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纸人的眼睛
昨天的时候，我大概已经猜到了一点。没想到真是它。
这只眼睛和我上次见到的一样，微微发白，一些经络有些突兀。
我把它转了过来，眼球一面正对着我。眼瞳的颜色比上次深，眼里的怨恨也少了不少。
这是老赵处理过了？
之前我被追的落荒而逃的样子还历历在目，眼球在地上不断滚动着，同时还在死死盯着我。
拿在手里的感觉很奇怪，汤桶里煮了这么久应该很软才对，怎么这么硬。
我轻轻用手捏了下，发现捏不动。
“好了，我在这等着你。要快。”老赵说道。
今天他明显换了身新衣服，鞋子也擦的锃光瓦亮。
说完老赵就躺在了一旁的躺椅上，闭目养神。
我把眼睛放在了裤子口袋里，我倒是不担心它现在会有什么异常。它只要有一点对我不利，这支笔就会准确的插进它的瞳孔。
街上来来往往的身影倒是不少，但有的即使是现在的我也不清，包裹在一片黑雾里。真应该才是老赵说的 不要招惹的对象。
街上乱七八糟的店开了不少，我甚至看见了个铁匠铺。
出人意料的是，店老板是个女人。我往店里看了一眼，炉子里架的火很高，店老板正在烧着什么东西。
再往后就是那一片阴间店铺。
今天棺材店门口站了很多人，为首的年轻人抱着牌位在哭，应该是在发丧。
一副黑木棺材被抬了出来，棺材抬得摇摇晃晃，前后只有两个光着上半身的中年人在抬。他们身上都有纹身，看不清，像是一条胳膊，手的面积就足足占据了一半。
棺材被抬了出来，重重地落在地上。年轻人抱着棺材就是一阵痛哭，牌位都有些拿不稳。
牌位上的人年龄不大，像是五十岁出头，不过照片上眼睛是闭着的。
我凑近了看，这幅牌位不简单，遗像也有点蹊跷。
我本来不打算过去凑热闹，我看着这遗像的时候，铃铛直发紧，我能轻微感觉到铃铛有点飘了起来，方向就对着那张照片。
这遗像怎么眼睛是闭起来的，一般不都是挑张笑脸摆上去的吗。
难道是死不瞑目，这眼睛被强行闭上的？
正当我盯着看的时候，忽然感觉口袋里的眼睛有点不安分，像是要跳出去，在剧烈挣扎着。我早就把笔从衣袖里拿了出来，和它放在一起。
这种压制下，还能乱动？
我伸进裤子口袋，把眼睛攥在了手里。它还是挣扎的厉害，再不消停，我不介意把铃铛用上。
一阵寒意悄悄爬上了我的手，我动用了一点鬼影。眼睛瞬间就老实了。
塞给纸人之前，这眼睛可不能出问题。
我再回头看的时候，这遗像突然睁开了双眼。
这是一双灰色的没有眼瞳的眼睛。
瞎子吗？和那算命的不一样，算命的眼睛只剩下了眼眶。
我只看了一眼，当我眨眼再睁开的时候老人又闭起了眼睛。
地上的年轻人像是哭累了，抱着棺材趴在了上面。
棺材没什么特殊，上窄下宽四四方方，倒是比一般的棺材要厚一点，底部像是多了一层。
我打眼扫了一下棺材铺。
店里倒是很亮，里面的一些摆设倒也看得清，店里很单调只有棺材。
一招鲜吃遍天吗。
前面路过的寿衣店里就有不少元宝蜡烛之类的。
发丧的人很多，快要把这条路占满了。我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了纸扎铺子。
店门口还是老样子，不知道今天老板会不会在店里。
穿过走廊，我推开了那道木门。
“吱啦。”
这木门的声音还是那么刺耳。
今天门后面没有了纸人 。我把木门推到了墙边，找了个凳子别住。
纸人呢？
奇怪，今天的主角纸人怎么不见了。
昨天一眼看过去几十个纸人密密麻麻站在店里，看一眼就让人头皮发麻，今天怎么少了那么多。
我数了数，只有五个，店里一下变得空旷起来。
它们要是有名字，我现在倒是可以写在纸上。不过，谁会给纸人取名字呢。
“老板。”
“老板，你在吗。”
我试探性的喊了几声。
老板比纸人更加重要，我实在想不出怎么在老板面前偷走一个纸人，还是和我有仇的那只。
我环视店里一圈，店里面积不大，虽然少了不少纸人，还是有很多杂物堆积在店里。
“咳，咳咳。”
我咳嗽了两声。
按理说我一开门进来，它就会报复我。怎么到现在还看不见？
我在店里弄出了一些动静。搬些箱子，又重重的扔在地上。
还不出来？
没办法了，只能先等着吧。
我坐进了柜台里面，里面有一张高脚凳，老板常坐的这张。
