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秘辛 二
虽然早就知道玉虎赌坊是天下间最好的赌坊,余牧到了跟前还是不禁惊叹于玉虎赌坊的豪奢。
玉虎赌坊的外貌算不上金碧辉煌,最显眼的是挂在赌坊上的牌匾,牌匾上居然真的用成色上佳的白玉镶成了一只背生双翼的老虎,光组成这一只老虎的白玉估计就要上百块之多。
余牧和裴生信刚刚走下了两级台阶就发现通往赌坊大门的台阶是用纯银打造的。
打造这十几级台阶所需要银子何止万两?
余牧想不通为什么没人把这牌匾给偷走,或者撬两块台阶至少也值数百两银子。
走到门前余牧发现这赌坊的大门只不过是个木门,他刚要觉得玉虎赌坊只是金玉其外,仔细一瞧却发现这是金丝楠木造的木门。
余牧心想,这要是拆了半扇门扛出去估计一辈子也就衣食无忧了。
没等他再想些别的,守在门口的守卫便拦住了余牧二人。
“请二位出示进入我玉虎赌坊的凭证。”
两名守卫声若洪钟,一听便是内力不俗之人。
凭证?
裴生信望向余牧,余牧望向裴生信。
余牧实在是没想起来叶舒交代过自己进玉虎赌坊要什么凭证。
他挠了挠头问道:“请问这进入赌场的凭证从哪里能搞到。”
守卫一听这话哈哈大笑了起来。
其中一名守卫道:“来玉虎赌坊都是来赌钱的,凭证自然是银子。赌坊内最小的赌注是十两银子,所以想要进入赌坊,二位至少要拿出二十两银子的现银或者六大钱庄的银票。”
余牧冲裴生信笑了笑。
裴生信无奈,只得掏出了一锭二十两的银子。
守卫看到银子立马主动推开大门将二人迎进了玉虎赌坊。
一进玉虎赌坊余牧就被各种眼花缭乱的赌法吸引住了。
一眼望去,大厅的赌桌上光骰子就有数十种不同的玩法,还有几张桌上是玩牌九和麻将的,更多的种类余牧已经认不出来是什么了。
最夸张的是赌坊还专门划了一块区域用作斗鸡。一群人围着斗鸡的围栏疯狂的叫嚷着,嘶喊着,那是赌坊中最嘈杂也是最混乱的区域。
大厅里不停地游走着半裸的侍女端着茶水和糕点任人取用,但是无人敢对她们做出任何揩油的动作。
余牧叹道:“我看这玉虎赌坊的老板不是很会做生意,只拿十两银子就可以进来随便吃喝,他岂不是会亏死。”
裴生信道:“哪有人进来只为了吃喝,什么人进了这赌坊都忍不住想赌两把的。”
正说着,一位侍女走上前来道:“二位是第一次来我们玉虎赌坊吗?需不需要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每个区域和各种玩法。”
裴生信刚想拒绝却发现自己手里的银子被掏走了。
他一把拉住准备冲进大厅的余牧:“你干什么?”
余牧反问道:“你干什么?”
裴生信正色道:“我们是来找赌怪的,不是让你进来赌两把消遣消遣的。”
余牧道:“你这就错怪我了,进去赌两把才能找到赌怪。唯一能见到赌怪的方法就是赌的让他注意到你。不信你可以问问侍女或者其余的赌客。”
说罢,余牧一把挣开裴生信的手,一猛子扎进了大厅里。
裴生信当即问了问旁边的侍女余牧说的是否是真的,侍女也是回答的和余牧一样。想见赌怪只能进去赌到他注意到你。
裴生信闻言本想和余牧一道,不过等他回过头来哪里还找得到余牧。
余牧先窜到了一桌人比较多的赌桌旁。
这个赌桌上的玩法看上去简单一些,只有一个赌坊的人拿着黑色的赌蛊,桌子两边各有一块放钱的地方,分别刻着‘大’和‘小’。
余牧拍了拍他旁边那位双眼放光的胖子赌客道:“大哥,这赌的是什么?”
胖子赌客道:“这你都不知道?这是赌坊里最简单的赌法了。一颗骰子赌大小。一二三是小,四五六是大。”
余牧点头道:“哦,原来如此。”
胖子赌客见余牧一脸懵懂的样子问道:“小兄弟,你是第一次来赌坊?”
余牧道:“是。”
胖子赌客问道:“你原来什么赌法都没有玩过?”
余牧道:“没有。”
胖子赌客呵呵笑道:“这样,你第一次来,先把你的赌运借我使使。”
余牧道:“怎么借你?”
