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秋雨上青苔（4）
她似乎打定了主意死咬自己不松口了，清栀无奈，只好辩驳。
“慧妃何必咄咄逼人将本宫置于不仁不义的地步？
大家都是姐妹，琳嫔姐姐心肠软帮我说句话而已，怎么到了慧妃口中就是巴结了？”
慧妃生平最厌恶表里不一的人，清栀这么一表态，她则来了劲儿，“看来盛妃也是讨巧卖乖的好手，一番惺惺作态只会蒙蔽人。”
就知道她不是面上那纯洁无害！
清栀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闷火，冷声道，“本宫是哪里得罪了慧妃姐姐，竟叫姐姐如此恶语相向？”
凡事总得有个度，慧妃讽刺个一两句她就当耳旁风听听算了，可也不能跟疯狗似的咬着她不放。
慧妃轻哼一声，“本宫只是说实话，没成想盛妹妹先急了。”
她心道：瞧瞧，这就装不住了，比她姐姐上官秋荷的道行浅了不是一星半点。
清栀不善地瞄她一眼，正准备开口反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传来。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屏风外的方向。
倏尔一个油头粉面的老太监急匆匆跑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到了皇后跟前。
尖锐的声音响起，“奴才李春行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各位娘娘请安！”
他身上的胭脂水粉味比在场的妃子们身上还要重。
路过清栀的位子时，那香粉味还惹的她鼻子一阵痒，不轻不重地打了两个喷嚏。
此人正是皇后宫里的掌事太监李春行。
皇后嫌他莽撞，皱眉责怪道，“没半点规矩！冒冒失失的做什么？”
李春行抬头，面露急色，“圣上的肩與朝来咱们凤仪宫了！请各位娘娘准备接驾。”
皇后眼里闪过一丝惊愕。
圣上最厌烦女人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从不在众嫔妃扎堆时来她宫里，今天八成是为了庄嫔昨日受惊一事。
转头又见众人坐着没反应，于是皇后冷下脸训斥，“你们都愣着干什么？”
清栀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和皇帝打照面，顿时慌了神儿。
徐姑姑见她反应慢半拍，眼疾手快将她一把扶起来，正巧众人已经纷纷起身，清栀跟着众人跪下。
很快听得屋外有人喊“陛下到！”
四个御前带刀侍卫迅速守在房门口。
一个过分消瘦的中年人，被两个年轻的小太监扶着，缓步而行。
逐渐他的模样清晰起来，皱纹堆满脸，眼皮无力的耷拉着，双目浑浊无神。
本是四十多岁的黄金年龄，状态惨不忍睹，丝毫没有半点帝王之气。
传闻说当今陛下沉迷于求仙问道，服用丹药无数，身子早外强中干不顶用了。
他离她们越来越近，清栀将脑袋埋的更低了一些，厌恶值也瞬间拉满。
众嫔妃齐声，“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都起来吧。”
公鸭嗓的声音在众人耳畔响起，难听极了。
皇帝的目光扫过众嫔妃，清栀起身时颔首，躲避开他的目光。
一刹之间，她的余光捕捉到了……一个绛紫色的高挑的身影。
他也来了……
昨晚的情形历历在目，骨子里的恐惧没有丝毫削减，愤怒和委屈的情绪更添几分，她恨恨地咬了下银牙。
小太监扶着皇帝下，皇后退坐皇帝身旁，而晏赋荆长身玉立，漠然站在皇帝身旁。
西厂阎王爷伴驾，底下的嫔妃皆战战兢兢的坐在位子上，就一向大胆的康婕妤都变得期期艾艾。
皇帝脚步轻浮，看向清栀道，“你就是秋荷的妹妹？眉宇间有些像，倒是没她的英气。”
清栀抬眼看过去，皇帝像打量商品一样审视着她，他手上把玩着一串佛珠，珠子碰撞发出嗒嗒滴声音，落在人耳朵里莫名烦躁。
她起身行礼道，“姐姐风华绝代，臣妾不敢与姐姐相比。”
“自谦，朕瞧着你模样比秋荷还胜几分。”
突然皇帝好像想到什么，眯起眼笑，“朕昨日陪了庄嫔一晚，她有孕在身，盛妃不会在意吧。”
他很少见如此漂亮的女子了，如果不是他主动推荐他的两个女儿入宫，他可就错失两个宝贝。
