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高攀20
“阿姨。”白乐坐到边上的椅子上问了声好。
冯玉如的情况还算比较稳定, 就是比较嗜睡。她偶尔从病床上起来出门走动一下,会吃点东西,大多数时候都不喜欢说话, 很乖巧的样子。
吃完晚饭之后, 观察时间到了三十六小时,几人送冯玉如回老宅。
傍晚下了一场雨,白乐扶着冯玉如坐进汽车后座,给她拍了拍身上的水珠子:“阿姨, 您慢点儿。”
冯玉如只是笑,不说话。
她笑起来的样子非常好看,就像老相片里风韵犹存的美人,白乐愣了一下, 突然想到了杨女士。白乐的确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大小姐, 杨女士同样也并不是名门出身的贵妇,她需要学习的知识比白乐要多很多。
然而冯玉如不一样,据说这位江家的女主人同样出身名门, 从小身体就不怎么好, 靠着药物吊着。但是白乐靠近她就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是从小养出的贵气和涵养。
几人把冯玉如送到房间里去,外面的雨势还是没有小。白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透过窗户看向那片青碧的湖, 一小口一小口喝着厨房准备的姜茶。
“弟妹。”一个谦逊儒雅的男声。
白乐循声望去,看到江锡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从外面走进来, 把伞收好, 晾到一旁的架子上。
白乐认出他来:“堂哥好。”
“闻朝呢?”江锡打量了几眼客厅,“不是上去换衣服了吧?”
……不愧是堂兄弟,白乐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江锡坐到一旁的沙发上, 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姜茶:“我这堂弟就是这样,哪怕只是跟别人握了手都要洗好几遍,你别介意啊。”
白乐心里连连认同,但还是秀眉一皱,拿出十二分茶气来:“哈哈哈,怎么会介意呢。”
江锡抬头看了她一眼,白乐歪头,心里默念着杨女士教给自己面对你不想看见但是不得不看见的人的“想象白菜法”,把江锡当成一颗衣冠楚楚的大白菜,不漏丝毫破绽。
“也是有缘嘛。
”江锡收回视线,“听人说弟妹曾经在一次慈善晚宴上认识的我堂弟?”
白乐同样收回视线,低头喝茶,声音从陶瓷杯里绕出来,嗡嗡的:“那倒不是,之前我俩一起吃过饭,闹了点小矛盾。”
“当时我堂弟确实有些不礼貌,我替他向你道歉。”江锡说的是上次江闻朝泼酒的事儿。
白乐心里莫名警觉起来,坐直身子,打了个哈哈,没有搭话。
“说起来,堂弟应该跟你说过伯母是怎么病的吧?”江锡把陶瓷杯放到茶几上,声音淡淡的,让人听不出什么情绪,就像普通人之间的寒暄。
白乐喝了一口姜茶,却觉得脊梁骨有点发冷。她低下眼帘,仍然没有说话。
江锡长叹了一口气:“我们这辈女孩子少,只有小槿这么一个堂妹……说起来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要是小槿还在,可能都上大学了。伯母本来是个温婉的人,我们都这么觉得的。”
白乐觉得这陶瓷杯的边沿都快被咬坏了,可是江锡依然没有要住嘴的意思。
“看弟妹的反应,这是第一次知道?”江锡侧过脸来,“也对,你们才交往没多久嘛。何况我这堂弟平时就不怎么和女孩子接触,唯一接触的还是上次不知道哪个小明星,想攀高枝想疯了,几乎脱光了去敲他的门,后来闻朝被扔到游泳池去了。”
白乐:“……啊,这样啊。”这个故事听起来倒是有那么一点似曾相识,看来江闻朝上次把她扔到水里是早就有了经验的。
“当然我也不是在说弟妹啊。明星嘛,本质来说还是卖笑的,弟妹也算是有点家底出身,教养自然不一样。”江锡唇角往上扬起。
“哦,您说话还蛮有意思的。”白乐整个人都缩了起来,往外看了一眼,祈祷雨快点小,或者她直接拿上伞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楼上传来一阵脚步,是拖鞋踩在木板上的声音。白乐没有抬头,就听见江锡起身叫了声“堂弟”,江闻朝只是应了一声。
“看样子这雨一时半会儿是听不了了。”江锡望向窗外,“弟妹也不是什么外人,
不如就在老宅过一夜,明儿再走吧?”
白乐差点被姜茶呛了一下,连忙摆手:“不用,我工作没做完,还得回去给人改稿子。”
这句话说完,两人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江锡走到江闻朝边上,一挑眉:“这次带回来的确定是女朋友了?澜之都在我这儿旁敲侧击地问了,闻朝,你要是真的想逃避她,倒也不至于用这种方法来欺骗家人。”
白乐心提了起来,目光闪躲,没有说话。
“乐乐,过来。”江闻朝一招手。
她刚收了人家的项链和裙子,于是立刻“嗳”了一声走过去,挽住江闻朝的胳膊:“堂哥,你在说什么呀,人家听不懂欸~”
也许是江锡还没有见识过白乐这样子说话,唇角明显一抽。
“我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江闻朝眼睛一弯,“乐乐,今天工作重要吗?”
——其实根本就没有工作。
白乐连连摆手,娇娇道:“没有亲爱的重要~”
江锡:“……”
江闻朝很明显已经对白乐这样子说话有了免疫能力,面不改色地点头:“很好。”
“正好啊,堂弟房间是每天都有保姆在打扫的。”江锡收起笑容,“这个年纪是该收收心了,弟妹长得这么漂亮,以后给我们江家添个可爱的小女孩儿。如果伯母能早日抱上个孙女,应该会非常高兴。”
“不劳挂心。”江闻朝低下眼,二人都不打算多说。
白乐一路跟着江闻朝来到二楼的房间,才刚坐下没多久,就听到有人来敲门,递给她一套叠得方方正正的女士睡衣。
白乐吞了口唾沫:“江总,我真要换啊?”
