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求见
往日里本就寂静的汀兰宫此时更是鸦雀无声,兰妃宫中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被叫过来观刑。
“一个个都睁大你们那对儿招子,今儿个便叫你们看看谋害皇嗣是个什么下场。”兰妃走到殿门口,一边欣赏阮颜狼狈的身影,一边慢条斯理的说道。
说罢,便转身关上了门,只留如月看着行刑。
阮颜平日里待人和善,遇着谁有难处都会帮一帮,行刑的两个小太监也受过她一下恩惠,瞧着殿门口耀武扬威的如月,他们拿着竹笞的悄声安抚阮颜:“阮姐姐你且忍着点儿,我们自有一套方法,这打完虽是看着可怖,但定叫你很快便恢复,不留疤痕。”
“我明白,你们下手便是。”
“还磨蹭什么,还不赶快动手?仔细着你们的皮!”如月喝道。
笨重的木板重重的砸下,落到身上砸出闷闷的响声,阮颜疼的脸色发白,骨子里的倔强叫她不肯痛呼求饶,她不由得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承受着无边的苦楚。
秋凉的萧瑟未给汀兰宫带来丝毫凉意,反而格外让人焦灼,看着眼前血肉模糊的场景,围观的宫人都不忍的别过头去。
如月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阮颜,只觉内心畅快无比。
阮颜未入汀兰宫之前,她自觉自己是汀兰宫中最有可能被兰妃选中的,禾月性情木讷,其他粗使宫女又没有自己貌美,若是进献宫女给皇上,怎么说也该轮到自己。
可阮颜凭什么只一来便因着一张脸吸引住了兰妃乃至皇上的视线,她怎么配!更何况,往日里她在汀兰宫说一不二,现在手下的宫人竟敢为了包庇阮颜阳奉阴违,她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
好在,今日她的眼中钉便要彻底消失了,只要阮颜消失了,自己应该就会成为娘娘的人选吧!
到时候,凭着她的美貌与聪慧,她一定会得到皇上的宠爱,想到伟岸英俊的皇上,如月的脸就烧得慌,说不定,自己还会怀一个可爱的小皇子……
如月羞的不敢再幻想下去,她重新看向气息越来越微弱的阮颜,那目光像是淬满了毒的针。
乾清宫,祁谨正在看折子。
扬州的流寇越来越严重,甚至到了公然入城抢劫的地步,百姓叫苦不迭,地方官却毫无作为,着实是让人恼火,祁谨思忖着,欲派亲近之人去扬州剿匪。
正琢磨着,他忽地想起他派人调查的兰妃宫中的那名小宫女祖籍好似是扬州的。
“李鸣海。”
“奴才在。”
“阮颜那件事查的如何了?”
“回皇上,暗卫递来消息,三年前扬州被叛军占领,阿阮姑娘的父母被叛军杀害,她便与其弟一同逃难到京城,二人相依为命,其弟名云奕,此子甚慧,小小年纪参加乡试便高中解元,无奈姐弟二人定居京城后,盘缠便所剩无几,故后来阿阮姑娘为了凑够阮小郎君的束脩费才参加小选,后入宫为奴入汀兰殿,只不过……”
“说。”
“几天前阮小郎君被刘太傅的家丁冲入院中带到了刘府,说是……让阮小郎君做刘府大公子的伴读……”李鸣海的语气弱了下来,他小心翼翼的看看帝王的脸色,果然黑了下来。
“暗一,出来。”帝王话音刚落,殿内便出现一名其貌不扬,浑身黑衣的男子单膝跪地,等候命令。
李鸣海对此见怪不怪,他们都是皇上的人,只不过有的在明,有的在暗,在那暗处蛰伏着的,便是历代君王都会培养的贴身暗卫。
他们都是战场上捡回的孤儿,无名无姓,只以代号区分,从小便练习武艺,各个都以一当十,以供帝王驱使并负责帝王的安全。
“今晚去把阮云奕从刘府带出来……将他带到城南的别庄去,先请个先生教着,其他再说。”
暗一只在暗处微微一颔首,便再次隐于黑暗中消失不见。
李鸣海心下有些感慨,看来这阮姑娘倒是有几分本事,竟能让帝王出动暗卫去救人,只是为何要把那阮小郎君置于别庄,他暂时还捉摸不透。
阮颜此刻若是能知道弟弟会被救出来,恐怕会感慨她的努力终于得到了一部分想要的回报,可惜她已经被打的神志不清,恨不得就这样去了罢了。
“皇上!皇上!奴才有事儿求见皇上,求两位公公放奴才进去吧!求皇上去救救阮姐姐吧!”
“外面是何人在吵闹,李鸣海你去看看。”祁谨揉揉眉头,似乎是他幻听了,怎的好像听到了阮颜的名字。
“咋的回事?”李鸣海走出殿门去,“不知道皇上最不喜吵闹吗?”他低声斥责两旁的小太监。
“师傅,不是我们不想拦,可这小太监自称是汀兰宫里的小路子,说是……说是阿阮姑娘被兰妃赐了笞刑……你也知道这几日万岁爷似是对那姑娘似是上了心……”一旁的小李子委屈的解释道。
李鸣海一听头都大了,这叫什么事儿啊,万岁爷前脚叫人去救阮颜的弟弟,正主后脚便被他的妃子罚了。
这里小路子使了些小心机,他怕皇帝先去追究阮颜的罪名,坏了阮颜在皇帝的印象,于是便在一开始就并未和李鸣海禀明阮颜受罚的罪名,只说了阮颜被兰妃赐了刑。
果然,听罢,他就见李鸣海急急的返回殿中。
“皇上,汀兰宫一个名叫小路子的小太监来报,说是阿阮姑娘被兰妃娘娘赐了笞刑,据说已经开始行刑了!”