可惜秋荷死了，不然姐妹俩一起侍奉天子也不为一段佳话。
清栀闻声又跪下去，“臣妾不敢，庄嫔怀着龙胎，陛下理应多陪伴庄嫔。”
“嗯，和你姐姐一样识大体。”
想起上官秋荷，皇帝不禁感慨，“可惜你姐姐难产，不然朕又多一个孩子。”
清栀丝毫没有听出他对上官秋荷母子的一点点心疼，这样的事从他口中说出竟然像是在说今晚吃什么一样轻松。
就这样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两条人命。
她难以想象皇帝是多冷漠，深呼吸片刻，抬眼镇定答道，“陛下福泽深厚，日后子嗣必然昌盛。”
皇帝对她这番吉祥话还算满意，对着清栀招手道，“盛妃深得朕心，你过来。”
清栀惊魂未定，闻声一颗心又提到嗓子眼儿。
心中的凉意瞬间冲到头顶，一时间好像世界都安静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她，她听着自己紊乱的呼吸声脑中一片空白。
“陛下。”
就在清栀迈开腿的一瞬间，在一旁看戏的晏赋荆突然开口。
皇帝不悦的皱眉，扭头看他，“厂臣何事啊？”
清栀顾不得他为什么又要针对自己，及时收回步子，如释重负。与此同时，康婕妤怔怔地看向他。
督公……是不想让盛妃抢了自己的宠爱吗……
随即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晏赋荆，瞧着他面无异色，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晏赋荆声音不大，淡淡说道，“韩天师在正阳殿恭候圣驾。“
皇帝眉头舒展，满不在乎的冲他摆手，“不急在这一时三刻。”
话锋一转他又看向清栀，“爱妃说是不是？”
不等清栀组织语言，晏赋荆直接接了他的话，“服用丹药一事最为讲究，服用时辰地方不能错，您的龙气催发延年益寿丹的作用，盛妃生辰不好，近不得身。”
清栀心中明白了，他是不想让她在皇帝面前的脸，维护康婕妤的恩宠。
在场的就连最后面的美人都看出了晏赋荆的意思，偏生皇帝脑子不清醒，猛然想起自己修炼的仙术，再看向清栀的眼神多了几分惋惜。
他冲清栀摆手，“你就在那待着吧。”
事情分个轻重缓急，他可不会因为个女人坏了成仙的大事。
清栀福了福身子，“是，陛下。”
目光掠过皇帝，清栀心思活络，想到另外一件事。
历代服用丹药，追求长生之术的皇帝大多短命，他们的这位帝王看样子更是痴狂沉迷，为此甚至可以怠慢美色之欲。
清栀心底升起一丝期待，这皇帝当的人不人鬼不鬼，最好今天驾崩了拉倒。
却说皇帝满脑子都是长生成仙，他郑重其事地看向晏赋荆，“厂臣，这满屋子女人坏不了朕的事吧？”
晏赋荆颔首道，“除了盛妃，都不碍事。”
随即皇帝长吁一口浊气，“都坐，你们都坐下。”
众人又谢恩后坐下，清栀这时不自然的看向不远处的晏赋荆。
这是她第一次在一个人的身上读出了残缺美的意味。
没来由的想起昨晚，她被吓得不轻，没细看过他的模样，就是再厌恶他，也不由得要感慨一句秀眉白面风清泠。
可惜了这么好的皮囊，竟然是个无恶不作的太监，当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晏赋荆敏锐的捕捉到清栀的眼中神色，直直看向她，他眼中的凌厉与阴森叫人不寒而栗，清栀慌张地挪开眼。
皇后徐徐道，“臣妾听陛下和督公的意思，您又得了灵丹妙药，臣妾恭贺陛下！”
皇帝眉宇间难掩喜色，不自禁笑了起来，“皇后净捡朕爱听的说。”
他继而自顾自说起了起来，“庄嫔心神不宁，朕有意带她到瑶池行宫养胎，不管在哪，皇后你都得看顾好庄嫔，行了，韩天师还在等朕。”
说罢，他拍了下皇后的手，在两个太监的搀扶下费劲儿地站起来。
他是一点也不想呆在这儿了。
“盛妃，今晚朕就去你那儿。”
清栀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说话依旧恭恭敬敬，“是，陛下。”
晏赋荆越过她，身上的冷松味道再次猝不及防的闯入鼻息。
望着晏赋荆的背影，清栀颔首与众嫔妃行礼，“臣妾恭送陛下。”
皇后随即也将众人打发走，“行了，你们都散了吧，入秋时节都注意别着凉了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