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绝不回头
微生意腿伤其实不严重，但她好不容易才进了路府，黏到云霄身边，岂能轻易离开。
用完膳，胡搅蛮缠一番，她又赖到云霄身边，头枕到他腿上，抱着他的腰闭眼小憩。
“……”云霄偏头看了一眼早上放在桌上的药瓶，视线往右一移落在微生意的伤腿上。
丞相府嫡女，天之骄女，自小到大，应当没被人打过。
东方炽那一击又快又狠，下了重手，她怎么可能不疼。
“圆圆……”
微生意梦中呓语。
“……”
两刻钟后，腿麻了的云霄毫不留情的将微生意拉起来。
微生意似乎早已习惯，还未彻底清醒，刚起身迷迷糊糊的就伸出手，“我揉揉就好。”
“……”
另一个人的手落到腿上，温度，触感，云霄习以为常。
云霄性冷，拿一卷书一坐就是半个时辰，午时刚过，他便换了身紫袍，往南风馆去。
微生意扶着门看着他走，一返回内室，就叫了暗卫来。
没了云霄在身边，微生意脸上的轻挑不着调消失殆尽。
“去，查一查东方炽五年前是不是去过江南，何时去何时回的，我都要一清二楚。”
“是。”暗卫应了一声，见微生意摆手，便退到暗处去。
房中一眨眼间，就只剩一个人的气息，忽地，微生意抬头看向屏风，屏风后有人在。
“谁？”
微生意盯着屏风。
“是我。”
微生意骤然起身。
路卿怎么过来了？
片刻后，两人相对而坐。
路卿干脆又直白，“小意女君，你当真喜欢云霄？不是贪他皮囊，不是因为执念？”
“不是！”
微生意严肃又认真，“我自小就喜欢他，你怀疑我对他的感情，于我而言是羞辱。”
路卿审视着微生意，没放过她脸上任何的变化，沉默良久，丢下句“重磅炸弹”离开。
“小意女君是相府嫡女，云霄少年时就失身于旁人，早非处子，在知道这些后，你所谓的喜欢，又还剩下几分？”
路卿离开多时，微生意才回过神来，若是路卿还在，定能看到微生意满脸狐疑古怪。
云霄失身于旁人？
路卿她知不知道，那个“旁人”，姓微生，名唤意。
两年前在江南，云霄离开的前一夜，微生意同他有过鱼水之欢，耳鬓厮磨抵死缠绵。
那夜微生意虽然中了药，但她记得很清楚，云霄肩上那朵海棠花是两人缠绵途中出现的，那一夜是云霄的第一次。
世间所有的男子，幼年时会点上守阳砂，以证清白之身，但守阳砂有时会消散掉。
于是便有了另一种药物——莲亭，此药贵重，一向只有王公贵族士族名门才能用。
男子出生时服下此药，长大后若是与女子欢好，身上就会出现海棠花，花永不败落。
云霄手臂上不见守阳砂，但他是处子，云霄身上的海棠花，是在微生意眼前显现的。
路卿当真是多虑了。
微生意身具反骨，她最是厌烦世间各种伦理纲常规矩礼教，也看不上对男子的苛求。
云霄是不是清白之身，微生意根本不在意，她只要云霄这个人，她要娶云霄做正君。
她想将云霄永远留在身边，往后余生，再不放他走。
前几日夜里送云霄回府，难得路卿没来赶人，微生意装可怜，好不容易讨得一个吻。
才刚亲上呢，突然就杀出一个晦气玩意，微生意正高兴，没设防，被那混账伤了。
再一看，竟是东方炽。
微生意见过她几次，不曾交流过，但她不喜欢这个人。
没原因，就是看她不爽。
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何看东方炽不爽，她俩气场不和。
从前，微生意选择等待，等云霄愿意开口，即便他一辈子都不说，微生意也无所谓。
但现在她想弄清楚。
当年那个送她一支并蒂莲的云公子，一身书卷气眉眼柔和，一眼望去令人如沐春风。
现在这个……
微生意想知道真相。
明月高悬，辰星点缀。
南风馆。
“将信送到将军府。”
“是，奴现在就去。”
“嗯。”
一身青衣的少年收好信，退到门口，他伸手拉门之后，没忍住，偷偷抬头看了一眼。