柜台里的抽屉不少，很多都上了锁，一些能打开的基本是空的。最右手边有个大一号的抽屉没有锁，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本线装的笔记本。
我把它拿了出来，本子很普通就是大街上随便能买到的那种。
我翻开一看，是本日记。
我没细看，先前后翻了几页，发现日记就记了十几页，再往后就没了。
前几篇日记好像是我之前的员工写的。
日记内容大概是这样:
今天是我第一天来这上里班，店里的纸人让我很不安，老板只是交代了几句就走了，留我一个看着铺子。
来之前，我捡到副眼镜，从那时起我就能看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过了几天我就发现了这个岔路口。
我不该进来的。
后面的内容大概就是一些日常工作，这里的客人很少，有些日记就只记了几句话，他更多记录的是纸人。
最后一篇篇幅很长，字迹越往后越潦草，再到后面已经认不出写的是什么了。
最后一篇上写着:
我工作已经半个月了，我感觉自己要疯了。每天我都在小心翼翼的活着，这眼睛里的力量有限，我感觉这些纸人每天都在靠近我。
我不想带这副眼镜了。
今天就来了一个客人，要了几根蜡烛和一袋元宝。我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咔嚓。”
我听到了一声碎裂的声音，今天我一整天没戴眼镜，只要不戴着，纸人它们还是老老实实的待在那里。
我摸了下口袋，是眼镜。眼镜碎成了两截，透骨的凉意从背后袭来。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这些纸人好像都在看我。应该不是，眼镜碰巧被压坏了。是我胡思乱想。我赶紧准备离开。
走到木门的时候，我被纸人拦住了去路。我有些害怕，我想从另一边出去。又一个纸人钻了出来，随后越来越多，纸人堵在了店门口。
我现在腿有点发软，勉强靠着柜台站着。我的手在止不住地颤抖，我从口袋里拿出来一截眼镜。尽量用左手抓着我的右手，不要抖得更剧烈。
当我凑近眼睛上的时候，我知道，今天的我应该是回不去了。
后来呢，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我翻到背面也什么都没有。
我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支笔，蘸了点墨水涂在了日记上。
日记果然出现了几行字。
我觉得我真蠢，掩耳盗铃的故事从小就听，我却不长记性。
纸人，现在面对面地贴在了我的脸上。
后面的文字我还没读完就消失了，我又翻回到前面，发现也是一片空白。
这篇日记的内容让我有些胆寒，它是故意放在那里让我看的，这是谁写的，上面始终没有留名字。
他现在去哪里了？不会
我不敢再继续往下想，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习以为常了，这篇日记却是让我回到了刚见到纸人的时候。
他的过去会不会是我的未来？
我摇了摇脑袋，此时左手上的铃铛像是感觉到了我的心意，一声声沉闷的铃声响起，把我拉回了现实世界。
现在找到那具纸人才是关键，这件事只能以后再说了。
我拿起笔，在我的左眼上又画了一支眼睛。
这样做应该有用，不过不知道明天眼睛会有什么变化。
果然，我用右手挡住了右眼，视野一下变得更加开阔。原本只能看到黑夜里五六米的距离，现在大概能看到十几米远。
我抬头望去，天花板之前一直被黑雾笼罩，什么都看不清，现在勉强能够看到一些里面的样子。
不行，我捂住了左眼，一阵刺痛传来，像是警告。
二楼果然有着大秘密，即使现在有了两重眼睛还是什么都看不了。
揉了一会眼睛，我又勉强睁开。
其实我刚才在看日记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像是有什么人在看我。
目光森然，我现在的身体能够感觉到一些。
但是不管我怎么看，都没发现。
现在我闭上了右眼，只用左眼看，环视了一圈之后终于发现了。
还是老位置那扇木门后面，不知道它今天用什么方法躲了起来，我合上木门的时候却没发现。
现在看到了就行了。
