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词不达意
天气预报的温度逐日攀升。
陈沛感觉自己即使坐在教室里不动，汗就会源源不断地从额头冒出来。头顶的吊扇吱吱有声，让人想起无数惊悚画面，他又出了一身冷汗。放学的时候他飞快地收拾好东西，抬脚要走，项昭却快人一步。
“去网吧吗？”
这是句很耳熟的话，有时候是在操场上，有时候是在走廊，唯一恒定的是总由他开口。然而临近中考，项昭同学站在他面前，像复述今日作业一样平淡地说出了这句本该属于他的台词。
陈沛下意识环顾四周，谨慎地考虑起他爸妈雇项昭来刺探敌情的可能性。
夏蝉躲在树叶后没完没了地叫，越听越像警铃。
他打算装傻，“我最近忙着学习哪有空去网吧”已经在嘴边了，又觉得说出来连自己都不信。可是直接问，项昭有一百种方法把他绕进去，说不定还是他主动配合。陈沛的汗在下巴汇成一小股滴在短袖上，他们好像已经在校门口站了很久，项昭倒是一点也不着急，还在对着英语课本背录音稿。他看着项昭埋在树荫下的斑驳身影，感到自己那点犹豫在燥热的空气里已经蒸发干净，反而涌出一股豪情壮志，叫嚣着要带项昭见见世面。
管他呢。
他拎着项昭的书包抬脚就往路口拐，全然没发现因为他们两个的身高差异项昭一直跟得踉踉跄跄。一连走过两三个红绿灯终于抵达目的地，他正要推门，项昭突然在后面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
“这里不查身份证吗？”
陈沛笑出了声，果然项昭还是项昭，以为日常生活就是教科书。
然而这不是她的错。
“跟我走吧！”
项昭不再问，站在前台附近等他，那里摆了盆厚重的绿植，有时候他透过树叶间隙看她，会错觉她是另一棵树。相比之下他简直活跃得像个猴子，一会儿和前台姐姐交接，一会儿跟路过的网管打招呼。再回到她身边像走错片场，文艺片变电视剧，还是咋咋呼呼的那种。他虽然没特意追过，但去项昭家蹭饭的时候跟着她耳濡目染地看了不少，也使他对项昭产生了深深的疑惑，不过他为了人物等级废寝忘食的时候项昭估计也是这么看他的。唯一的区别在于项昭看狗血电视剧她爸妈会慈祥地说换换脑子也好，而他爸妈如有神助地翻出游戏点卡时只会扣掉他三个月的零花钱。
今天恰好是他重回经济自由的第一天，陈沛付完他们两个人的网费着实庆幸了一下自己的运气。
网管把他们带到位置，陈沛等项昭坐下后拉开旁边的椅子，迫不及待地转头问你要玩什么？项昭语气平淡，连连看。
他听到金钱哗啦流走的声音。
陈沛转回自己的屏幕，习惯性地点开《红警》。然而开局不利，战线还没铺开就被攻破大半，再玩下去也是垂死挣扎，他索性关掉窗口。桌面上还有大把流行游戏供他选择，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兴味索然，反而百无聊赖地瞟了眼项昭。她倒是形势大好，复杂的图案一看就是很后面的关卡。不过他看了一会儿就发现项昭也在卡关中，他忍不住伸手戳屏幕，“这两个可以一起消。”
项昭没理他，鼠标却很诚实地挪到了他说的位置，局面一下子变得豁然开朗。他忽然觉得自己还挺有玩连连看的天赋，索性坐着观战。
在他不厌其烦的指点下，所谓的困难关卡也过得很快，只不过系统弹出进入下一关的提示时项昭没有点确认，而是把整个游戏关掉了。她转过来，还是镇定自若的样子，问他要不要玩“森林冰火人”。
其实他对这个游戏并不陌生，每周一次的微机课，老师照着教科书念基础操作，他们就在下面静音玩4399，学校的电脑也就能撑起这个了。但陈沛还是演完一套“森林冰火人是啥哦我好像看别人玩过”的戏码，才毫不犹豫地抛弃自己的电脑坐着椅子滑过来。
前几关过的很顺利，他和项昭意外得很默契，有的时候不用他解释，项昭就走好位帮他扳开关了。直到后面有一关要调光线，他们重来了好几次也没成功，他不敢看项昭，假装专心致志地研究地图。
走出网吧大门时天已经黑了，陈沛小心翼翼走在外侧开始没话找话。
“没想到我们竟然玩了一小时森林冰火人……”
项昭眯着眼睛笑起来。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两个人一起玩，之前都是我自己玩的。前边还好，我切换着操作也能过关，但后边需要两个人同时操作的就不行了。所以我一直想试试两个人玩是什么感觉，今天真的谢谢你。”
难得听项昭说这么长一段话，还是说他的好话，陈沛有点受宠若惊。
“那你觉得网吧好玩吗？”
毫无技巧的话题转移，然而他问出口的时候还有点紧张。
项昭认真想了一会儿才回答。
“没有我想象中好玩。”
说完这句她顿了几秒，抬头看他，眼里满是真诚的疑惑。
“平时看你……你们男生三天两头儿往网吧跑，我还在想网吧里的电脑是不是和家里的电脑不一样，结果今天试了试好像也没太大区别。”
那是因为你只拿这么好的配置玩4399小游戏。
陈沛心里刷满弹幕，盯着项昭被路灯照得毛茸茸的头顶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可能网吧的氛围比较好吧……联机也比单机爽。”
他最后搜肠刮肚地从自己的日常里琢磨出一两条能解释的理由，自己也觉得含糊不清。项昭思考了一会儿，却摆出一副有道理的神情点点头，像是认可了他的说法。他反而觉得不可思议，下意识想声明我都是瞎说的，晚风一刮又忘干净了。
他忽然想起别的要说的话。
“对了那本书我看完了。挺好看的。但是里面有一段说永远就像一个咒语，专门用来召唤分离什么的，我觉得不对，我们不是能永远在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