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无名来客
年关过后,本就热闹的皇城清和变得愈发热闹。
原因与江南的祸乱有关。近几年江南一带山贼频繁出动,官府也时常出兵镇压,初始尚有成效,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才发现了其中的不妥。
这几支山贼虽各自占山为王,可他们武功高强,有编制、行动有章法,人数众多且等级分明。前期的小打小闹不过是掩人耳目,他们的目的是逐步蚕食小城镇,最终呈包围之势开始进攻主城。
几名太守意识到这一点时,已是联手也落败的光景了。
这山贼不是乌合之众,说是精兵也不为过。
于是太守们转攻为守,尽其所能地保护当地百姓,然后上报朝廷等待援兵。
双方就这样僵持了数月,便有消息来称,一名西北平叛有功的年轻将军要来江南平乱。
消息传开来后,别说江南人,就连皇城清和的百姓都一头雾水,西北什么时候有战事了?
玉卿听力极佳,混在人群中仍能在嘈杂声中捕捉到她想要的信息。
阿娘也随军去了西北,所以那位平叛有功的年轻将军,极有可能是他。
大概是身子虚弱,玉卿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只能扶住一旁的树干稍作休息。此时的树后,传来几个路人的对话:
“那位将军年轻俊美,夺回西北彬川仅用了数日,平定江南的动乱应是轻而易举。”
“早知道就在江南好好待着了。”
“省省吧,万一他们打上三五个月,我们还不是过回从前的日子?”
……
他们都是不堪其扰北上投靠亲朋好友的江南人。从江南走来,一路风餐露宿、风尘仆仆,少数不幸的人,甚至连清和的影子还没看到便撒手人寰。遇到这种情况,玉卿在身体条件允许的前提下替他们好生安葬,再趁机偷走死者的过所,用独特的药水把人名那一栏换成自己的,最后凭借这伪造的过所,她成功混进了清和城。
但看了这一路看到不少人的惨状,玉卿心里还是忍不住暗骂那群山贼净不干人事。
那他……此行能平复江南的动乱吗?
玉卿虽混在北上的平民之中,可她却是从西北来的。
掐指一算,玉卿来到清和已有五六日。这几日她没有固定的居所,成天变着戏法地打听消息,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做。现在的她虽在街上看似漫无目的地游走,脑子却在胡思乱想个不停。
很快,前方不远处那两抹红色的窈窕身影吸引了她的视线。
就是她们。清和的大街小巷这几日玉卿已经摸熟悉,她看着那两个背影默算好脚程,转头走进一旁的巷子,快步绕过一个拐角后,她默念三声,直接闭上眼睛冲了出去。
“姑娘小心!”一声清脆的呼唤后,迎接玉卿的便是充满力量的一脚。
这一脚的力量不容小觑,玉卿知道自己飞出去了好远,胸口更是火辣辣地疼。如今她这副身子……真是糟糕极了。
她凭着残存的意识想睁开双眼看看来人,却发现眼前的世界已是模糊一片。不过很快,一只纤手抚上了她的脸颊。
好……好温暖呢。这是玉卿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感受。
玉卿是被吵醒的。悄悄打量过后,玉卿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她成功来到了想来的地方,可外头在吵什么?
“舞儿,你躲在房间里做什么?里面的人到底是谁?你快出来好不好?”
“四爷,姑娘她暂时不想见您呢……”
玉卿凝神,听到外头的吵闹声大概能分为两拨:一是男人想进来,二是女人试图阻止。
此时的床边还坐着一位明艳大气的红衣女子,她发现玉卿醒了,便伸手擦擦她额角的汗珠,脸上写满了歉意,“姑娘抱歉,我的侍女失手伤了你,在这里我替她向你赔个不是。这里是我的房间,虽不是什么好地方,但姑娘在这养伤还是没问题的。”
红衣姑娘的话音刚落,房间门就被人用力推开,把玉卿吓了一跳。
随着房门移动,一张熟悉的脸也映入眼帘,看清来人时,玉卿的呼吸忽的一滞,竟一时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来。
“舞儿,你躲着我做什么?”那是一位二十出头,生得高大俊朗的男子。他衣着不凡,手里拿着一柄精致折扇,只是身上看不出一丝书卷气,行为举止少了几分气度。
“四爷,属下当前没有要务在身,便在房内为旧时好友看看病情。”红衣姑娘起身朝四爷福了福身,态度恭敬且疏离。
“旧时好友?”这时的四爷终于发现躺在床上的玉卿,两人只四目相对了一瞬,玉卿已经转头不敢再看他,而四爷的眼神也冷了下来。一旁的红衣姑娘与候在不远处的红衣侍女见状,也不由得微微一愣。
最终是四爷冷冽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我还愁着怎么找你,你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
计划的进展超乎了玉卿的预算。如今她已是骑虎难下,只得无奈地捂着胸口坐起身来。知道她伤得不轻,红衣姑娘连忙伸手扶了她一把。
“姑娘小心。”红衣姑娘温柔的嗓音与她的外貌明显不符,玉卿看着她出了神,又在四爷的咳嗽声中回过神来。
“舞儿,你与燕儿先出去。”四爷神色缓和了些,声音却还是硬邦邦的。
两位红衣姑娘快速做了一番眼神交流,最终还是离开房间。
她们一走,屋内的气氛如同跌入冰窖一般。
玉卿揉了揉胸口,最终还是起身下床,整理好衣袖衣摆,才给眼前的人行了个标准的跪拜礼,“民女玉卿,见过四皇子殿下。”
“你还知道我?”夏侯傅之冷笑,“这就是你找上舞儿的原因?”
“殿下英明。”玉卿的态度恭敬得有些卑微。
“说吧,你找我是为了什么。”夏侯傅之打开折扇摇了摇,饶有趣味地看着玉卿愈发低下的头颅。他回来之前就听说过与她相关的事,也派人调查了不少,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这小姑娘果然有趣,明明是同一个人,才不过两年,长相不同了可以理解,怎气质与行事风格也和传闻中大相庭径了?
既然夏侯傅之开了这个口,玉卿也不再卖关子,“听闻夏侯将军在西北一役中受了伤,民女略懂医术,望殿下给一个机会,让民女为夏侯将军治病疗伤。”
可夏侯傅之却像听到什么莫大的笑话一般,“我不管你是俞卿还是玉卿,还是哪里来的阿猫阿狗。我只想知道,你的医术会比玉门医仙高明么?”
此话一出,玉卿猛地抬起头来,眼眶已微微泛红,“连她也束手无策么?”
夏侯傅之只是挑眉,神色平静得可怕,也没有说话。
“那他如今……”
“他如今拖着一副残破的身躯,时刻忍受着伤势带来的剧痛,却始终隐忍不发。”
“那怎么还……”
“他封锁了消息,清和中唯有我与舞儿知晓他的伤势。”不知怎地,夏侯傅之看着她这副痛心的模样就来气,“你若真担心他,怎么不去江南寻他?你可知夏侯宸风那厮在知晓我身份后,开口便求我的云霁楼不惜代价地为他寻人。可你当初的所作所为,是你该做的么?”
玉卿紧咬着下唇没有吭声,眼泪早已决堤。
夏侯傅之还要说什么,玉卿已经毫无征兆地晕倒在地。
“啧。”他收起折扇,也不管地上的人如何,打开房门便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