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番外】
临近中午十二点, 一向自律的男人却还没有起身的动静。
卧室门外,许姨和管家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纷纷心照不宣地打消了敲门的念头。
看这架势, 是那位“神秘人物”来了。
不知从几时起,一向死气沉沉的霍家大宅院忽然多了个“神秘人物”。
那位一到, 霍焰的脸色都会不自觉好看许多,眼角眉梢也沾染了显而易见的悦色。
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 霍焰一直将人藏得十分很严密。
神秘人物上门了好几次, 就连管家都没见过那位的真面目。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人一定是霍焰放在心上的要紧人物。
管家吩咐家里的佣人都将嘴巴闭紧,不许多看,也不许多问一个字。
霍家一向家风严谨, 下面的人虽然十分好奇那个“神秘人物”到底是谁, 但迫于霍焰的威压也都打消了好奇心。
卧室内
原本冷冰冰工业装修风格的房间,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渐渐变得有了点儿生活气。
加湿器、空气净化器、投影仪、零食车
房间里零零碎碎的小物件, 精致到了娇气的地步。
跟了霍焰十几年的老管家每每进来清扫,都怀疑自己进错了房间。
“嗯”床上的人动了动, 从男人的怀里起身,抬手揉了揉凌乱的发, “几点了。”
江海潮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按着隐隐发酸的腰, 轻轻叹了口气。
“十二点。”霍焰从身后将他抱回怀里, 抬手轻轻按着江海潮的腰, “昨晚太累了?”
“不啊。”江海潮违心地开口,“我又没怎么动。”说完,他扫了霍焰一眼, 心里瞬间不平衡。
分明,这家伙自己动了一晚上。
怎么到头来,腰酸背疼的还是他?江海潮抿了抿唇,又扫了一眼霍焰愈发紧实的腹肌,企图为自己找回点场子,“是你太重了。”
“是么。”男人轻笑着吻了过来,在江海潮耳尖咬了咬,“那下次我跪着?”
“饿了。”江海潮可不想一大清早一大中午就讨论这些,他拍了拍霍焰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吃完饭送我去机场。”
男人原本笑意深深的眼眸暗了一瞬,随后又归于平静。
霍焰:“你想好了?”
“嗯。”江海潮转过身,抵着霍焰的额头,笑说,“舍不得我?啧,半个月而已,还是在镇上有信号的地方,想我了随时给我打电话。”
江海潮二次斩获影帝奖杯后,片约、剧本、资源数不胜数。
但江海潮却选择了一个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决定——他闭关了。
舆论沸腾,江海潮毫不在意。
他选择在巅峰时急流勇退,是不想被热度裹挟着往前走。
江海潮一直有属于自己的节奏和步调,旁人争得头破血流的热度和资源,甚至是江海潮的负担。
“我只想做个好演员”——江海潮这样对王琳说的时候,心里早就有了打算。
他要避开铺天盖地的热度,沉淀一段时间。
闭关的第一个月,江海潮一边跟霍焰搞事儿,一边修读了国内某位一级演员开设的的表演课程。
闭关的第二个月,江海潮一边跟霍焰搞事儿,一边游走于各大话剧舞台,大小角色都演了个遍,台词功底也有了质的飞跃。
现在,是江海潮闭关的第三个月,他也丝毫没有闲下来的意思,扭头就进了知名独立电影人姜导的剧组,参演《芦苇的叹息》
《芦苇的叹息》——文艺片,台词和剧情都晦涩难懂,可最难的部分是要远涉东非大裂谷取景。
江海潮身为主创角色,跟组出国义不容辞。也就是说,江海潮要在非洲东部待上大半个月。
“我跟你一起去。”霍焰不知道第几次这样说,他起身拿起床边的百达翡丽,“十二点半,吃完饭正好跟你去机场。”
“我说了,你在那儿我没办法集中。”江海潮靠在床边抱着胳膊,懒洋洋打了个呵欠。
见男人沉默,江海潮还是抬手,敷衍地抱了抱处在低气压之中的男人。
江海潮:“霍总,”他靠在霍焰有些硬的肩膀上,眼睛一眨一眨,“你怎么这么粘人啊。”
“你不是说什么都听我的么?”江海潮蹭了蹭男人的肩窝,半是撒娇半是威胁,“你不听话的话,我会很为难。”
男人沉默了一瞬,随后起身朝衣帽间走去。
江海潮知道霍焰已经妥协,这男人看似难搞其实是个最好哄的家伙。