“……”只是一瞬间，少年就慌张低下头，对上那双不见温度的眼睛，他呼吸都停了。
云公子是云间月，孤高淡漠不染红尘，他服侍云公子已有一年整，还从未见他笑过。
少年用了最快的速度跑到将军府，不想，东方将军竟不在，他苦着脸却也只好等着。
两刻钟后，眼看天色越来越黑，少年正犹豫着要不要先回去，身后就传来了马蹄声。
回头一看，正是东方炽。
东方炽将马交给下人，一回头就撞上个小孩子，一封信递到面前，那小孩快速说着:
“东方将军，这是云公子给你的信，公子说他等你。”
“……”
东方炽低头，信上行云流水的写着——上姝女君亲启。
上姝女君。
东方炽一阵恍惚，这个名字明明很陌生，却又很熟悉。
信已送到，少年扣了扣手背，规矩的拱了拱手，跑了。
半个时辰后。
南风馆二楼，海棠阁。
东方炽推门而入，抬眸望去，只是一眼就呆滞在原地。
云霄缓缓走近，一身少年时的打扮，白衣，墨发，头上只一支玉簪，手里拿着玉箫。
“上姝女君。”
云霄低眉淡然一笑，恍若还是当年时，“多年未见了。”
“……”
东方炽瞳孔一缩，瞬息之间，四肢百骸像是针扎一般。
“上姝女君，”云霄像是没看出她的变化，转了下手里的玉箫道，“你可还想听一曲？”
“……”
没得到回应，云霄也不计较，他走到窗边，抬手敛目。
箫声婉转，直入人心。
心未动，身已动。
箫声方停，东方炽走到云霄身旁，目光凝在他侧脸上。
云霄没看她，徐徐说道:
“那年江南闹匪，我为母亲祈福宿在寺庙，夜里大雨滂沱，你浑身是血闯了进来。”
“你曾对我说……”
“我叫上姝，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瞧云公子实在是绝色，不如让上姝以身相许。”
“我不是匪，是军，我是来剿匪的，待我回了京都，必定十里红妆，娶圆圆回家。”
“圆圆，等我们成亲后，我绝不纳侧夫，一生一世都只爱你一人，我以性命起誓。”
云霄语调平缓，没有起伏不带一丝情绪，他面无表情，扭头看向脸色苍白的东方炽。
“你看你，说得多好听，可最后你做了什么？是害我家破人亡，使我名声尽毁……”
“我没有！”东方炽下意识地反驳云霄，不是这样的，她不会的，她不会如此对云霄。
五年前，云霄寻到将军府，身上衣服破破烂烂像是逃荒而来，他说要寻东方上姝。
他说他叫云霄，是上姝女君的未婚夫郎，有书信为证。
东方晏，字上姝。
那封书信上，染了血，字迹早已模糊不清，做不得数。
他又说，他自江南而来，与上姝女君互许终身，甚至还怀了孕，满打满算已有四月。
那年东方晏去过江南，两月前才回来，一切都很巧合。
他说他满门被杀，不求上姝女君别的，只求帮他报仇。
听到下人来禀，东方炽只当是东方晏的情债，她其实不相信云霄的话，她更没露面，只让府中下人好生招待云霄。
一切等东方晏回来再说。
后来，东方晏在军营里收到传书，传回来一句话:胡说八道，我他娘的还是清白的。
东方炽自幼见了太多不择手段的男子，她非常信任东方晏，于是她把云霄当做了那些恬不知耻想攀附权贵的男子。
她将云霄困在小院里，晾了半月，随后是一碗落胎药，由东方炽亲手全喂给了云霄。
云霄没有挣扎，半月时间足够他看明白人心，喝了药他就走了，孤身而来，孤身去。
只留下一句:
“君既无情，我便休。”
再后来，东方晏回府，听完整件事后的第三天，她与东方炽动了手，从此姐妹情断。
回想当日，过去了五年。
原来上姝女君是她，与云霄互许终身的是她，连累云府满门被杀的是她，背弃云霄，逼他喝下落胎药的，还是她。
从始至终，整件事都与东方晏无关，是她东方炽的错。
东方炽眼底发红，后脑又开始作痛，看着眼前满脸淡漠的人，东方炽丢了所有自尊。
“云霄……圆圆，如果，如果我说我失忆了，不是不要你，你会不会少恨我一点？”
