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惊鹊栖未定(2)
皇帝住在瑶池行宫最中间的玄极堂,晏赋荆难得有兴致,带着宝顺慢悠悠走到了那里。
刚停下步子,皇帝身边的掌事太监福禄带着两个低眉顺眼的小太监迎了出来。
福禄脚下慌忙,见到晏赋荆后跪下欲拱手,忘了自己满手是血,反应过来又狼狈的在袖子上擦了几下。
“奴才刚给圣上了剥核桃没清洗,污了大人的眼睛。”
福禄赶忙赔笑,恭敬地爬起,“福禄给大人请安,圣上恭候多时了。”
晏赋荆扫了眼他手上的污秽,并没有说什么,兀自踩上台阶走进玄极堂。
宝顺则恭顺等候在外。
堂内,皇帝上座,他过分消瘦的身体挂不住绣五爪真龙的常服,十二旒冕下,两颊内凹,眼瞎青黑比前几日更严重了。
他揉着太阳穴,烦躁不堪地将案上的两筒笔扔下去,连着砚台也被打翻,霎时一片狼藉。
龙椅下跪着十来个谏官,不用说,又是为了皇帝宫宴上敲定的南巡之事来谏。
皇帝见到晏赋荆的身影眼前一亮,坐直身子咳嗽了声,说道,“厂臣终于来了。”
众人见到晏赋荆面面相觑,刚刚几乎要逼宫的架势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蔫蔫的跪在那低下了头。
有晏赋荆撑腰,皇帝这两年为所欲为,别说南巡,就是他想要天上的太阳月亮,西厂番子也有办法给它摘下来。
皇帝指挥身边的小太监道,“赐座赐座!都没个眼力见儿,不知道给朕的股肱之臣搬椅子。”
晏赋荆垂眸而坐,像一座冰山似的,冷冷压着殿内的气温。
几个年轻一些的臣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为首的谏议大夫鲍德业是嫉恶如仇的性子,这时重重磕头对皇帝道,“南巡劳民伤财!臣等求陛下三思!”
眼瞧镇场子的人已到,皇帝猛拍案桌,怒道,“你非要与朕作对是不是?”
皇帝直接将那宝贝的仙书砸到鲍德业身上,鲍德业依然俯首,不为所动。
他已是花甲之年,头发胡子花白,脾气却还是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不仅如此,一天还得弹劾晏赋荆三次,比吃饭还准时。
有史以来,弹劾过晏赋荆的,轻则抄家流放,重则砍头受刑,只是鲍德业是一朵奇葩,还安然无恙地站在这和人家梗脖子。
其余人可有没有鲍德业的勇气,也没有不被晏赋荆记住的自信,皆低下头默不作声。
晏赋荆盯着一屋子鸡飞狗跳不耐至极,冷眼道,“国库充盈,鲍公未免小题大做。”
“你……”
此人的眼神实在阴鹜,像淬了毒的箭,他看了几年都没看习惯。
鲍德业移开目光,微扬起下巴冷哼一声,“晏督公不懂居安思危的道理?也是,阉贼媚主之人怎知民间疾苦。”
“鲍公此话诧异。”
晏赋荆翘起二郎腿,“我是肱股之臣。”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他火冒三丈,吹胡子瞪眼道,“陛下!晏赋荆魅惑君上,臣请陛下严查!”
魅惑君上?
这话鲍德业逮住机会就要贴的他耳朵上说,鲍德业没说烦,他都听烦了!皇帝冷哼一声,偏向晏赋荆道,“鲍公莫要信口胡说。”
谁是能臣谁是奸臣,他心里自然清楚,哪里轮得到他指手画脚?
他们这些人,一个个张口仁义道德,闭口道德仁义,私底下结党营私的事却没少干。
他就是信的过晏赋荆!
天底下只有晏赋荆是真心为他做事的!
况且他长生为仙的希望全寄托在晏赋荆身上,要是谁敢动他,那就是欺君!