江海潮随即慢悠悠地拿起床边的座机,叫管家送饭上来。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不得不说,霍家厨师的水平简直登峰造极,短短两个月江海潮就感觉自己的八块腹肌隐隐要保不住。
他毫不怀疑,要是再多待几个月,等他重新出山的时候肯定会胖成球。
唉江海潮叹了口气,想到半个多月都吃不上怎么好吃的点心,他隐隐有些遗憾。
叹息之际,江海潮望了望衣帽间的方向,“霍焰,我该走了。”
“嗯。”衣帽间传来男人平静的声音,“行李我给你收拾好了,还有什么需要的你告诉我,我——”
说着,男人顿了顿,江海潮撑着脸,笑说:“那地儿偏僻得很,你寄是寄不过去的,直升飞机空运还差不多。”
江海潮是开玩笑,霍焰却认真思索了一下可行性才缓缓地将行李箱推了出来。
“行了,别板着个脸了。”江海潮上前,环着霍焰的脖子,在男人脸上亲了亲,“半个月都见不着了,怪舍不得的——来,给爷笑一个。”
说着,江海潮自己先笑弯了眼睛,“霍焰,你怎么跟个护崽的老母鸡似的,我好歹快三十了”
忽地,江海潮噎了噎。
他看见,霍焰扯起嘴角——虽然眼里阴风阵阵,可嘴边却乖乖挤出了一丝弧度。
说不上来为什么,这一刻,江海潮竟有些心软。
江海潮迅速松了手,转身往门口走。
他觉得,他要是再耽误下去就真的走不了了。
——
王琳和小助理一早就等在了机场,姜导这人脾气古怪,拍戏期间从来不许无关人员进组,他们俩也只能眼巴巴地送江海潮上飞机。
“行了,别一个俩个丧着脸,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小助理急忙接话:“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王琳一边留意着姜导的脸色,一边将江海潮拉到一旁:“姜导脾气不太行,但他真有什么做得过分的地方你也别忍着,异国他乡的好歹长个心眼。”
江海潮笑了,“行了姐姐,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他真不明白,这些人怎么一个两个都把他当小孩儿似的哄。
登机前,江海潮都乖乖地跟霍焰待在一起,他能察觉到霍焰阴沉沉的情绪。说不上来为什么,江海潮心里也不怎么好受。
可能,霍家的厨子确实比较合江海潮胃口。
唉江海潮默默叹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渐渐开始喜欢这人间烟火。
江海潮忽地地抱住了霍焰,“啧,怪舍不得的。”
“霍焰,”江海潮勾唇一笑,他望着霍焰,缓缓开口,“再这样下去,你说我该不该甩了你呢?”
未等霍焰开口,登机广播响起,江海潮起身。
江海潮走出了几步,又回身抱住了霍焰。
他侧过脸,吻了吻霍焰的脸颊,“骗你玩儿的,板着脸做什么,笑一个么。”
回应江海潮的,是霍焰克制又带着些怒意的吻。
——
江海潮不是第一次跟姜导合作,但从前再怎么样也是在国内折腾,江海潮顶多觉得这老爷子有些难伺候。
这回,江海潮算是知道了,姜导何止脾气差,简直不靠谱到了极点。
整个剧组好不容易抵达了目的地,却发现订的酒店跟取景地相隔十万八千里,要前往拍摄至少得三个小时车程。
或许搞艺术的人多少都带着点儿不谙世事的天真,老爷子见状,当即决定带着帐篷直接过去驻扎几晚拍摄。
江海潮是没什么意见,奈何姜导的助理——也就是姜导的儿子强烈反对。
“您一大把年纪非得来东非折腾我也就随您去了,您还当自己二十几呢?那地方,别说睡一晚,就是多待上一会儿我都担心您撅过去。”
老爷子也是犟,当即要大义灭亲换助理,说什么都要勇闯大裂谷深处。
眼见事态收不住,江海潮破天荒当了回和事佬,他提议让副导带队,他们一行人先过去取景,到时候老爷子就只用在这边远程指导,万一真不满意再另说。
一群人好说歹说,才按住了老爷子。
为了赶拍摄进度,江海潮一行人当晚就得收拾好去取景地。
江海潮也不知道该收拾些什么,索性胡乱拾掇了几件衣服,带了一瓶水就出发了。
当然,霍焰为他准备的应急流动电源、简易信号装置就这样被遗忘在了酒店角落。
恶劣的环境加上拍摄的辛苦,剧组到达目的地的当天下午,就病倒了一大片。
看着水土不服上吐下泻的一群人,江海潮也有些头疼。
再这么耽搁下去今年怕是要在这儿跨年了。
“喂。”江海潮拧着眉,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还有哪几个能动的?起来。”
他知道,越拖问题越大,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赶紧拍完赶紧离开。
无形之中,看似最不靠谱的江海潮成了所有人的主心骨。
