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退休,跑路
凤珺想瞒。
这一瞒就是十四年。
这一年初,凤珺退位。
一月后,太女凤泽即位。
登基大典还未结束,凤珺带着唐归就已经离开了京都。
此行开始,两人先去了一趟南川,东方炽两年前辞官,在南川开设学堂,当了先生。
凤珺与一身素衣的东方炽在廊下谈话,长成青年模样的唐归打着紫竹骨伞在外听雨。
南川常年阴雨连绵,很潮湿,恩人那样一个刚烈果敢的人,怎么会喜欢这种地方呢。
唐归回头看了一眼。
恩人分明还没到四十岁,可是她的头发都白了,形销骨立,更像是已经病入膏肓了。
与她年纪差不多的凤帝,脸上连一丝皱纹都没有,头发乌黑发亮,精气神也是极好。
差别太大了。
凤帝说恩人是郁结于心。
唐归想不明白,人活着就几十年,心里有结,那就解。
何必折腾自己。
唐归想的入神,手中一空他才回过神,凤珺拿着伞,牵着他往外走,脸色不是很好。
“妻主,你们……”
“无事,回去了。”
“……”可是你不高兴。
唐归回头看,细雨朦胧中廊下那个身影孤寂的望着天。
她是在想谁?
……
从南川离开,两人去过昭国,小璟儿快二十了,还未定亲,嚷嚷着要嫁个比唐归美的女子,没有就一辈子都不嫁。
凤珺想起自家女儿那张和唐归不相上下的脸,心底一阵庆幸,幸好没让璟儿见过她。
这古代,表亲堂亲之间结姻亲的,多的是,但凤珺接受不了,她担心生出个畸形儿。
以小璟的好色程度,他要是见到凤泽,绝对不会放手。
但凡小璟问起自家女儿,凤珺都说她长得五大三粗,丑绝人寰,就像是路边捡来的。
只待了三日,凤珺和唐归就离开了昭国,而这短短三日里,凰国新主丑陋的传言,也传遍了昭国国都的大街小巷。
看过雪山云野,一年后凤珺和唐归来到了大璟,到了这时候,唐归才知国师故去了。
酒楼里有说书的,那人说着说着就谈起了上任国师,唐归听完后,丢下凤珺就走了。
十里长街,唐归还是打着那把凤珺亲手做的紫骨节伞。
凤珺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什么辩驳都没说。
她不后悔。
这十四年每到唐归生辰,他都会收到国师的书信,他每次读完,都珍惜的好好收着。
信是凤珺伪造的。
这十四年,唐归每隔几月就会收到唐影送来的小玉饰。
玉饰也是凤珺做的。
为着这些东西,唐归每一年都过得很开心,十年前魏暖成了亲,后来出宫当了府君,唐归身边便只剩下凤珺的人。
凤珺这出慌,撒了整整十四年,唐归也被骗了十四年。
他从未欺瞒过凤珺。
即便一开始不说,也不会特意编造谎话,他以己度人,从未怀疑过凤珺说的每句话。
但今天,他错了。
凤珺是个撒谎天才。
他被瞒得一无所知。
唐归漫无目的的往前走,脑海里一片混乱,他想自己是有多蠢,十五年前那场梦,除了记忆外,他看到祖母了啊。
生人怎会入梦。
她们是在和他告别。
可恨他自欺欺人,承认了那些记忆,却不信祖母去了。
还有小影。
凤珺骗他十四年,近十五载岁月,唐归没生气,从一开始就是他自欺欺人,不怪她。
他怀疑过的,从第一次收到信开始,是他太害怕真相了。
走了很长一段路,唐归在一个巷口停下,那有株木槿。
花开半落,艳红如霞。
地上的花瓣被践踏过。
唐归看着看着就红了眼,他已经长大了,不该哭鼻子。
好一会儿他才忍住泪意。
凤珺站在几步开外看着,没有上前安慰,她从魏暖口中得知,唐归小时候第一次收到国师的礼物,就是一盆木槿。
自那时起他就独爱木槿。
小崽子也该学着长大了。
不多时,唐归撑着伞自己返回来,乖乖地伸手给凤珺。
凤珺偏了偏头看他。
“怎么,又哭鼻子了?”