我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嘴里还在念着日记的内容，样子像是有些害怕。
我能感觉到木门被推开了一点，不细看的话难以察觉。
上钩了。
“怎么办，怎么办，我可不想死。之前的也就上了半个月就死了。我不想把命交代在这种鬼地方。而且，而且他死了，那日记是谁写的。”
我不断地在嘴里念叨着这些话。
语气夹在着惶恐和不安，有时候靠着柜台一言不发，身体做出蜷缩的样子。
我很清楚一个人害怕是什么样子，毕竟这也是我之前的真实写照。
木门被推开的缝隙又变得大了一些，我能感觉到一阵恶寒从那道狭小的孔缝传来，我看到了一只眼睛。
这下我确定了，躲在门后的就是那个纸人。
我还在不动声色的演着，慢慢的靠近木门，身体却是背着它。
只有猎物离自己的距离足够近，而且没有威胁，捕食者才会出手。
我把背朝向它，向是对它传递着一个诱人的信号，它拒绝不了。
同时我的双手放在身前，右手拖着下巴，一副很苦恼的样子。
殊不知我的左手已经悄悄地攥着铃铛，熟悉的鬼影慢慢从铃铛蔓延到了我的手臂上。
“吱呀。”门先是被慢慢地推开，然后砰地一声突然关上。
我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被吓傻了。
此时我的身后传来了异样的感觉。等了这么久，它认为时机成熟终于出手了。
没等它下一步的动作，我先发制人。猛地弯腰，随后转过身子把纸人拦腰摔在了地上。
今天的这副纸人，比之前要重很多，没有左手的鬼影我根本抱不动它。
纸人被我压在了身下。仅剩一只的眼睛透露出麻木死寂的感觉。
也没什么难度，我准备从口袋里拿出那只眼睛。
纸人的手突然伸长，抓住了我的脖子，我瞬间喘不上来气。这只手的力气明显比吴魁大的多，我的青筋暴起，脖子的血管通红的像是要炸开一样。
怎么会，我明明用左手压制住他了。
我还是大意了，我留了一半鬼影在铃铛里，怕之后我会失控。因为第一次和纸人的较量，它简直弱的可怜。
我，我还有铃铛。
纸人的双手齐握，在不断地发力。
铃铛的黑绳突然断开，一摊鬼影从铃铛的裂口处涌出到我的手上。
我用力压在纸人的心口处，它坚硬的纸质外壳险些要被我压碎。
一瞬间我感觉到喉咙的钳制松开了不少。
看来完整鬼影对它的压制力还是巨大。
我用一部分鬼影潜进了它的身体里，瞬间它的白色纸扎部分变得漆黑一片，上半身除了脑袋都在被我的鬼影入侵。
它的眼神带着一些怨恨，现在只剩下了绝望，它的双手彻底离开了我的喉咙。
我不担心鬼影会趁机占据纸人的身体倒戈，我明显的感觉到铃铛对鬼影有着极强的约束力。恐怕只有铃铛损坏的那一天，它才会重新拥有自己的意识。
现在结局已定。
那颗眼球在一番打斗下滚到了一边，我把它捡了起来。
白色眼球配纸扎人刚刚好。
我把眼球塞了进去。
那一瞬间，纸人仿佛一具尸体一样，浑身散发着腐臭味道，然后一动不动的僵在那里。
这时，我赶紧起身。
纸人的身体慢慢有了变化，纸扎的身体变成了一具高度腐烂的男尸。从头到脚，一点也看不出纸扎的样子。
我往后退了两步，从五官轮廓上看大概是二三十岁的样子。眼窝平整，不过其中一只眼睛微微发白，这是我刚才装上的。
突然这具男尸直立起身，膝盖却没有弯曲，身上的皮肉碎屑还在往地上掉。
他身子有些僵硬，像是习惯了一会，就开始向门外走去。
走到店门口的时候，他突然把脑袋转了过来。
我被这一举动吓的有点不知所措。我现在可以确定是它还是那个纸人，这动作它之前就做过。不过变成真人之后，显得更加恐怖。
已经模糊不清的脸上看不出多少表情，他只剩下一半的嘴巴像是在说什么。
我听不清。
一滴泪水缓缓地他的眼角滑落。
他哭了，什么意思？
纸人还会哭吗。
他又把自己的脑袋搬了过去，用双手调整了半天角度。
这纸人，不，这尸体到底在干什么。
这是老赵的意思，还是它在挣扎？
他在原地怔了一下，随后像是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戴在了脸上。
不知道是不是双手太僵硬，没戴好，啪嗒一声这东西掉在了地上。
我定睛一看，是副断成两截的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