几个常年跟着姜导走南闯北的摄影倒是没什么问题,但化妆团队和道具组俨然是不中用了。
没办法,江海潮只能带两个摄影师一路往不远的集市上走,想看看有有没有能用上的化妆师和造型师。
哪怕是理发店的小哥也行啊——江海潮现在的头发长度已经到了耳际线,微长的头发好看是好看,但完全不符合剧情人设,回头拍出来怕是不要气得姜老爷子当场发飙。
而江海潮带着人去集市也是想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能用得上的人。
江海潮自认从小运气就不错,可他没想到的是,在这个叠满了非酋buff的大地上,他的好运气也受到了冲击。
带着两个摄像师到镇上的时候,已经是夜晚。
夜黑风高,几声枪响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当晚,江海潮就亲身体验了一番什么是电影照进现实。
说时迟那时快,江海潮立马领着两个摄像师冲进了一家洗车场,躲进了洗车场的一排排破车后面。
听着窗外的枪击声,江海潮背后冒出了一层冷汗。
“你们谁带了通信设备?”江海潮问。
另外两个人面面相觑,他们这一伙人从一开始就分成了两路,最重的通信设备都留给了姜导,后来又分成了两伙,应急设备又放在了拍摄地。
这一路下来简直就是一路走一路丢设备,现在他们三个人身上就只有两台摄影机
不好!江海潮扫了一眼他们两人身上偌大的摄影机,当即低吼:“快把这玩意儿藏起来。”
话音未落,洗车场的铁门就被人暴力掀开。
两个摄影师的第一反应就是抱着装备跑路。
“艹!”江海潮低声骂了一句,火速从他们身上将装备抢了下来,一脚踢了出去。
“抱头,蹲下。”江海潮强忍着发颤的身体,一边示意两人自保,一边自己也抱头蹲了下去。
两个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抱头蹲下。
生死攸关,江海潮帮他俩捡回了小命。
几个匪徒的注意力果然被更加值钱的摄影机吸引,他们收缴了两台价值不菲的装备。
而就在一行人准备离开的时候,人群中忽然传出一声不详的疑惑声。
江海潮心里一紧。
几个当地的匪徒交头接耳一阵,江海潮心里的猜疑在几人朝他走来的时候得到了证实。
江海潮被人认出来了。
果然,太出名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这事儿简直魔幻到了极点——我在非洲拍电影居然被黑帮绑架?
被绑架的原因是因为太出名?
真特么艹了。
江海潮木着脸跟着一群劫匪上了一辆小破卡车。
卡车上播放着江海潮没听过的摇滚乐,几个劫匪用江海潮听不懂的话叽里咕噜地一边交谈着,一边分赃。
可能是看出了江海潮没有任何反抗的意图,几个人也没有将这个漂亮的影星当成威胁,连绑都懒得绑。
一个绑匪递过来一个手机,扬了扬眉头,示意江海潮打电话。
江海潮在心里冷笑一声,还挺聪明,知道抓了他比那两台机器更值钱。
江海潮接过手机,正想打电话却忽地愣住了。
完蛋,他压根就不记得霍焰的电话号码。
现在打110能奏效么?
绑匪见江海潮愣着没动作,不耐地推了推他。
江海潮被推得撞在了椅背后的摄影机上,无意之中,摄影机的红灯一闪。
众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专业的摄影装备开始了录像。
而得益于姜导手里的高端通讯设备,江海潮被绑票的影像被实时传送到了监控器上。
《关于全剧组围观我被绑架这件事儿》
“已经联系这边的大使馆和当地的警方。”剧务助理满头大汗,拿着电话的手也止不住地颤抖着。
姜导显然也慌了神,一遍又一遍地问:“怎么样人找到了吗?”
回应他的是众人死一般的寂静。
忽地,酒店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响起一阵微弱、却又不容忽视的铃声。
是江海潮落在酒店的电话。
剧务助理以为是江海潮经纪人打过来的,一接起电话就着急忙慌地将江海潮被绑架的事儿抖落了出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钟,随后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
“他人现在在哪。”
剧务助理一愣,“你是谁?”
男人深深吸了口气,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剧务助理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人群就就有人惊呼一声——“摄影机还开着!”