帝王手中的批阅奏折的毛笔一顿,在折子上洇出了些墨痕。
他放下手中的毛笔:“何时的事?”
“约摸着是两个时辰前。”
祁谨勾了下唇角,笑意不达眼底,他平静地说:“两个时辰以前的事,你现在才知道。”
李鸣海脸色一白,连忙请罪。
祁谨懒得再与他说:“摆驾汀兰宫。”
“还有,去宣太医跟着。”
李鸣海不敢废话,急急吩咐着准备龙辇。
汀兰宫,阮颜醒了又晕,身上的汗已打湿宫裳,一缕缕发丝纠缠着不知道是汗还是泪紧紧贴在脸侧,看着狼狈又可怜。
两侧行刑的小太监犹豫着停下动作:“如月姐姐,阮颜似乎已经承受不住,晕了过去,这刑是否要停……”
“停什么停,没听到娘娘的话吗?打到她认罪为止!”她顿了顿,走下台阶,伸手嫌弃的抬起阮颜的脸,看到阮颜晕过去仍紧紧咬着下唇,冷笑一声,将手缩了回去,厌恶的那手帕擦擦:“真是死鸭子嘴硬,继续打!”
如月正要回头,余光却瞥到一抹明黄色的身影,金丝勾勒出的龙爪甚是醒目。
她惊喜的以为帝王是来给兰妃做主的,当即便要扑上去请安。
刚欠下身子,话还未出口,便被帝王一脚踹到了心口,整个人狼狈的趴在地上,如月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帝面无表情的冷峻面孔。
祁谨并未将多余的注意力分于顺脚踢飞的垃圾身上,他将视线投于长凳上的小宫女。
往日里整洁干净的衣裳被血污浸湿,头低低的垂下,好似一个没有生机的破布娃娃。
他快步上前,抬手托起小宫女的脸,往日总是洋溢着灿烂笑容的脸上一片惨白,总是盛满笑意的双眸紧紧闭着,整张小脸因着疼痛皱到一起,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上,整个人如水中浮萍般不安的颤抖着,叫人心生怜惜。
再仔细看看,小宫女的下唇被自己发狠似的咬着,就算晕着,就算咬出血也没有放开。
祁谨靠近那张煞白的小脸儿,俯身到阮颜耳畔:“阮颜,松口。”
语气里带着警告,让人不自觉听从。
昏迷中的阮颜似是听到了帝王的声音,松开了口,放过了被自己咬的血肉模糊的下唇。
随行的太医快步上前,给昏迷中的阮颜把脉。
此时已申正二刻,秋风乍起,凉意阵阵。
身处汀兰宫的宫人们更是觉得风冷秋凉,冷意砭肤,原因无他,自帝王踏入汀兰宫,奉命观刑的众人便两股战战,跪迎圣驾。
殿内,兰妃心情大好,正扶着肚子小憩,听到圣上驾到的通传声便急忙赶了出来,却见皇上正抚着阮颜的脸。
她脸上一阵青白。
“皇上……请听臣妾一言,是这贱婢先……”
“御医,人怎么还未醒?难不成朕的太医院养了一群废物不成?”祁谨并未理她,只神色淡淡的质问御医,好似兰妃不存在一般。
正在把脉的老御医手一抖,他本不欲掺和进兰妃与皇上的对峙中来,皇上已发问,也只得颤颤巍巍转过身来:“微臣惶恐,这位姑娘本就体弱,此番刑罚下来,乃是失血过多,已至昏厥。”
“那便用最好的药,朕不想在她身上看到任何疤痕。”
“微臣遵旨。”
说罢,祁谨便亲自抬手将昏迷的阮颜拢到怀中,打横抱了起来,径直上了銮驾,竟是半分眼神都没分予兰妃。
兰妃眼睁睁看着皇上将阮颜抱走,眼中蓄满了泪水,这是活生生当着这些奴才的面打她的脸啊!
她无力的靠在禾月怀中:“禾月,本宫当真是做错了吗?”
她是从一开始便做错了,她便不该选阮颜那般的狐媚子去勾引皇上。
她便是清楚皇上不会在乾清宫临幸宫女,才叫阮颜日日去送汤,本想着能挽回圣心,可直到圣上真的为了阮颜而来汀兰宫过夜时,她却只觉得耻辱,她堂堂太傅嫡女,怎会要一个贱奴带来的恩宠,她只觉得恶心!
谁承想,皇上竟真的对一个贱奴动了心,还为了一个下贱胚子一次又一次当众下她的脸!她当真是输得彻底!
秋意渐浓,汀兰宫的花草早已褪尽了葱茏的绿意,树木枝头挂着摇摇欲坠的树叶,在风中簌簌作响,好似也在嘲笑她的愚蠢。
禾月向来波澜不惊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心疼,她家小姐自幼被如珠如宝的捧在手心,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这次是自己失算了,竟叫那阮颜逃出生天。
思及此,禾月脑中闪过什么,却未能抓住,她只得先安慰伤心的兰妃:“娘娘莫要妄自菲薄,你现在可是这阖宫中最金贵的,小皇子才是最重要的,切不可为了一个阮颜而伤了身子。”
许是禾月冷静的语气安抚了兰妃,她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你说得对!我还有皇嗣!只要有皇嗣在,便不愁皇上生我的气!”
说罢,便要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