鲍德业还是心有不甘,正欲和他据理力争,晏赋荆抢先一步道,“陛下,臣有要事禀报。”
他恭敬起身,看向皇帝迷惑的眼神。
皇帝似乎会意,反应了一会儿冲底下的官员们挥挥手,“听不见厂臣说有要事?都出去吧。”
皇帝发话,众人只好退下,鲍德业狠狠瞪了晏赋荆一眼。
鲍德业这人一辈子横冲莽撞,但为官政绩勉勉强强还能入眼,因此晏赋荆懒得和他计较。
待侍卫关了门,偌大的宫殿只剩下他和晏赋荆,皇帝彻底放松下来,一把摘下头顶沉重的冕冠
“这帮迂腐的夫子,天下都是朕的,朕想南下有什么不同意的,该杀!都该杀了!”
他不满地敲了下龙椅的扶手。
“陛下息怒。”
“息怒?就他们咄咄逼人的样子朕如何息怒的了!”
皇帝气极了,开始喋喋不休地冲晏赋荆抱怨,“要不是祖上定了不杀谏官的规矩,朕定将他们个个五马分尸!”
晏赋荆也不搭理他,耐心地等皇帝说累后才慢悠悠道,“韩天师找到了长生丹的方子。”
“什么?找到了?”
皇帝闻声激动地跳了起来,“快给朕说说怎么找到的?他的话可信吗?”
晏赋荆语气肯定,“臣担保,可信。”
“既然有厂臣做担保朕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什么时候能给朕制成?”
他嘴角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制成丹药的材料已经聚齐,韩天师已着手炼制。”
皇帝大喜过望,连连点头,“好好好!朕就知道厂臣可堪重用!。”
“陛下,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他继续道。
沉浸在喜悦之中的皇帝闻声又皱眉,“又有何事?厂臣尽管说。”
“事关晋王。”
皇帝诧异,“晋王?”
“兹事体大,臣不敢隐瞒。”
瞧他神情严肃,语气冰冷,皇帝不敢大意,急忙问道,“晋王怎么了,朕不是叫他去西南治水?”
晏赋荆不紧不慢地翻出宝顺交给他的的那份信件,福禄接过后躬身呈给皇帝。
皇帝刚拿到手里,晏赋荆便开口说,“这是臣的手下前日斩获一封北夷来的密报,正是北夷王写给晋王的。”
“什么!”
皇帝猛地站起,瞪起眼睛从福禄手中夺下撕开那信。
他细细读了一遍,比看仙书还要认真几分。
读罢,皇帝一把将那信撕扯成几片,怒不可遏,“敢勾结北夷!他这个皇子是不想当了!”
只见晏赋荆忙不迭地跪下,“事关皇室颜面,陛下三思。”
他的话在理,皇帝冷静下来,“厂臣说的对,堂堂大霖皇子竟与外族勾结,不能传出去。”
“陛下英明。”
皇帝皱着眉又重新坐回去,“厂臣请起,依你看,该怎么处理才妥当?”
晏赋荆站起,又坐回圈椅中。
“晋王是皇子,此事该另当别论,依臣看,应先切断晋王与北夷的联系。”
“你直接说办法。”
他是个酒囊饭袋,做了二十年皇帝便倚仗了二十年太监,先前是韩纯给他出谋划策,后来韩纯病死,便由晏赋荆给他收拾烂摊子。
晏赋荆躬身行礼,一字一句道,“请晋王卸职,暂避风波。”
皇帝想了想,立马点头附和,“厂臣还是仁慈了,你也想的周到,朕把他宠的不知天高地厚。”
“晋王未酿成大祸,尚有回旋余地。”他这会儿又唱起白脸。
皇帝咬牙捶了下案桌,他膝下只有两个儿子,太子平庸,却是他与发妻的儿子,晋王能干,心思却不老实,两个都不让他省心。
“现在传旨叫他回京,当面与朕对峙来!”
晏赋荆领旨,“是。”
事情交到晏赋荆手上最是妥当,此事算有了保障,皇帝又放松的靠在龙椅里。
“此事还是多亏了厂臣,我大霖若是有十个厂臣这样的人,朕何愁治理不好国家。“
“陛下谬赞。”
皇帝再次叮嘱,“这件事,厂臣务必给朕办好。”
“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