众人围成一圈,盯着姜导监控器上偏暗的画面。
镜头里只有江海潮的一个背影,虽然被劫持了,可江海潮却意外冷静。
绑匪们催促着江海潮打电话,他拿着手机按了一串数字,随后又犹豫着删除。
江海潮:“啧,霍焰电话号码是多少来着”
镜头外,剧务助理和副导面面相觑。
“霍焰跟江海潮不是离婚了么?”
“他俩这是什么关系?”
姜导没心思想别的,当机立断叫人去查镜头里出现的街景所在的位置。
很快,警方和大使馆都得到了江海潮所在地的确切位置。
在警方商讨救人方案的关头,一架私人飞机缓缓降落在了东非的土地上。
“霍总,那边已经得到了江海潮具体的位置信息,警方也在商讨救人的方案。”
男人眉目阴沉,始终没有说话。
手底下的人不断汇报着绑匪们车子的移动方向——最后发现车子停靠在了贫民窟的一个废弃工厂里。
这无疑让救援更加艰难。贫民窟里人多眼杂不说,里面除了平民还有无数劫匪的眼线、大大小小的帮派。
可谓是鱼龙混杂。
“霍总——”手底下的人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霍焰身后站了一帮人,这帮人俨然不是公司里任何被人熟识的角色。
他们甚至不是霍焰身边令人胆寒的“保镖”。
“动手。”男人点了支烟,久违的尼古丁稍稍舒缓了他的神经。
一行人没有多话,他们训练有素,分头行动。
—
江海潮是被一阵打斗声惊醒的——是的,他被拷在墙角的情况下依旧小憩了一会儿。
耳边是男人们激烈的怒吼。江海潮猜测无非这群人分赃不匀,打了起来。
江海潮挣扎着往前挪了挪,果然看见几个人挥舞着拳头打得正热闹。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幸运的是,江海潮手腕被铐在了墙角的水管上,而水管上布满了铁锈。他用力将手铐敲在水管上,水管立刻断成两截。
虽然双手仍被手铐束缚,但好在江海潮行动不再受阻,他猫着腰、小心翼翼地朝厂房门口挪动。
经过那个价值不菲的摄影机时,江海潮耳边忽然幻听似的,出现了姜导的声音。
“小江,别轻举妄动。”
江海潮愣了愣,随即不可置信地看向了那个黑漆漆的摄像头。
不会吧。
江海潮深吸一口气——被绑票还被全程直播?!
这是什么魔幻现实主义的人生?!
姜导的声音压得很低,“警察已经在路上,你再等一会儿——”
这时,绑匪们打斗的声音忽然停止。
江海潮听见他们的脚步声渐渐逼近。
完了,被发现了。
江海潮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的时间。
江海潮望了一眼摄像头,咬咬牙。
搏一把吧。
而后,镜头里只剩下江海潮飞奔逃命的背影,还有此起彼伏的枪、声。
监控前的众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剧务助理已经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其他人也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中。
陷入沉默的,还有另一头的霍焰。
得益于身边的计算机天才,他手上已经掌握了那台摄像机收录的所有画面。
包括江海潮被绑上车、被一群亡命之徒勒索,最后在混乱中失踪。
男人靠在车边,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看完了江海潮被绑架的全过程。
男人身后的一行人都不敢出声,一时间气氛压抑得可怕。
过了片刻,男人狠狠捻灭了指尖的烟,接着关闭了视屏,打开了车门。
“霍总。”——手下还等着霍焰给新的指示。
霍焰:“接着去找。”
手下:“那还是老规矩,让小a他们三个跟着您?”
“不用。”男人踩下油门,“全部出去找人。”
一行人目送着霍焰的车子离开,随后立刻展开了行动。
霍焰很快到达了贫民区附近,他随手套上一顶鸭舌帽,下了车。
男人压低了帽檐,一身黑衣,一路穿行在昏暗脏乱的巷子里,从无数嘈杂的声音中分辨着、寻找着那个熟悉的声音。
一个小时过去,他仍没有听见任何属于江海潮的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着,霍焰仅存理智线拉扯得愈来愈紧。
他看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从眼前走过,一双又一双眼睛晃过。
而那双绝顶漂亮的眼眸始终藏匿在人海之中,仿佛永远不会再出现。
江海潮,你到底在哪霍焰对上了一双深邃凶悍的眼眸——他认出来,那是绑架江海潮的人之一。
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等着那行人拐入了一条昏暗的小巷。
霍焰拉上了外套的拉链,影子般跟在了那行人身后,一步一步踏进了那条小巷。
“艹”江海潮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是地鼠窝儿么?”
怎么巷子一条接一条,跑起来没完没了?
