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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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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明堂内座无虚席,别剑山庄有些地位的长辈们都汇聚于此。

    大堂中央低头跪着一人,别剑山庄少庄主孔溪笙。

    孔江元背对着自己的儿子开口道:“锐峰石比剑的传统延续了四百余年,我别剑山庄的剑第一次被承剑谷所斩断。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他转过身来,将那把断剑掷在孔溪笙的面前道:“孔溪笙,我问你,这把剑可是你铸造的?”

    孔溪笙苦涩道:“是孩儿所铸。”

    孔江元道:“你还有何话说?”

    孔溪笙道:“孩儿罪有应得,无话可说。”

    孔江元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赞许,他对孔溪笙选择坦然承认错误的表现还是很欣慰的。

    孔江元道:“既然你坦然认罪,那我也不多做惩处。以后你就不再是我别剑山庄的少庄主了。”

    此言一出,孔明堂内刹那间一片哗然。

    孔溪笙身形一晃,差点昏倒在地。他也没有想到自己受到的处罚会如此之重。

    “庄主!”

    孔德清第一个闪出来求情道:“庄主,少庄主虽然犯下大错,但还请庄主看在他少不经事的份上饶过他这一次。”

    孔江元冷冷道:“哦?少不经事都能成为犯错的理由吗?”

    孔德清被这话噎的一窒。

    “孔江元!你敢?!”从后堂闯出一位女子,正是孔溪笙的母亲,孔江元的夫人赵兰。

    孔江元喝道:“你放肆,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给我回去!”

    赵兰虽贵为庄主夫人,但她毕竟不姓孔,无权在孔明堂发言。

    赵兰本来不想善罢甘休,但看见孔江元偷偷给自己使了个眼色,她也只好退回了后堂。

    赵兰被喝退后,孔明堂内一时鸦雀无声。

    片刻之后才有人再度开口。

    “庄主,剥去少庄主身份的惩罚是不是太过了些。我看这次还是先记下吧,想来少庄主经此一事应该也会得以警醒。”

    开口的是孔德翎,他在庄中的地位与孔德清相仿,也是别剑山庄里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

    孔德翎对于惩罚孔溪笙是没有异议的,因为他也认为这事孔溪笙应当受罚。只是剥去少庄主之位的惩罚实在太重,该求情时他还得站出来求情。

    孔江元道:“他犯错是一次两次的事了吗?我是不是还得求着他改?”

    孔德翎心念一动,道:“庄主,您要废掉少庄主,那请问您心里有新的人选吗?”

    孔江元道:“族中那么多青年才俊,总会有合适的人选。”

    孔江元的回答让孔德翎心中有了数,他瞬间明白这不过是一场“苦肉计”罢了。

    孔德翎道:“连代替的人选都没有就擅行废立,未免有些草率了。再说庄内虽然才俊众多,但并没有能比肩少庄主的后辈。”

    孔江元本来是想与孔德清一起唱出双簧,没想到事先没和自己通过气的孔德翎竟如此上道,主动与自己打起了配合。

    孔江元故意道:“您是执意要替这个逆子求情了?”

    孔德翎道:“我相信庄主会做出明智的决断,也相信少庄主会真正的成熟起来。”

    一直没插上嘴的孔德清忽然捡起断剑道:“庄主,这柄剑乃是合金之法所铸!少庄主仅用一个月的时间便在合金铸剑上进境如此之大,天赋当真罕见。”

    有了孔德清带头,顿时不少人都称赞起孔溪笙天赋卓越,请孔江元网开一面。

    孔江元正要说话,孔德翎这边又开口了。

    孔德翎道:“合金之法乃是铸剑术中最难掌握的本领,除祖师外再无人能熟练运用。敢问庄主为何要让少庄主以如此不稳定的方法铸造此剑?锐峰石比剑,这种重要的场合恐怕并不适合用来试验合金铸剑。”

    孔江元瞥了孔德清一眼,有些恼怒他多此一举。

    本来他都准备借坡下驴了,孔德清这时候把这件事再捅出来,连孔江元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孔德清也没想到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双簧没唱好反而帮了倒忙。

    孔江元道:“让他自己说是怎么回事吧。”

    他现在也只能希冀自己儿子上道了。

    孔溪笙道:“父亲本来是想以暖玉寒铁作为原料铸剑的,是我在半路将暖玉寒铁弄丢了,后来又因为不想这般轻易的输给承剑谷,这才冒险选择了合金之法铸剑。”

    听到如此完美的回答,孔江元暗暗松了口气。

    好在他们父子二人间是存在“默契”的。

    孔德翎闻言也只好改口道:“这么说来,刨去丢失暖玉寒铁之罪,总算少庄主是因为不甘平庸才犯下过错,还请庄主网开一面。”

    孔德清与孔德翎统一了阵线后,其余人又纷纷开口替孔溪笙求情。

    孔江元叹了口气,道:“既然诸位长辈都替他求情,我就饶过他这次。不过犯下如此大错也不能没有惩罚,就罚他去剑炉的思过室面壁一月。”

    “庄主,一个月时间是不是太长了。思过室温度极高,连我们这些被火烤了大半辈子的人最多都只能挨三五天,何况是少庄主?还请庄主减些时间吧。”孔德翎道。

    孔江元怒道:“难道我这个庄主现在说话已经不作数了吗?”

