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章 发现
体育馆不仅采光不好，地理位置也不行，有些柱子拐弯处的边边角角已经长着许多的青苔，空气潮湿又沉闷。
林苒苒怕黑，也厌恶这令人窒息的味道。
不仅如此，林苒苒貌似能闻到这地方有好几股混杂在一起的怪味，不是器材裹着汗液的臭味，也不是钢铁发霉的锈味，而是由很多花香强行混搭起来而产生的劣质香水味。
带着浓浓的攻击性，扑面而来。
开学前诞生的那股痒意又再次被挑起。
林苒苒默不作声，觉得有点头晕。
按了按晴明穴，身体稍显疲意。
于是不得不打断她们越来越激烈的争吵，“所以你们喊我过来，就是让我离盛芃远点？”
陈姐：“不然呢？你想挨打吗！”
林苒苒摊手：“不好意思，我没有自虐的倾向。”
“……什么意思？”
林苒苒语气变轻：“不就是远离盛芃吗，我可以做到的。”
林苒苒五官端正，脸型的比例亦是无可挑剔，精致却不带一丝凌厉与锋芒，甚至偏纯，是一副乖巧可人的秀美模样。
无害的脸蛋，眼神却很淡。
幽幽望向你时，像是不把所有的事和人放在眼里，傲慢得让人忍不住就开始心生怒意。
漆黑的瞳孔是她全身上下主要的清冷感来源，也是一切漠然与狂妄自大的邪恶由来。
所有的情绪都蕴在那双黑眸中，让人窥见不得半分，难以捉摸。
而现在她正垂着眼，眼睫半遮，光线昏暗之下，看不清此时的神色。
声音刻意放轻，柔软软的。
陈姐眯起眼，若有所思。
这温和下面仿佛是在恐惧着什么。
陈姐不得不将目光从她的眼睛移至那高挺的琼鼻，又往下滑，成功看到正在慢慢变得苍白的淡唇。
看起来一副我见犹怜的柔软姿态。
不想承认，但这张脸的确毫无瑕疵。
不过嘛，原以为是个不好惹的狠角色，可现在看来——
只是一个不经吓、只能依附强者而生存的菟丝花罢了。
那娇嫩的脖颈，似是脆弱到一碰就会碎。
陈姐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懦弱胆怯的人，同时也因为林苒苒的顺从而生出了巨大的优越感。
于是，大发慈悲地摆手：“滚吧。”
说罢，昂起头看向林柔。
“你也滚，下次眼睛擦亮点。”
……
林苒苒和林柔一前一后地行走在幽暗的校园小路上。
广城秋季多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鞋子踩过干掉的黄树叶，脆叶瞬间就咔滋咔滋地碎成几瓣，被风带离水泥路，沾黏在草坪上，而后被草尖拦住了去路。
林苒苒轻呵出一口冷气，脚步不急不缓，语气也是没有丝毫起伏。
“要跟我回家？”
身后的脚步一顿，没出声。
林苒苒转头：“你不是外宿生。”
林柔脸色惨白，冷得时不时在搓手臂。
她终于在冷风中开口了，却是因为好奇心的驱使。
“你怎么知道的？”
林苒苒：“现在知道了。”
看着林苒苒明媚的淡笑，意识到自己被套路的林柔，羞得脸颊通红，那张清秀的脸蛋顿时有了血色。
林苒苒褪下外套，递给了她。
“为什么不还手？”
说的是林柔被陈姐她们霸凌一事。
林柔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没接。
“我试过了，没用。”
林苒苒点点头：“确实没什么用。”
她说得理所应当，反倒是林柔一愣。
林柔还以为对方要安慰自己，结果人家却是表示了认可？
林苒苒又说：“下次你可以求着她们打你。”
跟受害者说不要反抗这种话，是什么意思呢？——是在，嘲讽她的软弱无能吗？！
林苒苒这人说话真是字字戳心带针。
是生性冷血无情，还是共情能力差？
但不管是因为什么，林柔都很恼怒。
她红着眼，推开了林苒苒的手。
“是！我活该！我就该被人打、受人骂，因为我出身不好，因为我家境贫穷……明明我都解释了！但是没有一个人信我，也没有人向着我。”
“她们先入为主的都在骂我贱，却没人敢去指责那个男生……”
“就因为那个男生有钱……”
林苒苒淡声道：“是因为她们知道那个男生有女朋友。”
林柔湿着眼，满是倔强与委屈。
“但是，我不懂啊……”
“……我根本就没有加那个男生，一直都没有同意他的好友申请……后来我因为家庭原因，只能把自己的手机当二手给买了，用起了旧的老人机。”
林苒苒重新穿上外套，语气淡淡。
“你家的情况确实很烂。”……老人机长什么样来着？
“……”
毫不掩饰地讽刺，毫不留情地戳穿。
林柔感觉在那双冰冷清澈的黑眸里，自己所有的不堪屈辱与拼命挣扎的丑态，全部都被一览无余。
从来都没有这么生气过！
被捶打时，被掐手臂时，被按在地上摩擦时，都没有像现在这么愤怒！！