江海潮光顾着研究七拐八绕的巷子,连自己什么时候甩掉了那帮人都不知道。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发觉自己虽然暂时脱离了险境,但
他迷路了。
江海潮有些茫然地穿行在小巷子中。他能感受到从四面八方投过来的视线——小孩儿、老人、妇女他们好奇又疑惑地盯着忽然闯入的外来客。
“妈妈,那个男人好漂亮。”——小男孩扯着母亲的袖子,用江海潮听不懂的话小声跟母亲嘀咕。
“不要乱说话,不然他会被发现的。”母亲摸了摸小孩儿的头,说,“他现在很危险。”
常住在这儿的人对于那帮绑匪的行事再熟悉不过,他们都知道,江海潮是从那帮人手里逃出来的。
但是众人都默契地选择了帮助江海潮隐藏行踪。
江海潮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还是凭借着人与人之间的眼神交流感受到了他们的善意。
小男孩望着江海潮,江海潮也望着那个小男孩。
小男孩眨眨眼对江海潮露出一个笑,江海潮也笑了笑。
忽然,小男孩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小男孩的母亲用江海潮听不懂的话语吼了几句。
江海潮猜到,是那帮人追上来了。
小男孩的母亲指了条路,示意江海潮赶紧跑,随后就抱着自己的孩子躲进了屋子里。
巷子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藏了起来,巷口只有杂乱的脚步声。
江海潮慌不择路地拐过了一条又一条小巷。
可后面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接着,他听见了令人胆寒的枪声,还有女人的哭喊和小孩儿的尖叫。
江海潮忽地停下了脚步。
他已经被发现了,而那些无辜的人会因为他而丧命。
江海潮揉了揉发软的膝盖,叹了口气。
他没有多想——或者说,是下意识不想再多想。
江海潮循着原路走了回去。
“嘿。”江海潮高喊了一句,绑匪停止了对女人的殴打。
江海潮:“混蛋,老子就在这儿。”
绑匪举着枪示意江海潮抱头蹲下,江海潮照做了。
因为江海潮的逃跑,一行人怒火中烧,他大骂着朝江海潮走去,抬起脚——
就在此时,一声闷响。
江海潮已经做好了挨一顿毒打的准备,可预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袭来。
接着,江海潮听见了绑匪歇斯底里的哀嚎。
枪声和打斗声震耳欲聋,江海潮紧紧地捂住了耳朵。
忽地,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江海潮。”
男人的声音被枪声掩盖,模糊得如同幻觉。
可江海潮还是慢慢地抬起头,荒谬的猜想划过脑海。
可霍焰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总是能将荒谬变为让人安心的现实。
江海潮从一片血色中,看见了那个熟悉的、高大的身影。
他甚至没有看清对方的脸,却莫名从血腥味中闻见了男人熟悉的气息。
那是江海潮每天清晨从男人怀里醒来都能闻到的味道。
冷调的、让人安心的沉香。
霍焰踩过一个个扭曲的身体,一步一步朝江海潮走去。
男人平复了气息,稳稳地站定在江海潮眼前,俯身将人从地上抱起。
耳边响起男人低沉的、让人安心的声音,“没事了。”
江海潮这才后知后觉,他被救了。
他捡回了一条命。
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痕像是才反应过来,争先恐后地疼起来。
江海潮紧紧地抱着霍焰,他靠在男人的肩头,低声说:“霍焰,我好疼啊。”
男人亲了亲江海潮冷汗淋漓的脸颊,侧身挡住了身后的硝烟。
霍焰轻声哄他,“别怕。”
—
江海潮一直昏睡到第二日的下午。他在强烈的饥饿感中醒了过来。
“醒了。”一双温暖的手附在了江海潮额上,男人轻声说,“还有点儿低烧。”
江海潮望着男人发了会儿呆,他想,死里逃生后第一反应就是要吃饭会不会显得太过没心没肺?
霍焰却一眼看穿了江海潮那点儿小心思,“我熬了点儿汤。”
江海潮利索地爬了起来。
淮山乌鸡大骨头汤,鲜甜浓白的汤面上,还缀着几颗红红的枸杞。
“你把家里的厨子带过来了?”江海潮喝着汤,感慨,“还是家里的味道好。”
霍焰没有解释这是自己跟着家里的大厨学了好几个月的成果。
当然,他也不会说,他会吃一个厨子的醋。
霍焰盯着江海潮看了一会儿,见他将汤都喝了,才起身收拾碗筷。
江海潮却忽然伸手,握住了霍焰的手腕。
“别忙了。”江海潮拍拍床边,“过来抱抱。”
霍焰依言坐在了江海潮床边,正想抬手抱江海潮,却反被江海潮一把抱在了怀里。
江海潮身形高挑,骨架却比霍焰小。他张开双手抱霍焰的时候,总像是一个顽皮的小孩儿抱着自己心爱的玩具娃娃。
“霍焰,你好重哦。”江海潮还有心思开着玩笑,“明明咱们都差不多高啊。”
男人没有出声。
也没有抬手抱江海潮。
江海潮顿了顿,才开口:“担心了吧?没事儿没事儿,不都过去了么?我这不是齐胳膊齐腿地,好好的么?”
