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养马人风波2
养马人互相指认,拼命回想往日同伴间不同寻常之处,来佐证自己的想法,越来越多的人被指认、被带到小圈子里。
但林景云并没有即刻审问他们,只是吩咐士兵看紧一些。她仍然兴趣盎然地听着养马人互相指责。
她的身旁摆着几张书案,几个识字的士兵正在奋笔疾书,将养马人所说的都记录下来。
这场指认从午后持续到夜幕降临,小圈子里已经有二十几人,众人的话渐渐竭了,再也指不出谁才是想害众人死的罪魁祸首。
安静了许久,林景云终于开口:“很好,辛苦众位,现在,这位壮士有一些问题要问你们,请如实回答。谁若说谎了,指出他说谎的人,就可以直接回屋去睡觉。你们也可以答。”林景云指着那被指认的二十几人。火把的光照在她脸上,仿佛一层金光笼罩,显得庄严极了。
养马人纷纷点头。
林景云示意荔枝上前。
荔枝便问道:“第一个问题,谁雇你们来的。”
七嘴八舌地,养马人纷纷回答,但答案总脱不出什么管事、大哥、同行等。被指认的人中突然有人喊:“是陈州府金溪街的李府!李家雇的我!”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林景云却吩咐人将那人带开,单独审问。她对着剩下的人道:“他说的很关键,为免他被人杀害,我们会保护他,直到找出背后的人。”
荔枝便继续问:“第二个问题,你们在这多久了,见过多少匹马?”
“第三个问题……”
入了夜,寒风更劲,篝火摇动地厉害,衬得众人越发瑟瑟发抖。
荔枝问了十几个问题,终于停下。林景云起身,道:“众位很配合,但我发现,有一位至今没有开口回答过问题。”她的目光紧紧锁住一个人,众人循着她的目光,寻找那个人。
是个普通的汉子,矮壮,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做活的人。此时见林景云紧盯着他,他害怕地后退了一步,申辩道:“我,我,大家伙答得太快,我嘴笨跟不上,不是故意不答的。”
“说谎会被当场指认,不说谎却会漏洞百出,所以你干脆不答。被揪出来了就说人多嘴杂,赶不上说话。你没想到,我一直在旁边观察你们吧。你猜,你刚才那些神情动作,有多少落入我的眼中?”
神情动作?那汉子心一跳,手跟着攥紧,落在旁人眼中,更是佐证了林景云的话。
林景云吩咐:“拿下。”士兵上前,养马人纷纷后退避让,留下那汉子还在原地。
那汉子大喊:“老刘、周大哥,周二哥,你们帮我说说话,我怎么会想让大家伙死!”
两个士兵上前,摁住了他的肩膀。他喊的几个人,却都避开他的目光。
那汉子瞪大了眼,咬牙看着林景云。林景云静静回看着他。
汉子突然奋力往上一挣,甩脱了压着他肩膀的两人,回身去夺一人腰间的佩刀。
士兵不察,竟被他顺利夺走兵刃,急忙上前要夺回。那汉子瞬间拔刀出鞘,护在身前,往养马人的队伍去。
养马人俱都尖叫着连连后退,唯恐被他抓住。
一个少年跑得慢,又被不知谁绊了一下,惊叫着摔倒。
这汉子奔过去,左手一伸,抓住那少年的领子,将他拎起来挡在身前,口中喝道:“你们一直在收买人心,说不会伤害我们。我倒要看看,现在,你们要不要救他!”
养马人听言,纷纷转头去看大燕的军队,想验证这汉子的说法。
林景云上前几步,道:“这人我们救不了。我们一动,你横刀一抹,这少年当即殒命,根本救不来。死前还拉个陪葬的,你很是赚了。”
“不错!你们不是要保下他们吗,我一刀就是一个,你怎么保?一个都救不了,一百多个,你怎么救!”
这汉子知道林景云一步步诱供,靠的就是截断后路,让养马人不得不信任她,从而全盘托出。他一直在听众人如何回答,除了先前那人说的李家,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关键信息被掌握,他原本想找机会再动手,不想却被林景云抓住破绽。
这马场近千人守卫,自己今日是逃不出去了,既如此,就摧毁她们的信任,让剩下的养马人再不敢吐露什么内情。
“很简单,杀了你,就救得了。”林景云毫不客气,极为轻慢。
“杀我?我没打算能活了!再说了,你就确定,剩下的人里,没有我的同伴了吗!”
这话一出,养马人又是一阵哗然。大燕军队不怕,但他们很怕,怕成为这些幕后之人的刀下亡魂。
“不装了吧?你怎么救这些人?一个个杀吗?杀错了怎么算?你们,怕不怕被随随便便杀错啊!那边,吴老六,你们可都有嫌疑啊!他们最先杀的就是你们!”这汉子还在喊,一句句戳在众人心上。
人群中一人喊:“赵展,你好狠毒!小米老实勤奋,对你也尊敬,你还要杀他!”
名叫赵展的汉子目眦欲裂,勒紧了身前少年的脖子:“狠毒的是他们!等大燕的大军到来,马场的马一走,你当他们会怎么处置咱们?顺手杀了埋了!可笑你们还心存幻想,把什么东西都倒出去了。告诉你们,说得越多死得越快!”