林柔压抑许多且积攒着的怨气赫然冲天，终于再憋不住了，轻轻一拔掉木塞，就会从瓶口疯狂喷涌而出，滚滚地朝林苒苒扑面而来。
“你懂什么？！我知道你家境好、有钱又有势，但是！你凭什么瞧不起人？”
“有钱人就可以随便嘲讽人吗？有钱人就可以肆意看轻人吗？有钱人就可以不把贫苦人放在眼里吗？你还不是比较幸运，才生了个好地方……离了你家人，你就什么也不是了！”
“从古至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相比起她的气急败坏，林苒苒倒是冷静许多。
林苒苒插着兜：“实话实说。”
林柔声音哽咽：“那又怎样，那又怎样！如果——要是你生活在这种家庭里……”
她闭上眼：“……你就会明白我的无能为力与痛苦了。”
林苒苒鼻尖通红，目光落在不远处早就出现的一束微光下，嗓音淡淡。
“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就去找人来帮忙。开口求救会比无奈面对更让人觉得难堪吗？”
林柔啜泣道：“我又能找谁……”
林苒苒掏出手帕，缓缓擦手。
手背上早已通红一片，起了密密麻麻的疹，看样子是过敏的症状。
“你知道吗，法律里定义校园霸凌这事的严重性，其实有很大的区别。”
林苒苒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开启了新话题。
林柔虽然不解她为什么突然提及法律，但还是摇摇头。
林苒苒的声音像梦魇一样，循环在她的脑海里持续播放：“我刚刚不是在开玩笑，反正都是被打，不如引人到监控底下，抽点时间录个音，顺便拍照验个伤，怎么样？”
林柔嗓子发干，声音都在颤抖。
“要是——不定罪呢？”
林苒苒站在她面前，微微低头。
“脑干损伤随时都会要人的命。”
这话的深意是：危及人命的大事，警察是不会随便放人的，必须羁押。
林柔攥紧手：“……这是医生判的。”
林苒苒轻笑出声：“间接性干呕，间接性意识模糊，这些症状都是脑干损伤的征兆。”
“你是要我——拿命去赌？”
林苒苒：“你还有更好的解决方案？”
林柔缓缓吐出一口气，突然开口。
“不用，有人会救我的……”
上一世，是盛芃救我走出水深火热之间，这一世，亦不会改变。
她拿出手机，上面正显示着21点14分。
就是这个时间！
林柔突然毫无征兆地转头，望向身后幽深的景色，眼睛一亮，满脸殷切与焦急。
林苒苒正疑惑这人莫名的自信从何而来，怎么还在做着不切实际地英雄救美好梦？
不想着快点逃离这种痛苦，还想着继续忍受等人来救？
这人怕不是……
能划破黑暗、走向重生的，除了自己，没谁能帮到忙。
林苒苒还在头疼这人的天真想法，却看见她带着明确目的性，直勾勾地望向盛芃藏身的那棵树。
黑眸瞬间闪过一丝不可思议。
这么敏感多疑，且精准度满分……
——难道是个隐藏的练家子？
那这人到底想做什么……？
一直跟着她，会不会是刻意的？
林苒苒陡然出手，上前抓住林柔的肩膀，故意停顿几秒，才将人成功地过肩摔，掰着手给按在地上。
林柔痛呼出声，听起来特别可怜。
林苒苒立刻松开手，紧蹙着眉。
不像是练家子，还是隐藏得太深？
林苒苒力度其实不重，过肩摔时也没有压在她身上，而是半蹲在一旁。
本就是试探，没必要下死手。
林柔躺在地上，心里却在狂笑。
上一世，她也被林苒苒像现在一样，突然打倒在地上，一切的场景全都开始重合。
很好，剧情正在进行中！
下一秒，盛芃就该出来替她出头了。
林柔在地上一动不动，静静地等着白马王子的华丽出场。
林苒苒看见她没动静，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手上没把握好力度，给人打出重伤来了，心里顿时一阵难受，也不管一碰到她就疯狂冒红疹的手臂，上前直接将她给扶了起来。
“我带你去医务室。”
盛芃到现在都还没出来，她一直跟着林苒苒就为了这个，剧情任务没成功完成，林柔哪里肯跟她走！
“不用了不用了……”
林苒苒拖着人就要往医务室走。
“去看看。”
“真的不用了……我没事，真的！”林柔急了，却又挣脱不开她。
心急之下，直接就暴露了。
林柔伸手指向不远处那一棵粗壮的树，“那个……我刚刚看到树后好像有个人……？”
林苒苒眸光流转，悄悄弯起唇。
担心是真的，套话也是真的。
他们两人都在心照不宣地存着坏。
鞋子踩踏着落叶的声音响起，树后果然出现了一个身形高挑的男生。
他眉头微扬，一副饶有兴味的模样，唇角带着笑，几分桀骜痞气。
“怎么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