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高攀60
一条方巾就价值连城, 她不敢去想一条晚礼服的价格。
于是白乐把衣服整齐收好，坐在床沿给江闻朝发信息。
【白乐：><其实不用送我这么贵的礼物。】
【江闻朝：上次不是说要嫁给我吗？一点儿定情信物。】
定情信物个鬼啊……
白乐正在输入中，那边又发来了一张图片。白乐点开来看, 微微愣了一下。
照片中的贵妇人是冯玉如，脖子上戴着的是白乐上次送的那条丝巾，应该是病情有所好转，拍照的时候姿态优雅，肩膀看着有些瘦削，却丝毫不影响她雍容的气度。
【江闻朝：顾盼兮说你后天和大后天放假。】
【江闻朝：正好明天我也有空。】
【江闻朝：大后天也有。】
【白乐：这么巧呀。】
【江闻朝：这么巧呀。】
这是一段比较苍白没有营养的对话, 白乐平躺在床上, 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江闻朝……不会是在按照她的休息时间来改自己的行程安排……吧？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惊了一下, 随后马上否认，但是又忍不住去想。
酒精害人, 下次就算吃烧烤也绝对不喝了, 啤酒也不行，不然脑子里冒出来的想法总是奇奇怪怪的。
她第二天顶着两只熊猫眼上班, 艾文都被惊了一下：“老板娘, 注意身体呀。”
白乐：“……”她才不会承认自己竟然会因为江闻朝失眠。
摸了摸下巴, 好在牙印消了。
“那最近上班，压力确实是有点儿大。”跟艾文相处的时候她基本上没有什么压力, 对方的段位能在这个圈子里活下来估计是靠着一身腱子肉，可以撑撑场面，不至于饿死。
“是哦，上班本来就辛苦, 何况老板娘现在是合伙人了嘛。”果然艾文认真点了点头。
白乐跟着他一起点头，随后艾文开口：“没事儿，我给老板娘买了绿豆糕, 你吃了心情就好了。”
真的以为她喜欢吃绿豆糕啊……
白乐有些不忍心拂了他好意，抱着几盒子绿豆糕走进工作室，大部分都分给了同事，自己也留了些当做下午茶甜点。
她是策划合伙人，主要负责板块设计，这个方案不难写，但是需要合伙人们投票表决通过，因此需要开很长时间的会议。白乐转换了一下心情，把自己全身心投入工作中。
然而会开到一半，谭哲突然走进来把白乐叫出去：“小白，杨柳教授身体出了点儿状况，你要不去医院看看？”
“身体怎么了？”
“应该是下楼摔倒了，老人家不经摔，这会儿还在医院里呢。”谭哲长叹了一口气，“不过说严重也不是很严重。你要去的话先暂停会议，正好我也打算去看望，捎你一程。”
白乐点头，于是坐上谭哲的车去医院。
护士看了看表格，告诉二人杨柳教授刚刚做完手术，现在需要休息，于是白乐就在走廊上坐下。
“小白，你跟顾盼兮认识很久了吗？”谭哲开口。
白乐算了算：“好像是挺久了欸，我们大学时候认识的，怎么了吗？”
“噢，我就问问。”谭哲温和地笑了笑。
“是不是想要喜好啥的呀？”白乐一挑眉，“我跟你说，她什么都吃的，完全不挑食。她要是跟你说不吃这个不吃那个，一定是厨师烹饪手法不好。”
这点两人很像，基本上没有忌口。
谭哲点头腼腆笑道：“谢谢。”
在这儿坐了一会儿，白乐起身去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听到楼道口传来熟悉的声音：“你别跟我开玩笑嘛，哥哥。”
是慧慧。
白乐停住脚步，听到江闻朝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我完全没有跟你开玩笑，上回我就跟你提起过——”
“——我是奶奶的孙女儿，以前是，现在也是。”慧慧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颤，“我不都叫你哥哥了吗？”
二人有几秒没有说话，随后江闻朝开口：“你在我找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了？”
“对啊，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面熟，后来我自己去查的，我还问了乔伊叔叔。”这个聪明的小姑娘耸耸肩，眼眸清亮，“但是你也看到了，奶奶没有孩子，奶奶只有我。”
江闻朝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反应。
“我没有吃什么苦。自从我被收养之后，爷爷奶奶对我都特别好，把我当成亲孙女。”慧慧给了他一个笑容，“哥哥，我想让他们都能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辈子。她现在身体不好，我想留在她身边，陪她走完最后一程。”