胖子赌客道:“我已经连输好几局了。刚才又是连开了两把小,这一把你说是大是小,你说哪一边,我就下注在哪一边。”
余牧道:“连开了两把小,这把肯定是大。”
胖子赌客赞同地点头道:“的确,连开了两把小,这把是大的几率确实大一些。听你的,我下大。”
他一股脑把手上的五十两银子全压在了大的那一边。
庄家高喊:“买定离手!”
他高高举起了赌蛊在头顶上快速的旋转着,然后又单手拿着赌蛊画着圈的来回摇晃。
“砰!”
赌蛊落回了赌桌之上。
围着赌桌的赌客们全都有节奏的呼喊着:“大大大。小小小。”
胖子赌客伸长了脖子呐喊道:“大大大!”
庄家打开了赌蛊。
“二点,小!!!!”
赌桌上霎时欢呼声与嘘声并起,这又是一把输赢各半的赌局。
胖子赌客嫌弃地看了余牧一眼道:“草他妈的,真他妈的晦气。”
他骂骂咧咧地离开了这张赌桌。
余牧接替了他的位置,他没有再等,上来就买了十两银子的大。
他也是个不信邪的人。一局不是大,两局不是大,三局不是大,他不相信这第四局还不是大。
“买定离手!”
庄家还是这千篇一律的话,可这句话次次都能点燃赌徒们的热情。
“大大大大大大!!!!”
“小小小小小小!!!!”
余牧也和赌客们一齐叫嚷着。
当你真正参与到一件事里面的时候,你才知道这件事情究竟能让人变得多么狂热。
“三点,小!!!!”
余牧抱头叹息。
看来他的运气确实不怎么好。
余牧来回抛着剩下的十两银子,他还剩下这一次机会,这次他没有着急着下注,他决定先观察一会儿。
庄家摇蛊的手法颇有诀窍,如果是赌场老手或许能抓住规律,但余牧这种初来乍到的雏儿怎么会堪破其中的玄机。
等了几局之后,一个貌不惊人的男子引起了余牧的注意。
比起其他的赌客他显得冷静的多。他每次只下最低的赌注,一次十两银子。
他同样有输有赢,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银子一直在缓慢地增长着。
余牧找到了男子下注的规律。
以三局为一周期,每三局他至少会输一到两局。但在三局之后,他总会小赢一手。
这其实比局局都赢更难,你要是局局都赢,大家肯定会跟着你一起下注。这样即使能赚到钱,但因为赔率的关系,赚到的钱恐怕还抵不过赌坊的抽成。
余牧和其他普通赌客赌的都是赌桌上的大小,而他赌的则是赔率。
即使他输得次数比赢的次数多,但他总是会赢钱的。
男子已经连输两局了,按照余牧观察到的规律,男子应该会在这一局把前两局输的钱捞回来。
男子下注很快,刚开始便直接把十两银子放到了‘大’的地方。
余牧见状也跟着他把银子放在了‘大’的地方。
“买定离手!”
余牧双手环抱,好似胜券在握。
又是一阵声音各异的呼喊。
庄家高喊道:“二点,小!!!!”
余牧差点把脖子伸到骰子上,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输了。
他输了,那男子自然也输了。
余牧看向男子,发现男子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他一直目不转睛地观察着男子,男子又岂会没有注意到余牧呢?
余牧算是明白了,不管这赌桌多小多简单,它上面总会有着深藏不露的老狐狸。
输了裴生信给的赌资,余牧也只得用自己的银子了。
他伸手进怀里正准备掏银票出来,却正好看见了不远处正寻找着自己的裴生信。
余牧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用自己的银子不如用裴生信的银子,至少在赌的时候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不会心疼。
打定主意的余牧又向裴生信靠了过去。
余牧满脸堆笑道:“你没赌两把?”
“输完了?”裴生信一看余牧的表情就知道他是干什么来的。
余牧无奈道:“你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给了我几千两银子挥霍一样。再说了,我那是为了赌吗?我乐意来这里赌?还不是为了找赌怪。不然你给我银子我都不赌。有啥意思,你说。扔下去连个响儿都没有。”
裴生信不耐道:“别扯了,直说还要多少银子。”
余牧想了想道:“再来个五百两吧。”
裴生信道:“五百两?!”
余牧道:“你看,你看。你是不是河北裴氏的家主啊。怎么给个五百两银子都扣扣索索的。”
裴生信道:“我身上又没有家里的钱财,只有我自己平时攒下来的俸禄。”
余牧招手道:“五百两,五百两,快点儿。”
裴生信道:“我看我还是先给你五十两吧。”
余牧叹道:“不是,你怎么娘们唧唧的,我这一趟趟跑我都嫌累。再说了,这断断续续的,赌怪能注意到我吗?”