    孔德清赶忙出来将功赎罪道:“庄主,一个月的时间,只怕少庄主他扛不住。”

    孔江元道:“他若是连这一个月都扛不住,就证明他不配当这个少庄主。”

    众人还欲再劝,只听孔江元道:“谁要是再求情,我就罚他一同去思过室面壁。”

    这下众人只好作罢,“断剑”一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孤坐在思过室里,孔溪笙想起了小时候的“牢狱生活”。现在虽然他大了许多,不过比起那时还能以打铁“苦中作乐”,思过室的日子才算得上是真正的监牢。

    思过室位于熔炉后面,其中的炎热可想而知。

    在这里你什么都做不了,也没有任何东西供你打发时间,只有酷热的高温不停的烧灼着你,想将你凭空点燃。

    你如果想要活下去,就只能不停的喝角落里那口大缸里的水。

    孔江元之所以将孔溪笙关在这里不仅是为了惩罚他。

    这看似残忍的惩罚却还有别的作用。

    磨人,也磨心。

    当然,扛不住折磨的大有人在,孔江元也在内心祈祷着自己儿子能够顶住,能够体谅自己的良苦用心。

    孔溪笙闭上眼端坐在床上打坐冥思。他的身体虽然被困在了这里,但他不能让自己的精神也禁锢住。

    好在他还有很多可以想象的事。

    家人,山庄,铸剑,自由,未来。

    还有诸葛霜那张美丽的脸。

    很快到了夜晚。

    晚上熔炉会暂时熄灭,可残存的温度还充斥在思过室内,不等余温散去,早上又会重新开炉铸剑。

    在这样的高温下人是无法入睡的。

    一夜无眠。

    第二天孔溪笙的状态便差了许多。

    如果他每晚都无法睡着的话,他是绝熬不过这一个月的。

    现在该轮到孔溪笙相信他们父子之间存在“默契”了。

    这天晚上,思过室的窗户有了响动。

    孔溪笙扒到铁窗前,发现窗户已经被人打开了。

    思过室的窗户是可以从外面打开的。这样被关的人的亲友便可以在晚上来悄悄打开窗户,让凉风涌入其中。

    这也算是别剑山庄一条不成文的规定。

    看清来人后,孔溪笙不禁轻呼出声。

    “娘。。。”

    来救孔溪笙的是赵兰。

    孔溪笙道:“娘,你怎么来了。”

    赵兰摸了摸孔溪笙的脸,心疼道:“娘不来救你,又有谁来救你?”

    她问道:“孩子,里面的时间难熬吧。”

    孔溪笙苦笑道:“若是晚上无法入睡,那当真难熬的紧。”

    赵兰道:“以后每天晚上娘都过来给你打开窗户,早上你醒了再把窗户从里面关上。”

    孔溪笙连道:“谢谢娘。”

    赵兰道:“你啊,别怨你爹,他也是为了你好才这么做的。”

    孔溪笙道:“我自己犯的错,又怎么会去怪我爹呢?娘,你放心,这些我都懂。”

    孔溪笙要是不明事理的人,孔江元也不会冒险这么做。在孔明堂中孔溪笙展示出来的默契就说明了他是明白自己父亲良苦用心的。

    赵兰道:“娘就不和你多说了,你好好休息,明天早上别忘了把窗户关上。”

    孔溪笙点头道:“我知道了,娘。”

    回到房间后,赵兰瞅了一眼床上侧身背对着自己的丈夫,见他一动不动的,赵兰心里松了口气。

    “干嘛去了?!”

    赵兰被吓得一个趔趄,抱怨道:“你想吓死我啊。”

    孔江元起身冷冷的盯着赵兰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赵兰故意反问道:“我做了什么亏心事?”

    孔江元道:“这才刚过了一天你就忍不住了?你就看不得他吃一点苦头?哼,你这样溺爱他迟早是要出事的。”

    赵兰大声道:“孔江元,那是我的儿子,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不心疼,还不让我心疼?什么叫吃不得一点苦头,你自己去思过室不眠不休熬几天去,你顶得住吗?你锻炼儿子我不管,但你要是这样折磨儿子,我可不答应!”

    赵兰的理直气壮压的孔江元没了脾气,他翻身盖上被子,不再与赵兰争辩。

    见孔江元选择“认输”,赵兰心中不免窃喜,她知道孔江元已经默许了自己的行为。

    其实即使赵兰不去思过室,再过两天孔江元自己也会有所动作的。毕竟他的目的如同赵兰说的一样,是为了锻炼孔溪笙,而不是为了折磨他。

    转眼孔溪笙一个月的“囚徒时光”就要结束了。

    眼瞅着儿子就要放出来了,孔江元的心里却是越来越没底。他有些担心孔溪笙会不会因此怨恨自己。

    以孔溪笙那追求自由的性格,被关在思过室整整一个月,若是说他心态上没有一点变化,孔江元是断然不信的。

    “大伯,你找我?”孔溪夜大大咧咧的走了进来。

    他是孔江元族弟的儿子,因为他父亲早逝,孔江元对这个侄儿十分照顾,孔溪夜也算得上是山庄里与孔江元最亲近的几个后辈之一。

    孔江元亲切的招呼道:“小夜来了,来,坐。”

    孔溪夜坐下道:“怎么了?大伯?”

