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个世界4
接下来的几天又平静地过去了, 瞿颂想象中会发生的各种不好的事情都没有发生，甚至经纪人也只是抱怨了一句“真是抓不住机会”之后没有再说什么，一切就好像又回到了以往平平无奇的正轨上。
稚育好像忘了一样没有再找过他, 本来有些忐忑的心情在几天之后被消磨殆尽了。他微嘲地想着，这样也好，做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可比做一个被选中的人轻松多了。
他没有能力去换掉这个业务能力其实还不错的经纪人, 也没有渠道去获得相应的资源, 灰扑扑的他在本就不光明的路上找寻不到未来。
他所剩下的，就只有那毫不起眼的又毫不值钱的自尊。
穿堂而过的风吹起他额间的碎发，一切都又归于沉寂。
熟悉的声音被风过滤得轻柔了些许，他闻声望过去，却意外地看到了稚育正在与孟徵在争吵。
……
他的眸光微凝, 原本波澜不惊的内心像是突地跳了一下。
稚育已经尽量避免跟孟徵有正面交锋了，但由于她最新的戏的男主还是他，就必须要处理一些事情。她本来无意在大庭广众之下为了这种事情争吵的，却无意间瞥到了扫过来一眼的瞿颂, 心下一动，见他好像有望过来, 就顺手扯了一把孟徵, 将人拽到了角落却未偏离瞿颂视线的地方。
孟徵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脸色不好, 质问道：“你到底还要怎么样？”
稚育一如既往地扮演着那个不近人情的角色，也冷着脸说：“我听你的经纪人说了，你最近在跟那个叫程什么的小艺人私交过密，我劝你掂量一下自己的地位。”
“……”憋屈在他的脸上一闪而过, 他依旧隐忍着，尽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问道, “贝稚育，你能不能不要再介入我的生活了，我们彼此放过不好吗？”
“呵。”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稚育嗤笑了一声，然后故作好奇的模样，“你该不会是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很对等吧？没有我，你以为你又是谁呢？彼此放过？好
啊，你把我塞给你的所有资源给我吐出来，我们两清。”
“你明明对我——”
“那我有对你造成过任何伤害吗，我给你的从来都只有庇护。”
稚育脸上最后一丝笑容都消失了，她的整张脸上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讥讽。
孟徵被说得哑口无言，原本早已堆积如山的反驳一瞬间想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她，在她无意路过拿走落下的东西，看到他在试镜一个很小的角色时，她所说的那句“我缺个男主角，要来演吗”，那确是他人生的一个奇妙又重要的转折点。
不可否认，她的确给了他太多自己无以回报的东西。
但短暂的恍惚之后，他却还是拉不下脸来去承认什么，只能收敛了眼中的愤愤不平，用沉默以作最后的对峙。
稚育却没这么多时间跟他做这种毫无意义的对抗，思绪辗转片刻，她觉得也许早点结束这段不伦不类的关系倒是更好，只是她也不太想看着男主这么舒坦，最好还能最后再气他一下。这么想着，她心情好了一些，脸上多表情也缓和了，突然提议：“其实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
孟徵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向她。
她大发慈悲道：“我也不要求什么两清了。”
孟徵的眼皮一跳，然后就听到她继续说：“——以前的就算了，你把你手头上的资源让出去就可以，以后我也不会再强迫你演什么男主角了。”
两人其实都很清楚，孟徵对于去演那些角色是当真没有异议的，甚至是一种恩惠，因而“强/迫”两字听起来就显得嘲讽十足了。
他还想要再开口，稚育就抢先一步了，“将你捧到这个位置还不要回报，我也够仁至义尽了吧？”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抿嘴收回了视线，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句。
“很好，那就从《花满枝头》的角色开始吧。”
“可——”那部剧已经官宣了角色名单。
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看到她径直离开了。
许久未经历的冷遇让他心里有一阵烦躁，几乎下意
识地就顺着她离开的方向扫过去一眼，恰好看到了瞿颂。他并不认识他，但对稚育那天那句“长得不错”稍有印象，不由皱起了眉，随即抬脚跟了过去。
看着气势汹汹向自己走过来的两个人时，瞿颂愣了一下，以为是他刚刚的视线冒犯到了他们，只好沉默地转身决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谁知他刚一作出想走的姿势，就被喊住了，“等等。”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只得硬着头皮认命地跟两位打了个招呼。
稚育瞥了一眼跟上来了的孟徵，却是问了瞿颂：“知道《花满枝头》吗？”