裴生信道:“你就只有输?”
余牧脸色一变道:“行,你觉得我赌运不好,你自己来。”
裴生信又哪里对这种行为感兴趣,他还是从怀里掏出三张一百两的银票和五十两的现银给了余牧。
裴生信道:“我先说好,这次我要和你一起。”
余牧苦着脸道:“别介啊。”
裴生信质问道:“你怕什么?”
余牧解释道:“我告诉你,这赌怪能注意到赌客就证明了他也隐藏在这些赌客之间。你火眼金睛,你在这里面边走边观察。没准儿他还没注意到我,你就已经找到他了。咱们双管齐下,节省时间。啊,我先过去了,你认真找嗷。”
没等裴生信回话,余牧一溜烟儿又窜进了人群中。
裴生信也是认栽了,只好像余牧那样说的四处搜寻着可能是赌怪的人。
这次余牧来到了赌坊最热闹的地方。
斗鸡场。
很难想象在这样一个奢华糜烂的场所居然有一块地方充斥着混乱。
口水,汗水,鸡毛,鸡屎充斥着斗鸡场。恶心难闻的气味让别的赌客敬而远之。不少人赤膊观看着斗鸡比赛,他们挥拳,他们怒吼,就像是场下相斗的不是两只鸡,而是两个生死相搏的人。
场上在斗鸡,场下时常因为过于激烈的气氛而引起冲突,不过每次冲突都会有赌坊的人很快将他们拉开。没有人敢不听从赌坊管事的命令,正如没有人敢对侍女揩油一样。
这些都是斗鸡场远离大厅那些别的赌桌的原因。
余牧好不容易挤到了围栏旁边,围栏里正有两只斗鸡在互相撕咬。
斗鸡锋利的嘴会啄下羽毛,啄出伤口,伤势严重时甚至会直接死在斗鸡场上。
围栏内的激斗正酣,两只斗鸡势均力敌,这是一场精彩激烈的大战。
人们忘情地呼喊着,咆哮着,他们的唾沫四溅,但没人在意。他们用力地挥舞着自己的拳头为自己支持下注的斗鸡加油,也在为他们的荷包加油。
场内的两只斗鸡终于分出了胜负,人群的嘈杂声也降下来了不少。赌坊的人进入斗鸡场清理着里面的鸡毛鸡血,侍女们拿着盘子开始让赌客们进行下一轮斗鸡的下注。
斗鸡场中间重新放上了两只还关在笼子里的斗鸡。
一位没有眼睛的赌客拍了拍余牧的肩膀。
为什么说他没有眼睛,其实他是有眼睛的,只不过他的眼睛小到只有一条缝,几乎已经可以忽略了。
小眼睛赌客搭话:“老弟,第一次来赌斗鸡?”
余牧道:“是,是第一次。”
小眼睛赌客显得很是好心道:“我告诉你啊,这赌斗鸡不像赌别的。别的赌法每局都可以说是输赢难料,但这斗鸡有时候输赢难料,有时候却是胜负已定。”
余牧一听这话来了兴趣:“还请兄台赐教。”
小眼睛赌客解释道:“这斗鸡是可以重复上场的,也就是说每只斗鸡斗胜斗负的战绩都是有所记录的。”
他指着斗鸡场中间的笼子道:“你看,右边的那只斗鸡叫‘霸王’。光听这名字你就知道它是只厉害的斗鸡。它在斗鸡场的战绩是十三战十三胜,未尝一败。而且经过这么多场的战斗,‘霸王’连稍微重一点的伤都没有受过。你再看左边的那只斗鸡,它叫‘过河卒’,是第一次上场的斗鸡,它比起‘霸王’就差远了。不谈战绩,光论个头它看上去就远不是‘霸王’的对手。”
余牧道:“那这么说,这次肯定是‘霸王’赢了?我去押‘霸王’。”
小眼睛赌客道:“错了。你不该押‘霸王’。”
余牧疑惑道:“不压‘霸王’,难道压‘过河卒’?”
小眼睛赌客一拍手道:“对咯。”
余牧道:“我是来赌钱的,又不是来白送钱的,你把我当傻子了?”
小眼睛赌客道:“你别急,听我细细给你解释。”
余牧道:“好,我听你解释。”
小眼睛赌客道:“‘霸王’原来赢的都是身经百战的斗鸡,而今天赌坊却给它安排了一只没上场过的斗鸡,你不觉得奇怪吗?”