“……才没有,”唐归难为情的撇开眼,小声反驳,“我已经不是小孩了,不会哭。”
凤珺盯着他红红的眼尾,揶揄的笑,“嗯,你是没哭。”
小可怜。
要哭不哭的。
感觉会很带劲。
凤珺的目光沉了几分,怕把人逗弄过头了,见好就收。
“走吧,该去见她了。”
“……”提到‘她’,唐归呆了一瞬后脸上重新染上笑容。
笑到一半,他突然问:
“她们是寿终正寝吗?”
“当然。”凤珺面不改色。
“那就好。”梦里她们都是完完整整的,应当是好好的。
唐归彻底的放心了。
“走吧,马车在后面。”
“好。”唐归再伸手。
这次凤珺笑着牵过了。
马车往山上去,经过神祠时唐归拉开帘子看了良久,国师和小影都葬在这里,这辈子的遗憾,下辈子她们会圆满。
“风大,过来。”
凤珺放下书卷,手一伸就将窗边的唐归带到怀里,拿过一旁看到一半的话本继续看。
转移注意力很顺利,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唐归就自己托着话本看得专注又津津有味。
凤珺退到一旁,单手撑着额际看他的侧脸,清隽与艳丽并存,俊郎和柔媚恰到好处。
说他妖媚勾人,可他双眼干净澄澈,说他单纯天真,可他只是一个眨眼就引人遐想。
小崽子不小了。
而立之年,身上多了一股子成年男性的韵味,像尘封百年的美酒佳酿,一滴就醉人。
但他动起来的时候,神情很是灵动,凤珺总觉得像是个男大学生,青春洋溢很阳光。
太美好了。
凤珺不舍得打破,所以关于国师唐影死亡的真正原因,她不会说,这天下,除了她也没人知道真相,所以她敢骗。
国师死于祭祀,唐影死于逆天改命和剜心献祭,她们二人做这一切,是在帮凤珺夺回身体,是要将凤珺还给唐归。
真相如此,凤珺不能说。
……
神祠本就在山顶,可山顶后还有密林,穿过密林就是往下的路,路的尽头是处寺庙。
这寺庙鲜少有人来,但是据说很灵验,来这的不是皇亲贵族,就是朝廷重臣,诚心许愿祈祷的,最终都得偿所愿。
凤珺想进去,却被唐归拦下来,两脚怪都转世几次了,定然认不得他了,唐归远远的看到一个瘦高个女子,穿着一身素色僧衣,确实是两脚怪。
抢他玉玺,打伤他,教他读书认字,教他走路吃饭,引导他融入人群,养他近百年。
两脚怪……唐归不知道她的姓名,她从来不说,但唐归的“玺郎”二字,是她取的名。
这名字跟了他几世。
那人在大雄宝殿前站了一会儿就进去了,唐归往前走了几步,张了张嘴,唤了一声:
“师父……娘亲。”
几世做人,他从未真正的得到过来自母亲的疼爱,只有两脚怪,唐归只认她当娘亲。
“不想见她?”
凤珺走近问道。
唐归摇摇头,又点头。
“我想……可是她不记得我了,我不能去打扰她……”
凤珺明白了。
人是那个人。
可没有记忆总归不对劲。
“回去吧,”唐归扯住凤珺的袖子,勉强撑起笑容,“我只要看到她好,我就好了。”
他已经见到了。
他只是想跟她说,他有好好做人,没有再捣乱,很乖。
不用她再操心了。
还有,谢谢你救我。
那时,唐归被封入棺木沉江,是这寺庙的人救的他,只是走到半路,他又被劫走了。
最后才被卖到边关。
这可怜巴巴的,凤珺往前亲了下唐归的额头,承诺道:
“往后每年我们都来,就悄悄见一面,不去打扰她。”
唐归笑起来,“好!”
君王之诺,从不食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