    孔江元道:“也没怎么,就是大伯想问你点事儿。”

    孔溪夜道:“您问吧。”

    孔江元道:“这快一个月的时间,都是你给你哥送饭的是吧?”

    孔溪夜道:“对啊。”

    孔江元道:“嗯。。。那你觉得你哥他的精神状态怎么样?”

    “精神状态?”孔溪夜思索片刻道:“还好吧。”

    孔江元道:“真的还好?”

    孔溪夜道:“就是外表憔悴了不少。”

    孔江元道:“我没问你这个,我是说他有没有什么怨言,有没有向你抱怨过。”

    孔溪夜道:“没有啊。”

    “没有。”孔江元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

    孔溪夜道:“大伯你还有别的事儿吗?”

    孔江元道:“没事儿了。”

    孔溪夜道:“那我先走了哈。”

    他刚起身,孔江元又叫住了他。

    孔江元道:“等等,你在这等我一下。”

    说罢他转身进了后堂。

    一盏茶的功夫,孔江元带着一封书信回来了。

    他嘱咐道:“你给你哥送晚饭的时候,把这封信折起来压在盘子底下。”

    孔溪夜道:“我哥不是过两天就放出来了嘛,到时候您想说什么话直接和他面对面说不就行了?”

    孔江元道:“你懂什么?叫你去就去,哪那么多话。”

    孔溪夜连道:“遵命,遵命。”

    孔江元不是不想当面和儿子说,只是有些话是不能当面说的。

    思过室房门突然洞开,门外却不见有人。

    孔溪笙知道是孔溪夜给自己送饭来了。

    等了半晌,终于是忍耐不住的孔溪夜先走了进来。

    孔溪夜道:“笙哥,你怎么这么沉得住气啊。”

    孔溪笙笑道:“你在这里面关上一个月,你也会变得很能沉得住气。”

    孔溪夜道:“我才不想在这呆呢。”

    “好好吃饭啊。”他也不和孔溪笙多说,放下饭菜便转身离开。

    孔溪笙也没多想。

    他刚端起碗准备吃饭,却注意到菜盘是斜的。

    他端起菜盘,发现了孔江元写给他的信。

    “笙儿,为父罚你在思过室紧闭那么久,就算你心里不怨恨我,恐怕也会有些不满我为什么不早些告诉你锐峰石比剑的事。我是故意这么做的。当你成为了别剑山庄的庄主后,你不能因为一件事看上去无关紧要便信手胡来,等到遇见重要的事才小心翼翼的对待。没有人能预见每件事引发的后果。谨慎,是我这次想告诉你的。除此之外,父亲还想借这件事看看庄里长辈对你的态度。他们中有不少人对你的玩世不恭是颇有微词的,不过现在看来,他们还是属意于你,并无二心。你要记住,父亲还在时,一切都由父亲顶着,当我不在了,你能依靠的就只有你自己了,那时你的身上肩负着整个别剑山庄。”

    孔溪笙忍住了泪水涌出的冲动,心中百感交集。

    “爹,我又怎么会不明白您的苦心呢。”孔溪笙攥紧了手中的信。

    只是这封信来的实在不巧,它让本来已经做出决定的孔溪笙又犯了难。

    孔溪笙今晚本来是打算逃出去的。

    他与诸葛霜的三月之约期限就要到了。如果今晚他再不动身的话,那无论如何他都赶不上与诸葛霜约定的时间。可如果他选择逃走,那他岂不是又要让对自己寄予厚望的父亲再次失望?

    月光流连,一抹黑影攀上墙头。

    孔溪笙还是决定前去赴约。

    他还不知道那个女孩儿的名字,他不能留下这个遗憾。

    父亲,别剑山庄。

    这里是他的家。

    家,家里总是会有退路的。

    “不见了?!”孔江元惊的喷出一口茶水。

    孔溪夜道:“确实不见了,我刚才去给笙哥送早饭,思过室里面根本没人。”

    孔江元道:“怎么可能!思过室铜墙铁壁,他还能飞出去不成?”

    话一出口他便想起来赵兰每晚都会去思过室把窗户打开。

    那窗户刚好够一个人钻出来。

    “昨天你没把信送到?”孔江元问道。

    孔溪夜道:“送到了啊。”

    “呵。”孔江元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孔溪夜待在一旁不吭声,静静的等着孔江元的吩咐。

    片刻之后,孔江元问道:“开炉没?”

    孔溪夜道:“还没,不过估计快了。”

    孔江元道:“你去吧,他们要是问起这事你就说,就说日子已经到了,少庄主被我派出去办事去了。”

    “好勒。”

    见孔溪夜退了出去,孔江元这才忍不住骂道:“这个臭小子,又给老子出难题。就剩两天时间了你又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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