余牧装作一点即通的样子道:“你是说,赌坊这场也许会让‘过河卒’赢。”
小眼睛赌客道:“小声点儿,别让人家听见了。你再看赌注那边。下在‘霸王’上的已经有几千两了,而下在‘过河卒’上面的只有一百两。这说明什么?”
余牧道:“这说明大家都觉得‘霸王’能赢。”
小眼睛赌客道:“是。但我告诉你,赌客们在意的是输赢,而庄家则在意的是赔率。‘霸王’的赔率低,如果是‘霸王’赢了,赌坊根本就捞不着什么油水,没准儿还得搭进去一些。但是‘过河卒’的赔率高的惊人,如果是‘过河卒’赢了,不但赌‘过河卒’赢的赌客能大赚一笔,赌坊也能抽到好多提成。”
余牧恍然道:“那我去压‘过河卒’!”
小眼睛赌客道:“对咯。你身上有多少两银子?”
余牧道:“三百两。”
小眼睛赌客道:“快去,全押‘过河卒’。”
余牧真如小眼睛赌客所言,拿着裴生信给他的三百两银子全押在了那只比起‘霸王’来瘦弱不堪的‘过河卒’上。
众人见有蠢货竟然在‘过河卒’上押了三百两银子,都纷纷哄笑了起来。
余牧下完注回到原来的地方却发现小眼睛赌客已经走了。其实余牧早就看到小眼睛赌客和他的同伴在‘霸王’上下了重注,但余牧还是把三百两银子下在了‘过河卒’上。
小眼睛赌客的话大都是骗余牧的,但有一句话却是真的。
那就是斗鸡场上有可能输赢难料,也有可能早就胜负已分。
余牧赌的不是‘过河卒’能赢,他赌他自己能赢!
斗鸡已经开始了。
‘过河卒’一出笼便狠狠啄向了‘霸王’。这只初登斗鸡场的斗鸡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开始竟然完全压制着‘霸王’打。
‘霸王’没有急着和‘过河卒’在前面分个胜负,反而是稳健地应付着‘过河卒’的攻势。‘过河卒’一阵猛啄却只是啄下了‘霸王’的几根鸡毛,自己反而已经累得有些跟不上‘霸王’的节奏了。
众人见‘过河卒’已经显露疲态,纷纷挥拳怒吼为他们自己下注的‘霸王’加油。
‘霸王’也在这狂热的氛围之下开始了对‘过河卒’的反攻。
只几回合下来,‘过河卒’就已经被霸王啄的伤痕累累了。
‘霸王’乘胜追击,这次的一啄直接在‘过河卒’身上留下了一道巨大的伤口,‘过河卒’的鸡血撒了一地。
不料受此重创的‘过河卒’像是发疯了一般开始剧烈的挣扎反扑。狂暴的反击竟是让‘霸王’一时有些招架不住。‘霸王’的鸡毛被不断地啄下来,痛的它不断鸣叫。
众人也不心急,看多了斗鸡比赛的他们知道,‘过河卒’已经是强弩之末,在做最后的挣扎了。
就在他们以为‘霸王’要重整旗鼓把‘过河卒’拿下的时候,‘霸王’却突然身子一僵倒在了斗鸡场的地上。
‘过河卒’哪能放过这个机会,它冲上去对着倒地的‘霸王’就是一顿狂啄。
赌坊的人哪能眼看着十三战全胜的‘霸王’就这么命丧在‘过河卒’的嘴下。他们赶忙进来分开了两只鸡,随即宣布了‘过河卒’取得了这场斗鸡比赛的胜利。
斗鸡在激烈打斗时出现抽搐是很正常的事情,甚至严重时会‘激动’致死。但赌客们哪能想到这种事会出现在连伤都没怎么受过的‘霸王’身上。
他们一个个哀嚎漫天,却也无可奈何。
‘霸王’面对‘过河卒’这种级别的斗鸡,虽然在‘过河卒’拼死反扑的时候稍显狼狈,但这场较量还远远没有激烈到让‘霸王’抽搐的程度。
这是余牧搞的鬼。
他在‘过河卒’拼死反扑,咬的鸡毛漫天的时候朝着‘霸王’吐了一口唾沫。
就是这一口唾沫帮助‘过河卒’反败为胜,而且情绪激动的赌客们谁也没有注意到余牧的小动作。
余牧本想找到小眼睛赌客对他拱手道谢的,可他环望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小眼睛赌客。
‘过河卒’的胜利让余牧大赚了三千多两银子。他抱着一大堆现银到了柜台这边来换银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