第25章 敲打
龙辇上，祁谨心绪复杂的揉揉眉头。
他没有料到母后如此直白的将一切这样开诚布公的说出来。
确实，自己面对她的时候，并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撒娇卖乖，因为他从小就知道，在母后那里，眼泪换不来糖果，所以他慢慢习惯了受伤后面色平静的在角落里独自舔舐伤口，然后神色如常为自己披上厚重的铠甲走出去。
他是万民之主，他不能将自己的情绪表露在外。
可就在今天，他的母后——他一向不假辞色的亲生母亲竟然想要拨开他的铠甲，可真是叫人意外啊……
这厢，帝王在理智与亲情间博弈，乾清宫的阮颜却进退维谷。
帝王前脚刚踏入后宫，后脚窦贵妃的母亲——长乐大长公主祁云莲便来请安。
按理说大长公主在先帝生前便已经出嫁，被赐了公主府出宫居住，进宫需递折子进来，可奈何其备受宠爱，先皇生前下旨令可以随时入宫。
可她此番挑了申时来，还趁着皇帝不在的时候，叫阮颜心下有些不安。
殿内今日是秀儿当值，从后面瞧着，那大长公主怕是来者不善，只见其着一身绯色苏缎大袖常服，绣着大团的金丝牡丹花，显得贵气逼人，再往上瞧，一双丹凤眼稍稍吊起，配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显得尤其不好惹。
圣上不在，便将她迎至偏殿候着。
此时，她正盯着跪在地上的秀儿:“连个茶水都侍奉不明白，要不要本公主和皇上说一声，把你拉到慎刑司去好好学些规矩！”
秀儿连连跪地求饶，大长公主却略感无趣:“你叫什么名字？”
“奴……奴婢秀儿。”
“吾听闻这乾清宫有一女子，钟灵毓秀，很是招人喜欢，闲来无事，叫她出来给吾看看。”
“这……”秀儿一顿，有些犹豫，这大长公主看着来者不善，若此时叫阮姐姐出来，怕是要遭。
大长公主见状冷哼一声:“这御前的奴才倒是好规矩，本宫竟是半分使唤不动。”
这话说的严重，秀儿连连请罪:“大长公主息怒，只是那宫女正被皇上吩咐了别的活儿，怕是不能来伺候公主了。”
“少拿皇上压来本宫，本宫是长辈，便是皇帝在这儿，也得要听本宫的。”她重重一拍桌子，将面上的瓷杯尽数扫到地上。
阮颜见秀儿被刁难，心知这是冲自己来的，便走了出去。
“奴婢阮颜参见大长公主，不知大长公主寻奴婢有何事”阮颜端正的行礼道。
“你便是阮颜？”
大长公主斜眼看过去，面上不屑，心下却有些吃惊，这宫女确是长的一副好姿色，怪不得叫女儿那般着急。
“想来除了有一张好皮子，规矩也是不错的，否则皇上也不会如此喜欢——”她拉长了音，眯眼定定瞅着阮颜，一语双关。
“承蒙皇上抬爱，不嫌奴婢愚钝”阮颜装作没有听懂，不卑不亢的回道。
“倒是有一张好嘴。”大长公主冷哼一声，“那便由你再给本宫上一碗茶来，”她又瞧瞧一旁跪着的秀儿“可莫要像她一般笨手笨脚才好。”
“喏，公主可否叫秀儿同奴婢同去给您端些点心来？”阮颜小心翼翼回道，这大长公主摆明是来为难她的，却不想牵连了秀儿。
大长公主本不欲为难其他人，刚才叫秀儿跪着也是为逼阮颜出来，祁谨不在，她也不好过多为难御前之人，于是便微微颔首。
跪着的秀儿收拾尽地上的残渣，赶忙随阮颜下去。
来到小厨房，秀儿着急道:“阮姐姐，这可如何是好，这大长公主一看便知是来为难你的。”
阮颜心下也有些无力，这后妃们的手段当真是单调，自己进不了乾清宫，便教自己的母亲来为难她，偏偏为难的方式还是像从前兰妃宫中一般，只会在茶水上做功夫。
她拍拍秀儿的手，示意她莫慌:“莫担心了，她奈何不了我，无非是小惩小戒，这毕竟是御前，她不敢如何。”
秀儿一想，也有道理，这大长公主仰仗的不过是先皇的那点儿余威，宫中谁人不知太后与太妃的二三事，于是便安心下来。
阮颜端着圆盘，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走出去。
走到大长公主面前，她动作轻柔的将茶水倒入茶杯，轻轻放在大长公主手旁。
“递过来。”耳边传来大长公主慢条斯理却不容置喙的声音。
阮颜心下叹了口气，又是这招。
她将茶杯稳稳端在手中，微微欠身，递了过去:“请大长公主用茶。”
大长公主只淡淡看着她，并不做声。
滚烫的茶水将杯壁浸透，瓷质的茶杯变得灼人。
自来到了乾清宫一月有余，阮颜手上做活儿时的一层薄茧早已被养没，十根手指被白瓷杯衬得白嫩纤细。
两息过去，炽热的茶杯端着只觉火辣，大长公主丝毫没有要接过的意思，渐渐的，阮颜的鬓角沁出层细密的汗，她兀自咬牙撑着。
祁谨迈步进来，看到的便是这幅画面。
“朕竟不知皇姑母竟是爱跑来替朕管教御前的人。”
大长公主看着阮颜伏身在她面前，本是多有不屑，不过顶多是个貌美些的小宫女，如何叫萤儿那般担心。
正琢磨着该怎样敲打敲打她，不料皇上竟忽的进殿来，她未曾想祁谨回乾清宫时从不叫李鸣海通报。
待听到身后帝王的声音，阮颜心中绷紧的弦兀得松开，她放下手中的茶杯，朝圣驾欠身:“恭迎皇上回宫。”
“平身。”祁谨听到声音看过去，扫到阮颜藏在袖中微微颤抖的手时，微微一顿，后眼神平静的移开视线。
大长公主瞧着皇帝回来，心下微慌，不知为何，她对这个皇侄总是莫名害怕。
“皇上回来了，吾本是想了莹儿，想着来和你说一声，入后宫去看看她。”
这理由蹩脚的可怕。
“皇姑母若是想入后宫，自去向皇后递折子去，来朕这乾清宫作甚。”帝王跨步走向上首坐下，直直朝着大长公主看过去。
大长公主被看到心慌，僵硬的扯开嘴角笑笑:“皇上……皇上说笑了，姑母想着多时不见你，就顺便来乾清宫看看。”
上首的帝王发出意味不明的一丝嗤笑:“朕竟不知，大长公主如此关心朕。”
这一声暗讽叫大长公主如坐针毡，她继而笑笑:“看到皇上，吾便放心了，天色已晚，吾明日再入宫来瞧莹儿。”
说罢，她尴尬告退，阮颜瞧着她那慌张的背影，心中不免有些发笑，这便是权力的好处啊，可以瞬间叫在她面前趾高气扬的大长公主变为胆小温顺的卷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