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五
这块土地的天气很奇怪，大多是阴天，偶尔是雨天，晴天难有几次。如同人生，平平无奇，黯淡无光占据了大部分的时间，偶尔会遭遇飞来横祸，辉煌的日子可能只是昙花一现。
山，很多的山，一座叠着一座，像是预示着有些东西是永远都无法跨越的。
山下的平地上盖了一间屋子，屋子木材的用料很讲究，泥瓦堆砌的屋顶也十分牢靠，任凭再大的风雨都无法穿透这个坚固的家。
谁站在这间屋子前都会认为住在这里的一家人是幸福快乐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走进了院子，他全身黝黑，眼睛却时刻散发着精光。
男人将背上背着的一大捆柴火放在地上，这是他刚刚从后山拾的，这么一大捆柴火在他们这个三口之家用个三五天绰绰有余。
男人没有歇息，他轮起锄头准备在院子里犁两行地种一些茄子，他的女儿最喜欢吃茄子了。
“冷血杀手居然变成了一个乡村农夫？说出去会有谁相信。”何山隔着栅栏与男人相望。
他有些失望，自己早就等在这里了，而袁其昂半天都没有察觉自己的到来。
袁其昂放下锄头道：“你来了，黑山。”他没有露出哪怕一丝吃惊的表情，好像他永远都是如此冷静的样子。
何山提醒道：“何山，我叫何山。”
袁其昂又抡起了锄头：“你赶快走吧，我不想知道你是干什么来的，你也不用告诉我。我不是圆虎，我现在是袁其昂。”
何山道：“我知道，你早就自由了，成为这么多年来康王府唯一获得自由的杀手。”
袁其昂看也不看他，只是用锄头默默的锄地。
见此场景，何山忍不住刺激他道：“你这样也算是自由吗？这里离渝州城不过也就那么几里路。”
袁其昂放下了锄头，道：“你知道了？”
何山点头道：“我知道。”
康王府就在渝州城内！
何山道：“如果你得到的仅仅是这样的自由，那当初我们算是白为你高兴了。”
袁其昂道：“这样的自由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我不必在意别人，平日里我可以种种菜，养养花，想打猎了我可以上山去打打猎，想钓鱼了我可以去河边钓钓鱼。我很满意我现在的生活，我也很享受。”
何山的语气突然低沉了下来，道：“向黄文他死了。”
袁其昂罕见的神情一窒，道：“死了就死了。每个人都会死，像你们这些手上沾满血的人，死亡的下场对你们来说已经算是莫大的宽恕了。”
“你们。”何山怒视袁其昂道：“没想到你比当年还要无情。”
袁其昂道：“我早已不是当年的我，我说过了，我现在是袁其昂。”
何山压下怒气，道：“如果向黄文他死的正常我不会来的，他被康王府派去执行一个不符合他级别的任务，他死的蹊跷，他死的不明不白。他。。。”
“没有人会死的不明不白！”袁其昂打断了何山的话：“一个人的死，要么是死得其所，要么是死有余辜，这世上不会有人不明不白的死的。”
“你就这么不想听我说话吗？我到现在我都还没说我的请求。”何山的鼻子有些发酸，他没想到袁其昂会这么绝情。
袁其昂道：“既然你还没说，我也就不用开口拒绝你了。”
何山爆发了，他怒道：“你说你要拒绝？！你怎么能拒绝？！我可以不顾向黄文的生死，我可以不为他报仇，但你不能！”他指着袁其昂的鼻子骂道：“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是向黄文救得你，没有他你早就死了，没有他你能学会无情针？没有他你何来的自由！”
袁其昂道：“所以你想怎么样？冲进康王府找到真相？为他报仇？你做不到的。”他还是那么平静。
何山道：“有你的无情针，我们有机会。”
袁其昂伸出了自己的手掌，道：“我不是从前的我了。”
那是一双粗糙的，布满老茧的手。
这不是何山记忆中袁其昂的手掌，在何山的记忆中，袁其昂的手比含春少女还要白嫩。为了施展无情针，袁其昂极为注重对自己双手的保养。
这双曾经能够施展无情针的手，如今习惯的是挑水劈柴。
袁其昂说的对，他早就变了。从一个杀手变成了一个农夫。
何山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这代表着希望的破灭。
“不管我的手是否和从前一样，我都不想和你一起去康王府送死。”袁其昂道。
何山道：“你。。。”
“怎么了？夫君。”木屋的门被推开，从里面走出了一个美丽的妇人。
他们两个刚才的争吵将本在屋中午睡的袁氏给吵醒了。
袁其昂道：“哦。这个卖柴的想要一捆柴卖七文钱，我嫌太贵了，想和他讲讲价。”
“这满满一捆柴七文钱真不贵，我赚的都是些辛苦钱。”何山心领神会也演起了戏来。
袁氏也道：“夫君，人家也不容易，七文钱就七文钱吧。”
袁其昂道：“他说前面的林子里还有一捆柴火，如果我愿意自己去扛回来的话，他可以两捆一起十文钱卖给我。娘子你觉得怎么样？”
袁氏道：“远吗？”
何山道：“也没多远，就在东面那片林子里，要不了两里地。我主要是嫌来回再跑一趟麻烦。”
袁其昂也道：“我去一趟，快得很。”
袁氏道：“那好，辛苦你了。”
“爹爹！爹爹！”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
一个可爱的女娃娃从屋子跑了出来。
爹爹。。。
何山一怔。
袁其昂一把把小女孩抱起来，道：“哎，乖女儿，怎么了？”
小女孩道：“我被你们给吵醒了。”
袁其昂亲了一口小女孩红彤彤的脸颊，道：“爹爹给你道歉，过两天爹爹带你去城里面玩，好吗？”
“好。”小女孩甜甜的答应道。
袁其昂将她放下，道：“好了，和娘亲进屋吧，爹爹要出去一趟。”
应付完母子二人，袁其昂与何山也走出了院子。
“你已经有了家庭。。。”何山的声音听起来不再那么理直气壮，甚至反而有些心虚。
袁其昂道：“是。刚离开康王府那两年，我和我的妻子一起游历天下，我带她去遍了这世上所有我想去的地方。杭州我们也去了，只是我没有去见你们。”他回忆着那段时光：“她怀了孩子之后，我们就决定回来定居了，因为其实在这里我反而能得到安宁。”
何山问道：“你女儿，她叫什么名字。”
袁其昂道：“雯雯。”
“雯雯。。。”何山抿着嘴唇连连点头。
袁其昂道：“如果我还是像原来一样孑然一人的话，我根本不需要你来劝我，我会主动和你一起杀进康王府。可现在我的身份已经变了，我不是为我自己而活的，你明白吗？”
“我明白。。。我明白。。。”何山痴痴的重复道：“他说的对，我是不该来找你的，我连来找你的想法都不该有。”
袁其昂道：“何山。。。”
“不！！！”
“不。。。”
何山惊慌道：“别叫我。我没来过，我没来过。”
他踉跄着，逃也似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