她眼里有水光，祈求着，能在云霄脸上寻得一丝波澜。
“还有孩子，我知道的，你没有怀孕对不对，我，我不曾碰过你，你能不能原……”
“我不能。”
云霄突然凑近，一改刚才的冷漠，脸色柔和温柔款款。
“上姝女君，我与你之间早已形同陌路，我邀你来不是为了续前缘，只想做了断。”
东方炽瞳孔一颤，立时想到那个微生府的小流氓，“是不是微生意，你有妻有子却背叛妻主，你……爱上她了？”
“……”
“你无权过问，”云霄讥讽一声，只道，“今夜过后，还请上姝女君莫要再来纠缠。”
说时迟那时快。
云霄话音刚落，“噗呲”一声，玉箫落，血肉穿透，一把匕首，径直插入东方炽腹部。
东方炽反射性捂住腹部，不敢置信的望着云霄，后者松手往后退远，脸上冷若冰霜。
“我与你的恩怨，在今日结束，你若是再敢伤害我身边的人，我绝不会心慈手软。”
“你……唔……”
东方炽闷哼一声，脚下踉跄摔到窗上，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离开，她张嘴就吐了血。
走廊上，云霄抽出手帕擦净手，进了牡丹阁，里面坐着的人抬眼望来，笑得像傻子。
“云儿。”
云霄扫了她的腿一眼，往后坐到桌案前，“小意女君身残志坚，不如你送她回去。”
“没问题！我这就让暗卫送那个混账滚，我办事，你放心，还有啊，我没让暗卫盯着你，我只是怕你被流氓……”
云霄抬眼看过来，微生意顿时卡了壳，忙做了个我闭嘴的手势，拍桌子叫暗卫办事。
云霄翻着账本，微生意闭嘴不过片刻，就蹦到桌边来。
“云儿，你饿不饿？”
“不饿。”
“……那你渴不渴？”
“你再说一句，今晚就滚回丞相府去，别再来找我。”
“呦！”微生意眼睛一亮，高兴道:“云儿，你刚才说了好多个字，比昨天说的话多。”
“……”
云霄捏着账本的手逐渐收紧，微生意见好就收，乖乖做到一边，双手托着脸看美人。
她想放鞭炮。
她还想敲锣鼓。
东方炽那个败类，彻底没戏了，她家云儿很倔强，伤害过他的，无论理由是什么，他都不会原谅，也绝不会回头。
微生意已经将暗卫叫回来了，没必要再查了，过去的事没必要再深究，她不想喝醋。
天知道，在得知云霄邀东方炽到南风馆一见时，微生意五官都气扭曲了，醋得发狂。
她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云霄会给东方炽一刀，而且那一刀绝对有替她报仇的意思在。
云儿还是这样，什么都不说，明明动心了，还不承认。
“唉。”
“云儿若是说句喜欢我，我铁定围着京都跑上几圈。”
微生意小声嘟囔。
“……”
云霄一时将账本翻得更快了，他肤色雪白，额心的赤红朱砂像是雪地里盛开的花，那么勾人心弦，让人念念不忘。
微生意看迷了眼，牡丹阁里静悄悄的，她很快就打起瞌睡，不一会儿就趴着睡过去。
云霄顿了一瞬，随即起身将烛火灭了两盏，再坐下后，翻账本的声音比之前小很多。
一门之隔外，寻欢纵情之声令人脸红，失血过多神智混沌的东方炽被人悄声送回府。
东方晏像是早知如此，早早就派人进宫请了太医来，一番折腾过后，才堪堪止住血。
那一刀毫不留情，插得很深，却巧妙的避开了致命处。
东方晏守了一夜，天光泛白之际，东方炽睁开了眼睛。
东方晏站起身，背对着晨光，平静地询问:“长姐，折腾良久，你还想恢复记忆吗？”
东方炽摸到腹部，眼睛逐渐聚焦，极轻的冷笑了一声。
“恢不恢复，还有何用？”
说完，她又道:“派人进宫问问陛下，顾家主何时到。”
她的记忆她的过去，她都要拿回来，云霄想和她一刀两断，没那么容易，她不答应。
不弄清当年发生的一切，她不会放手，她为何失忆为何对自己下蛊，真相就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