“江海潮。”霍焰忽然出声。
霍焰的声音罕见地冷了下来,“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么?”
霍焰:“我给你的通信设备,为什么丢在酒店?”
“我的电话号码,你到底什么时候能记住?”
江海潮猝不及防,对上霍焰的眼眸。
他抿了抿唇,一向能言善辩的人,一时间竟一句话都接不上。
霍焰看着他,一字一句,“你到底明不明白,自己真的会丧命?”
“还是说,你根本不在意。”
江海潮是没有线的风筝,随风飘荡惯了。
说不怕死是假的,可江海潮却像是天生比一般人少了许多牵挂。
在他回头朝那对被威胁的母子走去的时候,是出于同情。
也是因为,江海潮无所顾忌。
“你就没有在意的人么?”霍焰一句一句问他,“江海潮,你到底有没有心?”
而霍焰一声声的叩问,如同一小簇火焰坠入海中,无声无息地淹没在江海潮的海浪中。
但,江海潮还是被烫了一下。
近三十年的肆意人生,在男人一声声质问中,小小地、轻轻地晃了晃。
江海潮皱着眉,一双眼睛带着近乎残忍的疑惑。
“霍焰,你在生气?”
霍焰望着他良久,可最终,男人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江海潮是什么人,霍焰再清楚不过。
何必问呢。
霍焰无奈又无助地抱紧了江海潮。
“没有。”霍焰吻了吻江海潮的肩,他闭上眼,叹息,“对不起,是我不好,没护好你。”
终究还是心软,见不得江海潮一点儿委屈的神色。
江海潮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最终只是开口:“我还要拍戏。”
男人顿了顿,随后松开了手。
“嗯。”霍焰低垂着眼眸,拿来湿纸巾缓缓擦拭着江海潮的手指,“我等你。”
霍焰:“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消失。但我不能走。”霍焰平静地说,“抱歉,我只是想确保你的安全。”
江海潮没有说话,霍焰以为他又要拒绝,“江海潮,我会听话,可我——”
男人的声音忽地消失——江海潮倾身,吻在了霍焰唇上。
说不清楚为什么,但江海潮那一刻特别想吻他。
或许,是眼前这个男人眉目低垂的模样正和他心意。
—
《芦苇的叹息》在经历了一系列风波之后,拍摄进度直接起飞。素来以慢工出细活闻名的姜导,也不再固执。加上江海潮演技在线,一行人很快完成了大部分拍摄任务。
拍摄结束的那一天,一行人连庆功饭都吃得十分匆忙。
每个人的心都早早地飞回了国,恨不得一觉醒来就已经回到了祖国母亲的怀抱。
这一次,江海潮也不例外。
“火锅”——床上的人抬手搭在眼上,被子下露出的半边肩膀,几道暧昧的吻痕。
霍焰撑起身,自上而下地望着江海潮,一笑,“我明天去买食材,给你做。”
江海潮眯着眼,懒洋洋地抬指,指尖沿着男人高挺的鼻梁一点点抚摸着。
“想吃正宗的重庆麻辣锅。”江海潮的声音还带着事后的沙哑,整个人也倦怠得很,他收回手,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
像极了一只被蹂躏过后的猫。
江海潮:“明天回国第一件事儿,老子就要去吃火锅。你跟王琳说,给我订老地方。”
男人从身后环抱着他,顿了顿,才说:“能不能,陪我去个地方?”
“嗯?”江海潮挑了挑眉,“去哪儿?”
霍焰:“我一个发小结婚,在国外。”
“结婚?”江海潮对于霍焰的朋友了解不多,但隐隐约约记得,能被霍焰称之为“好友”的也就那几个。
可那几个人都不是什么善茬,一个比一个浪,简直跟江海潮不相上下。
“谁结婚?”江海潮嘀咕了一句,“看上哪家姑娘了,啧,那姑娘可真特么倒霉。”
霍焰:“徐兰庭。”
“什么?”江海潮真的有些惊讶。徐兰庭在圈里是出了名的会玩儿,妥妥的人渣一个。
这种人,会结婚?
