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翌日，莫雪凝从楼梯下来时瞥见客栈里坐着一个相貌文秀的男子。

    那男子身着淡青襕衫，头束玉冠，握着茶碗的手指修长纤细，大拇指上佩着白玉扳指，气度雍容儒雅。莫雪凝无意中与他对视，没想到他竟眉眼弯弯，放下茶碗盈盈一笑，如沐春风。

    莫雪凝不敢多看，心中告诫自己行事需警惕，怎知那男子起身走来，他轻摇纸扇，缓缓道：“姑娘……我看你有些面熟。”

    穆志平惨死的怖状刹那闪过，莫雪凝尖叫一声，猛地推开他：“你别过来！”

    旁桌几个埋头饮酒的大汉纷纷而立，齐刷刷拔出腰间的佩刀，吓得老板丢下算盘舍命道：“各……各位军爷，有事好商量，有事好商量啊。”

    莫雪凝看着那明晃晃的佩刀，刀柄处皆刻有“萧”印，这才明白为何他们皆穿常服，脸上还挂着令人生畏的杀气。

    面前的男子抬手示意：“无妨，都退下。”

    他凝视着莫雪凝，神情比方才更加严肃认真：“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莫雪凝还是摇摇头，对方看出了她的抵触，轻抚手中的折扇，只言：“溟海不振荡，何由纵鹏鲲。”

    他将莫雪凝带至无人处：“你是袁沅？你有一双和你哥哥极像的眼睛。”

    莫雪凝和这个才认识不过半盏茶时间的男人并肩走在街上，直到手中馅饼微微发凉，还心有所疑。

    “萧楚玥，你当真是我哥哥生前的好友？”

    萧楚玥点头：“我曾与你哥哥同守蓟门关，那时他还是声名远扬的左将军，而我只是一个刚入伍的无名小卒。初见他时，我站在军令台下看他身披甲胄，雄姿英发。边境来犯，我又见他带兵远征，纵横四方。他很厉害，无论多险恶的战势都能扭转乾坤。年岁以往……我对他崇拜不已。”

    萧楚玥说着说着，突然笑了：“一次，我被营内叛军劫持，他这位于尘寰之上的左将军竟愿以命抵命换我相安。好在那孽障终被降服，不过自那以后，我便誓死追随他，而他也收我于足下。”

    “可……”莫雪凝见他一副羸弱模样，怎么也不像是军营里能扛刀冲锋的人。

    对方自嘲道：“一介幕僚罢了。你若不信，可以看看这个。”他解下腰间的玉佩递与莫雪凝，竟和袁溟的那枚像极，只不过上面刻着的不是龙也不是凤，而是一只青鸟。

    莫雪凝有些动摇，又问：“你可知他生前最爱吃的是什么？最爱饮的酒又是什么？”

    萧楚玥眼望远方：“世人皆以为左将军性情刚烈，定喜啖鱼肉啜烈酒，实际上你哥哥从不好腥辣，最爱吃的是秋子梨，饮的是那兰生酒。”

    莫雪凝微微一怔，将那青鸟玉佩还至他手中：“好，我姑且相信你。”

    “什么姑且？你还是那般有意思。”

    身后小贩的叫卖声打断二人：“卖书咯！公子小姐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莫雪凝从小便爱读书，太师府藏书阁的经传典籍已被她阅遍无数，这也是她在五溪保留为数不多的中原习惯。

    摊主热心介绍着：“小姑娘，我瞧你清秀文静，这些诗词可还喜欢？”

    “什么诗词？”莫雪凝低头一翻，不过是些鄙言累句罢了。身旁的萧楚玥拾起一本《莺莺传》：“我倒觉得这个蛮有意思的。”

    莫雪凝立马摇头，没落贵女被书生夫君始乱终弃的故事，她怎么可能会感兴趣。目光被一本小人书吸引住，她赞不绝口道：“这个好！”

    只见封皮上画着一男一女靠在梨树下相拥而眠，最重要的是，此书哈尔努曾带回过一本给阿拓，她终于有了个可以睹物思人的东西。

    莫雪凝兴奋地从衣袖里掏出银子：“老板，这本我要了。”

    老板前一秒还兴奋不已，这会儿竟错愕地望着莫雪凝，沟沟壑壑的脸上满是娇羞：“老夫……老夫也没想到小姐竟有如此喜好。老夫祝公子小姐生活幸福！”

    莫雪凝连忙解释：“您误会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谁知此话一出，老板面态愈发窘然，萧楚玥轻咳两声，拉起莫雪凝便走。

    他脸颊泛粉，岔开话题道：“对了，你为什么会回来长安？我曾派人查过，你一直隐居在漠北。”

    方才的兴奋瞬间沉下，莫雪凝捏着书的指尖发紧，她低声道：“为了寻人。”

    “寻谁？”

    “我的……”她不知该如何向他人称呼阿拓，只言：“朋友。”

    萧楚玥点点头：“既然如此，如今你要去哪？”

    “不知道，长安吧。”语罢，连莫雪凝自己都笑了。

    二人在大街上闲逛，正巧路过一座华美典雅的府邸时，萧楚玥突然叫住莫雪凝。

    “不知留在我萧府，你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