不像是一个年轻女孩儿能说出来的话。
但是她很坚强，乐观，像个小太阳，让白乐不由得想起上次在陆家宴会上，江闻朝说的那句“如果我妹妹现在在这里，她一定会让你别哭”。
慧慧走开了，江闻朝往洗手间的方向来，是打算掐灭手里的烟。白乐没有地方躲，干脆就低着头，看着他的皮鞋越来越近。
“你不是不抽烟的吗？”她这招先发制人。
江闻朝刚才其实已经看到了白乐的衣服，也没有避讳，接上她话：“也许以后就不抽了呢。”
“以后？”
“等你嫁给我之后。”
不要脸啊这男人。
白乐本来就有些报赧，抬起头看到停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两人的慧慧，整张脸都红了，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那个，我就路过而已啊，你们继续……哥哥嫂嫂。”慧慧一手捂住一只眼睛一手捂住一只耳朵往前跑。
……所以这能捂个啥啊。
白乐正想追上去，被江闻朝握住手腕。
“想不想去海边玩儿？”他指腹的温度传过来，让白乐整个人怔了一下。
“不想……”白乐第一反应是拒绝。
江闻朝舌尖舔了一下腮帮：“去海边还是去泡温泉，自己选一个。”
温泉的话……那她不就是自己洗白白送上狼口吗？
白乐犹豫一下：“……可以两个都不选吗？”
“可以。”江闻朝点头，“那就直接在我家吧。”
“突然觉得海边也不错嘛。”白乐连忙改口。
她其实并不是那么喜欢海滩，不喜欢一切带有水的东西。一开始哪怕只是一片小潭都能让她想到父亲落水的场景，后来时间慢慢往前推移，白乐尝试过很多办法也抹不去对水的恐惧。
江闻朝也知道这一点。
所以他挑选的是一片浅海，二人在第二天一早出发，从京都往东过去，可以看到一片灰褐色的礁石。现在是淡季，初冬的海滩没有什么人，下了车之后白乐就一直低着头往前走。
“白乐，你是鸵鸟吗？”江闻朝轻轻笑了一下。
“我突然觉得酒店里也挺好的……要不我们回去吧？”白乐双腿忍不住打颤。
江闻朝握住白乐的手腕，他掌心的温度传过来，让白乐稍微有点心安。
“这里有一片人工浅海，深度不超过两米。”江闻朝凑近白乐。
感觉到自己头上多了个什么东西，白乐眯起眼睛：“你给我戴了什么？”
“睁开眼睛，抬起头看看。”
“噢。”白乐将信将疑地照做了，睁开眼却顿住了。
映入眼帘是冬日的暖阳，海平面上波光粼粼，每一处光点都汇聚成了小爱心的形状。
很神奇的眼镜，白乐抬起头去看江闻朝，看到他眼中的光斑也汇聚成了两颗小爱心。
见她惊喜的样子，江闻朝敛下眼眸：“在路边看到一群小孩儿围在那边，所以想着你应该也会喜欢。”
这句话听上去有点怪怪的啊。
白乐移开眼镜瞪他，江闻朝伸出手揉了一下她的头发。
二人都知道白乐为什么会怕水，但是谁都没有提起。她一点一点往远离海面的地方挪，江闻朝当然也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垂下眼眸没有立刻说话。
“我有点饿了……”白乐晃了晃他的手臂，尝试撒娇，“我们去吃饭吧。”
果然江闻朝还是比较受用的，沉吟一会儿，他还是点点头：“我们去吃东西。”
走进海滩旁边的一家酒店，经理直接带二人去了地下一层的vip专属包厢，里面燃着不知名的熏香，整间包厢面积非常大，二人分别坐在餐桌两头，相隔很远。
饭菜很快上来，依然是按照江闻朝的喜好，一次性把所有菜品都上齐了，经理恭恭敬敬退出去，白乐也觉得有些饿了，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海味是刚刚捕捞上来的，吃起来鲜中带甜，还有一份品质上佳的鱼子酱。
白乐放下筷子，听到江闻朝的声音：“吃饱了吗？”
“嗯嗯。”白乐点点头，看到江闻朝站起身朝自己走过来。
他身后厚重的窗帘缓缓拉开，入眼是深海极暗的灰色，白乐看到一只鱼的空洞无神的眼睛，整个人僵在原地。
“乐乐。”江闻朝伸手想去揽她的肩膀，但是被白乐打开。
随着窗帘缓缓拉开，白乐这才发现整间vip包间都被海水包裹，周围玻璃上附着着一些海草，人工灯光投射出来，可以看到来往游弋的形状各异的海鱼。
“什么啊……你带我来这儿，觉得逗我很好玩？”一种失重似的恐惧将她整个神经侵占，白乐往后退了一步，却发现身后的玻璃外也是深灰色的海水，整间包厢就像是已经沉入了海底。
水和鲜血，肮脏的腥臭味，铺天盖地的虚假报道和谩骂。
落水的公交车改变了她的整个人生轨迹。
白乐突然想到相星子问的那句“如果是你在乎的人，你还会报道吗”，一种恐惧和无力感潮水决堤一般，将她拉入深渊。
满屏幕都是水灰黑的颜色。