“商业联姻?”江海潮想了想,也不对。以徐兰庭的地位权势,他并不需要一段婚姻去稳固自己的地位。
霍焰轻笑一声,“不是。”他抬手揉了揉江海潮微湿的发,“去了你就知道了。”
“我还真好奇。”江海潮也笑了,“什么人这么倒霉,被那老狐狸给看上了。”
结婚?徐兰庭?江海潮好笑,这年头,还真是什么奇葩事儿都有。
本以为这位老总的婚礼一定会办得轰轰烈烈,但意外的,婚礼的地点是一间当地的教堂。
都柏林依山傍水,风光秀丽。霍焰牵着江海潮的手,漫步在海滨长廊。
他们像无数对普通的小情侣一般,手牵手,走在陌生的街头。
霍焰察觉到江海潮的视线停留在那个卖气球的老头身上,不由一笑,“想玩儿?”
江海潮点点头,于是霍焰走过去买了一串红色的气球。
看着男人西装笔挺,手上却拿着一个滑稽的红色气球,江海潮勾唇一笑。
“笑什么。”霍焰拿着气球,一只手自然地牵起江海潮。
江海潮留意到,每次霍焰牵他都是下意识将他的手掌包在手心——这是一种保护者的姿态。
江海潮扣了扣男人的掌心,笑着说:“就是觉得你拿着这玩意儿有点儿违和。”
霍焰满不在意。为了江海潮,霍焰做过的违和事儿多了去了,地下情人、床伴、保镖任何一件拎出来都令人大跌眼镜。
但他不在乎。霍焰一手牵着江海潮,一手牵着红色卡通气球,眉宇间是前所未有的宁静平和。
“霍焰。”江海潮晃了晃霍焰的手,叫他去看海边那轮绯红的落日。
海岸线被余晖染红,天地一色,迤逦壮阔。
江海潮看着日落,霍焰看着江海潮。
—
教堂里的人不多,江海潮闲得无聊又坐不住,趁着霍焰跟几个朋友聊天的间隙,独自溜达到了教堂的后院。
他绕过小型的喷泉池,沿着林荫走了一会儿,竟然误打误撞走到了造型室。
本来怀着好奇心想看看徐兰庭看中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可看见端坐在房间里的人之后,江海潮忽然愣了愣。
长得好、气质佳,最要命的是那人一看就是妥妥的一枚好苗子——所以江海潮挑眉,这样的人,怎么会看上徐兰庭?
那人也看见了门口的江海潮,他缓缓一笑,温和地朝江海潮说:“你好,你是徐兰庭的朋友吧?进来坐。”
江海潮也不客气,找了个位置坐下。
“喝水么?”新郎——也就是陈竹,起身给江海潮倒了一杯水。
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跟徐兰庭完全不同的气场。
若说徐兰庭是游刃有余的老狐狸,那么眼前的人就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
两个完全南辕北辙的人,怎么能走到一起?
“徐兰庭到底使了什么手段你,是自愿跟他结婚的?”江海潮脱口而出,或许是陈竹看上去实在是太善良,太漂亮,江海潮也没顾忌太多。
陈竹先是一愣,随后眉眼渐渐染上一丝温柔的笑意。
“你很幽默。”
江海潮:“抱歉。我只是——”
陈竹:“我明白的。毕竟,很多人都不相信我能跟他走到最后。”
“我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陈竹看着江海潮,仿佛看见了多年前的自己。
那时,他也跟江海潮一样疑惑。
他也问了某个人同样的问题。
为什么破镜还可以重圆,为什么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也能走到一起。
陈竹寻到了自己的答案,也不吝惜给出自己一点儿看法。
“很多事情都有原理可循,唯独爱情,无解才是最优解。”
江海潮压根没听,他只是看着陈竹干干净净的眼神,有点惋惜。
啧,多好一孩子,可惜英年早婚啊。
陈竹像是看穿了江海潮的小心思,他笑着说:“人们总是喜欢赋予婚姻这样那样的意义,可是说到底,婚姻不过一张薄薄的纸。”
陈竹:“真正维系它的,不是法律,是感情。”
“你懂的还挺多。”江海潮说,“我还挺喜欢你这性子。”通透又敞亮。
不过,只是单纯意义上的喜欢和欣赏。
陈竹一笑,“英雄所见略同吧。”
江海潮:“不,陈竹,你比我勇敢多了。”连徐兰庭那样的人,陈竹都敢爱。
是个狠人。
陈竹:“当然,飞蛾扑火的傻事也不是所有人干的出来的。”他半开玩笑地说,“为了某种目的能将自己的所有都献出的,要么是傻子——要么,就是不择手段的疯子。”
江海潮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喏,你们家那疯子应该恨不得把我撕了。”