“……”瞿颂一时之间没能明白她的意思，但看着对方急于想得到一个答案的样子，他顺势点了点头。毕竟稚育的作品无论任何风吹草动都很受外界的关注，他不可避免地也是那些关注者之一。
她继续问：“那感兴趣吗，要来演一下吗？”
瞿颂看了一眼面色十分不好的孟徵，以为她这是跟对方吵架了正好看到了自己，所以才心血来潮想要给他塞个角色膈应一下孟徵。虽然知道这样以后两人同剧组会有些尴尬，但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他也实在不想放弃，于是又点头了。
稚育立马敲定主意，笑吟吟地通知他：“那直接跟我去拿剧本吧。”
孟徵的脸彻底黑了下来，冷哼一声就转身大步离开了。
想象中解除掉让他窒息的关系枷锁后所获得的轻松并不存在，相反他油然而生了一种更为难以言表的感觉。
他想，也许是因为大把的资源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别人夺走了吧。但好笑的是，他又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本就不是属于他的，那些不过是在他曾经看来十分不堪的施舍。
正当他想入非非之际，突然接到了程函婧的电话，瞬间心情就多云转晴了。
-
瞿颂跟着稚育来到办公室之后，在拿到了那本厚厚的男主剧本的时候脑子是有些转不过来的。
见他有些局促不安，稚育轻笑了一声，淡淡地解释了句：“我刚刚是为了气孟徵的。”
瞿颂“哦”了一声，觉得
一切都解释得通了。这么想来，当一个挡箭牌勉强也能充当一下所谓的“报酬”吧。
“不过你要是感兴趣的话也可以接。”稚育大喘气着把后面的话接上。
“……”
稚育依旧十分无所谓地说：“你要是不想要的话我就扔给别人了。”
瞿颂脱口而出，“等等。”
“想通了？不过我提前跟你说清楚，这可是要付出代价的。”稚育其实并不是真心想让他接这部剧的，毕竟孟徵的粉丝群体强大，而剧组早已定下了他为主演，若是突然撤去，那瞿颂必然会被骂得很惨。她不过是想借这个机会摆脱孟徵，顺便顺理成章地将瞿颂纳入麾下罢了。
气氛变得有些凝滞。思绪千回百转，轻颤的睫毛下落下一片剪影，瞿颂好似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所说的话却异常坚定：“请给我这个机会，我想试试。”
……
看起来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
稚育觉得他大概是会错了意，本来想跟他简单地解释两句，却突然想起来原主那不爱多讲的毛病。
话里吞话，让他自己明白倒也好。想了一会儿，她也不打算再难为他，只是把剧本换了一下，随手递给他了另一部戏的剧本，直接说：“试这个吧。”
“……”瞿颂茫然地接过剧本，翻了翻发现这个虽然不是男主但角色也十分重要，不由愣了一下。
对上他疑惑的眼睛，稚育点到为止地说：“这个角色暂时还未定下。”
如果一上来就用其他有了一定粉丝基础的演员衬托当男主的话，难免会遭到非议，倒不如先给他一个有些辨识度的配角让他走入到公众视线中，再让他心安理得地去接更为重要的角色。
瞿颂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稚育冲他点了点头，他随即便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经纪人气势汹汹地对他说：“你到底是怎么搞的，那天晚宴怎么那么不注意被拍了照片？”
“……”这猝不及防的事情让他迟钝了一瞬，想到大概网上此刻应该又是骂声一片，心里沉了沉，却还是冷静地回
复道，“那日我喝醉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稚育看了过来，挑了挑眉，直接道：“开免提。”
瞿颂照办，只停了两三秒，那边就又传来声音：“所以呢？还是你自己不够小心造成了这样的后果，至于接下来的事情，自己看着办吧！”
“……”瞿颂微微抬眼看向稚育，他故意没有离开办公室接电话其实就是想要她听到这些，想让她知道自己所处的环境和所要面对的问题。
既然已经决定依附于她，就也需要她帮自己将身边的事情和人处理干净，直接说他还是开不了口的，只能用如此委婉的方式用以提醒。
“他要是什么都能自己办了，还要公司干什么。”
稚育冷不丁地开口，让经纪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凉凉地继续说：“能在那种保密程度良好的场合下被爆出来的事情，你以为就是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就能解决的？”
“……你是谁？”
“很重要吗，比尽快处理好这件事情还重要吗？”稚育近乎咄咄逼人道，“算了，也别想我是谁了，直接想想什么时候有空去办个离职手续吧。”
“什么，你——”
稚育伸过手直接按掉了电话，然后对着还站在一旁的瞿颂，抬了抬下巴示意让他坐下，懒懒地开口：“现在要谈的事情更多了，坐吧。”
瞿颂：“……”
他恍恍惚惚地坐下，想着她在不到一分钟之前就把自己的经纪人开了，着实有些佩服她这行动力。
手机再次响起来，稚育掀了掀眼皮，“关机。”
“……”
等到一切都准备好了之后，她才舒展了一下眉头。
“首先，经纪人我会另外给你找，目前这个我——”想起她似乎没有公开自己在公司的身份，她转了个话锋，“开除他的事情交给我处理就好，后续你也不用操心了。其次，他今天提的这个事情。”