江闻朝站在窗户边,窗帘透了一条缝,他眉峰上面就是远处棱角模糊的山峦,侧颜比例极好,垂下眼来,睫毛拉出一片阴翳,似乎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用餐巾纸一遍又一遍擦拭他的手指。
白乐也不知道他这间歇性洁癖到底什么时候发作,不自在地从他卧室的单人沙发上弹起来。
“不是你。”江闻朝淡淡瞟了她一眼。
白乐
双手抱着这件睡衣,靠着墙边站:“……那衣服我要换吗?”
江闻朝略一点头:“你去浴室洗个澡吧,东西他们让人给你准备了。”
这是一件很普通的睡衣,料子用得很好,该遮的都遮上了。白乐松了一口气,换好衣服出来,看到江闻朝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换上了睡衣,两人是同一个款式,沐浴露的味道也差不多。
“那个,我觉得这个沙发坐着还挺舒服的,我睡沙发就行。”白乐把领口往里拢了拢,犹豫着说道。
江闻朝抬眼,轻哂道:“随便你。”
白乐点头,整个人蜷在单人沙发上,在心里告诉自己听会歌儿一下子就睡着了,没有什么关系。
这时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白乐踏着拖鞋“哒哒哒”过去开门,看到江锡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瓶红酒。
“怎么了堂哥?”
“友情赞助。”江锡把那瓶红酒递过来,“是我朋友那儿的珍品,挺难弄到的。”
白乐整张脸皱巴巴,正在飞速思考应该怎么说,江闻朝走过来接过红酒:“谢了。”
“不客气啊。”江锡深深看了白乐一眼,白乐回以同样友好而别有深意的眼神。
……虽然不知道江锡这眼神是什么意思,气势不能输就对了。
关上门,江闻朝把红酒摆在桌上,然后回到办公桌前,继续在听电话。
白乐蜷在沙发上等他电话打完,试探性张口:“也许我们可以把红酒倒掉?”
江闻朝看过来,桃花眼一眯,突然笑了:“要不你猜猜这瓶酒多少钱?”
“——我不猜。”白乐连忙摇头,“不然我会心疼的。”
江闻朝:“放这儿吧,你要是想喝可以带走。”
听到这话,白乐小心翼翼探过头,眼睛清亮:“……可以吗?”
江闻朝:“……”
听他不回答了,白乐悻悻然缩回去,整个人几乎都陷进柔软的沙发里。现在大概是晚上十点多,江闻朝依然在办公桌前处理文件,她把靠枕抱在怀里,闭上眼睛想让自己快速睡着。
也许是前段时间熬夜太多了,再加
上今天遇到了很多事,她一开始脑子里一团浆糊,后来慢慢地眼睛也睁不开,窝在沙发上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耳边有一声响动,只是很轻的一声,是拖鞋落在地上的声音,白乐睁开眼,发现面前是黑的,只留了床头一盏昏暗的小灯,江闻朝坐在床边,两人抬头,目光在空中交汇。
“江总,您睡啦?”她嗓子有点哑。
“嗯。”江闻朝点头。
白乐看了一眼手表,发现只过去了十来分钟。也许是因为太过疲惫,她似乎可以感觉到脉搏跳动带动血液流淌的节奏。窗外的雨还没有停,落在宽广的湖面上,发出很安宁的沙沙声。
白乐也没有多说,眼皮沉甸甸的,实在渴睡,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雨水的声音很清晰,就在耳畔响起。起初只是一点薄红,随后逐渐放大,泛白,泛青,在一片空洞中漾起纹路。
她很少梦到白随智出事那天的样子,旁边有很多人围观,家长捂住孩子的眼睛,只有杨女士拉着她的手冲上去:“求求你们了,先让我看一看,到底是不是我老公。”
白乐看到自己父亲的最后一眼是不那么美好的,很骇人,甚至面目狰狞。
她那时候对死亡的认知还停留在很远的地方,杨女士抱着她哭,她也就跟着哭。因为爸爸不在了,可是生活还要继续。杨清苑以前是被丈夫宠着的,白随智几乎没怎么让她干过活,他下班回来之后会被母女俩做饭。
但时候来杨女士带着白乐嫁进陆家,二人从来都没有提起过那段时间。有的时候陆问驹说起来,都是唇角带着讥讽的,说的是“你们从前哪些苦日子”……
就这样过去了很多年,白乐也以为自己会慢慢忘记,但还是会有些怕水。
雨声滴答,清晰得仿佛就在耳畔响起。
白乐猛然睁开眼,发现身边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讷讷地缩回手:“江闻朝?”
“餐巾纸拿着。”夜色中他声音显得更为低沉清冽,白乐接过餐巾纸,发现自己刚才……是
抱着他的胳膊不放?
“我……干了什么吗?”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泪水,白乐心里还是有点不确定,梦里那种仓皇感近乎将她淹没,现在还没有完全缓过来。
“也没什么,”江闻朝轻哂一声,“你只是抱着我,拉都拉不开。”
白乐报赧:“对不起啊……”
江闻朝舌尖舔了一下腮帮:“那倒还好,白乐,我上次没跟你说。”
“……昂?”白乐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江闻朝垂下眼,慢条斯理开口:“第二次了,刚刚喊得字正腔圆的——我就这么像你父亲?”
白乐瞳孔放大,觉得自己血液一并往头上涌,迅速消化他这句话的意思,连呼吸都忘记了。
所以……她是抱着江闻朝不放,并且还字正腔圆喊了声“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