眼见着气氛焦灼起来,林景云却哈哈大笑:“不错不错,这句话该送给你。你说得越多,暴露得越多。你很会把握人心,说的话句句都是他们内心所担忧的。
昨夜,你也是这么劝说他们的吧?无形无影的,说几句自己的猜测担忧,就引得人纷纷害怕起来,谋划着下毒出逃。
你很厉害,很成功,他们没有人发现,方才无一人检举揭发你呢。”
“哼,不必说那么多。救得下这人则罢,救不下,你也没戏唱了!”赵展豁出去了,并不畏惧林景云说什么。
却见林景云仍是笑吟吟的,仿佛并不知道事情多严重一般。
她说:“你怎么知道我就救不下呢?”
赵展轻蔑地看她一眼:“你们距离我至少都有二十步远,任你们谁要过来,我手起刀落,你们根本救不过来!”
林景云却没接这话,转而说:“你好生敏锐。这样的人,却困于马厩之间,做些喂养马匹的粗活,是自己愿意,还是主家识人不明呢?”
“是我自己愿意,与你何干!你不必说些废话!”
“就算是自己愿意,难道主家会放任你作践自己吗?”林景云像是诚心诚意地发问。
“你说这么多话,不如想想怎么救他吧。我支撑不了多久了,力竭之前,我一定会杀了他。”赵展不欲多说,只冷冷地威胁。
“我想起来了,你姓赵。赵在江南是大姓,你是唐国人?”林景云依旧不紧不慢地询问,她看到赵展眸光变得狠厉,心知自己猜对了,接着说,“那个赵务,跟你什么关系?”
赵展听到赵务的名字,顿时呼吸都粗重了,胸膛起起伏伏。
就在赵展情绪起伏,观察不周的瞬间,背后一人突然靠近。
那人轻功了得,轻飘飘地靠近,抬起脚从赵展背后一踹,赵展没有防备,后腰中了一脚,顿时朝前扑倒。
他惊慌地以手撑地,控制少年小米的手不由得松开了。
众人看准时机,立即扑上,抢下小米,另一群人围住赵展,刀剑相逼,赵展顿时动弹不得,只能狠狠地瞪着众人。
林景云上前扶住抖若筛糠的小米,向众人道:“人,救下了。我说到做到。这马场,我说了算。谁拿你的性命相要挟,定是有鬼,你们即刻向我们告发。检举有功,我们数千士兵,都可保护你。”
赵展恨得大喊:“毒妇,贱人!”
林景云转头看他:“你不是不想活了吗?反悔了?”
“哼,我一句话都不会说!”
林景云点头,拿过一旁士兵的佩剑,步步逼近:“很好,我最讨厌威胁我的人了。既然你不肯开口,没有价值,那就去死吧!”话说毕,她奋起一跳,长剑如蛇,直取赵展面门。
赵展还待说些什么,林景云长剑已到,橫砍斜劈,招招见血,最后一下直接封喉。
赵展双目圆瞪,喉咙呼呼漏风,身子瞬间软倒。
林景云收剑,赵务气绝倒下。
林景云将剑还回去,转头对养马人道:“一句话都不肯说的人,没那么重要。各位听懂了吗?”
养马人大多已经吓得面色煞白,有几个被血气刺激,控制不住发出作呕之声。
没人反对,林景云满意地点头:“今日诸位都辛苦了,你们可以回去休息了。”
养马人纷纷松了一口气,由士兵带领着回自己的房里去。
“大将军,这二十几人怎么处置?”刘萱上前问道。
“带到一处大点的屋子里,把手捆住,看守好,不用管。”
处理毕事情,林景云吩咐刘光洪安排分出人手监视养马人,这才回转身,看向一旁的萧恪和萧纪邈。
萧纪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一直站在外围,天色又昏暗,林景云一开始没发现。
后来赵展挟持小米,养马人四散逃开,林景云才看到他和萧恪。
萧恪在,凭他那漂亮的轻功,莫说二十步,百步之外,也能无声无息地靠近。林景云刻意同赵展搭话,就是为了给萧恪机会,只需一击,赵展手上有了空档,这跑马场围着的百名士兵,俱都不会错过机会。
此时灯火通明,离得近了,林景云又忍不住去看萧纪邈的脸——淤痕渐消,不细看已看不出。
林景云突然警觉,自己这么盯着高贤王看,实在无礼,只好硬生生转头看向萧恪。
“多谢萧公子相助。”她认认真真地道谢。
萧恪笑嘻嘻地客套:“林将军客气了,客气了。”
“萧公子轻功了得,佩服佩服。萧公子一出现我便知此事稳妥了。”
“啊哈哈哈哈哈,林将军真会夸人,好说好说。”
萧纪邈在一旁插话:“他难得有用,心中得意已极,将军莫要再夸了。”
萧恪不服气:“你怎么这么嫉妒啊!做个没用的人是不是好痛苦?”
萧纪邈不理他,对林景云说:“林将军,本王有事前来相商。找个清净地方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