一条目光无神的鱼映入眼帘，撞到了玻璃上，在白乐的眼中逐渐变得面部狰狞，她仿佛可以看到它的牙齿。
“乐乐。”江闻朝慌了，连忙想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同时窗帘也在缓缓关闭。
白乐挣脱他的手，闭着眼睛往楼上跑，然而这条路四面都充斥着海水。
像要将她淹没。
白乐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哽咽着往楼上跑，一直跑过酒店大堂，经理见状以为是客人哪里不满意，连忙跟了上来，却被白乐一把推开。
她的手机和钱包都在身上，所以拦下一辆计程车就赶往动车站。
最近一班车还有二十分钟要开。
白乐手机不断地响，是江闻朝在给她打电话，白乐一次又一次地掐断，最后干脆不去看了，任凭它响。
明明已经忘记了的，但是现在如潮水一般向她涌来。
京都又在下雨，白乐没有带伞，回到原正山庄的时候全身都湿透了。顾盼兮被她惊了一下：“乐乐，这是怎么了？”
“你没有去拍综艺啊？”她声音嘶哑得要命。
“这个，这个说来话长嘛。”顾盼兮将人带进来，“我去给你拿衣服，你先洗个澡。”
白乐面前还是深灰色的画面，好像整个世界都笼罩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这些雾气凝聚在她的眼里，泪水已经流干了，只觉得整个眼眶都发热发疼。
顾盼兮觉察到白乐的不对劲，瞬间心提起来：“你怎么了？是不是姓江的欺负你了？——我跟你说，就是不应该跟江闻朝在一起，他要是欺负你，他就不是个好人，我把剧本还给他去。”
与此同时，顾盼兮抬起头，看到雨帘里还站着一个人。
同样没有撑伞。
“噢噢，不哭了啊乐乐，我们先上楼。”顾盼兮把白乐哄上楼，送进浴室，然后“噔噔”跑下楼，也顾不上这么多了，语气生冷，“江总，您到底看上了乐乐哪儿？求求你找别的姑娘不行吗？”
江闻朝浑身都湿透了，衣服黏在身上，勾勒出劲瘦的肌肉线条。
“我带她去了海边。”他声音同样沙哑。
“海边？你不知道乐乐怕水啊？”顾盼兮是真着急了，“你——”
“对不起，”江闻朝手指逐渐攥紧，“我以为这样能让她不那么害怕。”
但是他高估了自己在白乐心里的地位，兴许杨女士可以做到，顾盼兮可以做到，但是江闻朝不行。
因为她根本就没有那么喜欢或者信任自己。
她在心里建立起很高的防线，他所看到的只不过是其中一层而已。想到这里，江闻朝忍不住苦笑。
顾盼兮张了张嘴巴：“你让她下水了？”
“没有，我带她去了负一层的餐厅。”水珠顺着他的面颊流到下颌，再从下颌低落下来，在柏油路面的水洼上漾开。
其实那也不是真正的海底餐厅，而是他花了重金打造的一个人工模拟海底。他知道白乐害怕，所以里面的鱼多数是智能模型，只有少部分小鱼是真实的。
还没有来得及说，白乐就跑走了。
他心里像是塌了一块儿。
“那我觉得，乐乐现在应该不想看到你……至少短时间内。”顾盼兮也知道江闻朝的意图是帮白乐克服心里的恐惧，但是这种恐惧已经在白乐心里根深蒂固，像一道迈不过的槛。
她知道记起来会很难过，所以她躲起来了。
“我可以，上去看看她吗？”江闻朝站在雨帘里，声音也逐渐模糊。
“不行，而且她现在在洗澡。”顾盼兮一手撑在门上，目光躲闪，“江总，我知道你是真的想跟乐乐在一起。但是她是真的，真的，非常怕水。你也知道，你之前还把她扔到过游泳池里——”
“我是个混蛋。”冰冷的雨水顺着下颌流到喉结，一直流进他的衣领。
初冬的夜晚很冷，他的皮肤在旁边的灯光下有些泛白。
他当时并不知道白乐就是白随智的女儿，他以为她姓陆。
白乐在水里挣扎的时候那种无助感再次浮现在眼前，江闻朝觉得寒意侵入了骨髓，喉结上下滚动，雨水流入眼眶，混杂着咸湿的眼泪淌下来。
不仅仅如此。
还因为其实，她并没有那么喜欢他。
就像是那天晚上她喝了一罐啤酒后，第一次主动吻他，只是因为酒精的麻痹那样。
顾盼兮有些看不下去：“要不，江总你还是回去吧……”
“我可以看看她吗？就算不说话。”江闻朝深吸一口气，人影站在黑暗中，他身后是被雨水打湿的深渊般的夜空，“哪怕就一眼。”
“不行。”顾盼兮直接摇头拒绝，随后又抿了抿唇，“江总，要不您以后，还是不要来找乐乐了？……我以前没敢跟你说，江总，白乐不喜欢你，一点点都不喜欢。你自己有感受到吗？她对你，从来不是喜欢，是畏惧。”
可是她回应了他的吻。
顾盼兮不知道。
江闻朝倒退几步，抬起头去看白乐房间的方向。
没有开灯，黑黢黢的一片。
他身后的汽车车灯闪了几下，乔伊还是忍不住下车，撑着伞站在车边，却始终没有上前。
良久，江闻朝颔首，眼尾带着薄红，开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