徐兰庭走了过来。
“江影帝,好久不见。”徐兰庭熟稔而圆滑地应付了江海潮,且不着痕迹地隔开了陈竹和江海潮。
看着徐兰庭皮笑肉不笑,分明不待见自己,还强撑着文质彬彬的模样,江海潮眉眼间的笑意更浓。
他用那双蛊人的眼睛朝陈竹一笑“小竹子,很高兴认识你。”
“以后常联系——”还没等徐兰庭翻脸,江海潮就被一双有力的手揽住。
霍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男人手上的力度有点大,江海潮没有挣扎。
且莫明有些心虚。
陈竹上前,在徐兰庭有些不虞的眼神中,还是给了江海潮一张自己的名片。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江老师。”
霍焰率先出声,“江老师昨天折腾得太过,今天身体还不是很舒服,我们就先失陪了。”
徐兰庭隐隐有些不耐,顺着霍焰的话就支走了江海潮,“那你们先走吧。”
“诶,结婚蛋糕还没吃呢”江海潮不满地抗议了一声,随后被霍焰捏了捏腰。
艹江海潮的腰还酸着呢。
霍焰,你个阴险小人江海潮用眼神骂了霍焰一句。
最终还是被霍焰半哄半骗地带离了化妆间。
走到门口,江海潮回眸看了一眼。
徐兰庭搂着陈竹的肩,低声说了句什么。
两人站在一起,目光对视一瞬,双双露出了笑容。
或许江海潮想,他们还是挺配的。
—
回程的路上,江海潮和霍焰再一次经过了那片沙滩。
已经是深夜,日落西山,海风徐徐吹过,天地归于宁静。
江海潮瞥见了霍焰口袋里红红的一角,他问:“你口袋你揣了个什么?”
“白天的气球。”
江海潮好笑,“都没气儿了,留着做什么。”
霍焰看了江海潮一眼,“怕你想要,又买不到。”
“傻子。”江海潮笑着,心念一动,“哥,你背我成不成。”
霍焰弯下腰,稳稳地背上了江海潮。
江海潮趴在霍焰的肩上,“哥,你说陈竹胆子为什么这么大。”连徐兰庭那样的人渣,他都敢飞蛾扑火。
“哥,其实吧,我就是个胆小鬼。”江海潮偏头亲了亲霍焰的耳垂。
霍焰这样好,江海潮却不敢爱他。
霍焰:“江海潮,每个人都有自己在意的东西。”
霍焰知道,江海潮向往自由,不愿意把自己困在爱情里。
“比起让你爱我”霍焰背着江海潮,一步一步走在海风吹拂的街道上,“我更希望,你爱自己多一些。”
江海潮抱着霍焰的脖子,沉默了一会儿。
而后,他很小声地说了一声:“哥,我只是不敢。”
“我知道。”霍焰说,“我不需要你爱我。只是”
霍焰叹了口气,缓缓说:“江海潮,你以后心里能不能有个牵挂?”
哪怕一点点也好。
不要总是像个没线的风筝一样;
不要说走就走;
不要总是一副生死有命,无所顾忌的模样。
不要自由得像是一座孤岛。
霍焰等了一会儿,江海潮没有回答他。
男人停下了脚步,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算了大不了追着这只风筝跑一辈子。
在江海潮面前,霍焰没有任何底线原则可言。
“霍焰。”江海潮过了很久才出声。
霍焰:“嗯。”
江海潮:“把你手机给我。”
江海潮拿出自己的手机倒腾了一会儿,又拿着霍焰的手机倒腾了一会儿。
霍焰:“怎么了。”
江海潮一笑,轻佻地勾了勾男人的下巴,“小爷给你一个名分。”
微博上,霍焰和江海潮各自发了一条博文。
内容再简单不过。
【看风看海就是不看你】:“看风看海也看你。”
【浪潮下的火焰】转发,并配文:“大家好,我是江海潮的男朋友。”
多年后,霍焰试图寻找他跟江海潮真正在一起的时机。
或许,就是那个晚夜。
江海潮玩笑似地发了两条微博。
他无声地告诉他:来吧,来我身边。
于是,他终于牵住了风筝的那条线。
那晚的月色很美。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好像有一辈子那样长。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读者们久等啦!俺来啦!
请移步【作者专栏】就可以收获一只鸽子精啦~(答应过的番外今年都会发上去的!)
另【本章发100个红包】谢谢诸多大佬的喜爱和等待,谢谢你们对正版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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