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经在网上搜索相关的情况了，盯着屏幕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她下定结论：“这应该是苏荷衣的手笔，是冲我来的啊。”
意
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她的眼中没有过多的情绪，单手撑着脸，突然有些突兀地转移了话题：“你进娱乐圈是为了什么，梦想吗？”
“……是为了还债。”
稚育随口追问，“哦，那你自己喜欢这个职业吗？”
风卷起窗帘，尘埃夹杂在阳光中一粒一粒。
瞿颂盯着看了一会儿，第一次如此认真地考虑喜欢与否的问题。
他的人生似乎都是被安排好的，为了得到什么，或者有什么目标，都是被他人强加去实现的。然后每当在选择的路口，都会有一双无形的手推着他去替他做出选择。
稚育见他如此也没有催促。她本就不是为了得到一个虚无的答案，只是她如今的身份与他并不熟悉，只得一点一点地作出对他感兴趣的试探。
敲门声将难得平和的氛围打破，见人进来之后，稚育想起来自己还有其他工作，立刻起身，只是对瞿颂说了一句：“我还有事先走了。”
望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低低说了一声：“……喜欢吧。”
风声轻柔，模糊了他的话音。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晚宴偷拍之事没多久就又传出来了孟徵角色被强换的消息，该是他们那天的谈话被有心之人听去拿来炒作了。
微博沦陷一般地刷着孟徵惨、怎么又是瞿颂、花满枝头剧组遛粉等词条，当真是随时随地发现新的对骂战场。
瞿颂的新经纪人叫贺樱，被稚育一口叫过来之后便单负责他一个人了。
她在跟孟徵团队联系无果之后，刚想要再联系剧组澄清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一个空降的热搜词条，明晃晃地写着：瞿颂楼月满。楼月满就是《花满枝头》男主的名字，她点进去一看，发现竟然还是剧组官方号发的。
她两眼一黑，直接拨通了稚育的电话。
她义愤填膺好一通指责孟徵和官博之后，听到那头懒懒地“嗯”了一声，然后不紧不慢地对她通知道：“孟徵那边你先不用管了，剧组那个是我让发的。你们那边公关文案还没发吧，待会我直接发你
一份。另外，跟瞿颂说一声，我应该四点半能从剧组赶回来，你让他……五点过来找我吧。”
决定让瞿颂出演《花满枝头》的男主角是稚育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决定，热度已经被吵了起来，虽然负面影响更甚，但哪怕现在澄清事实并非如此，污点也还是留在了人们的印象中。
况且如此一闹，反而会觉得剧组不过是迫于舆论压力才撤下角色，坐实了原来的传闻，总归都是挨骂，倒不如把“传闻”变成事实。
只是不知道瞿颂得知了这件事之后会是什么反应。原主本就是独断专行之人，做这种事情也只能等尘埃落定再通知他。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贺樱脑子空白了一瞬，然后才干巴巴地说了句，“好的。”
旁边还在忙碌的小姑娘看到她脸色变幻莫测的样子，忍不住问了一句：“樱姐，怎么了吗？”
贺樱幽幽地瞥了她一眼，雷厉风行道：“干活！”
小姑娘被吓了一跳，迅速开始忙活手头上的事情，却又在贺樱突然想起来这件事都被稚育处理得差不多了之后，被告知：“等等，这个不用写了，你……休息吧。”
小姑娘：“……”
与此同时，挂断了电话的稚育想了一会儿，又给孟徵发了条消息，果不其然看到了那个刺眼的红感叹号。她无语了一会儿，直接拨通了他经纪人的电话。
她也不想多说闲话，等确定那头的人是孟徵之后，她便直接说了：“《花满枝头》楼月满的那个角色……”
孟徵下意识以为她是看到了最近网络上风波觉得那日的事情会导致那部戏出问题，因而打过来想要找他重新谈妥，于是他在刚刚听到开头之后，就觉得自己有必要先象征性地推脱一下，“我不演了。”
稚育刚到嘴边的话被他这一打断变得不合时宜，她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哦，那正好啊，你发条微博表示一下你的决定吧。”
孟徵：“……”
“怎么，不是不想演吗？”稚育故意有些遗憾地说，“其实我当时也觉得你跟这个角色有
些不合适的。”顿了顿，没听到回复，她又再接再厉地逼问道，“你该不会是后悔了吧？”
孟徵被她这一通操作搞得面黑如墨，堪堪忍住没有破口大骂，他咬牙切齿地说：“我一会儿就会发。”
“别一会儿，就现在吧，文案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
稚育有些可惜现在只是在通话而无法看到他的表情，想必十分的精彩。
-
片场出了些问题，前几日需要补拍的戏被挪到了今天，稚育给瞿颂打了个电话说了不用等自己，又重新跟他约了明天上午。
等她十分疲惫地回到公司的时候，不料却在办公室门口看到了瞿颂和他的前任经纪人。
那位经纪人应当是来找她的，没想到歪打正着却碰到了在那等她的瞿颂。
经纪人拉着他的胳膊，几乎快泫然泪下地冲着他道歉希望他能给自己求情，说到动情之处，险些还有想要直接跪下的趋势。
瞿颂漠然看着他，想起日以往他的冷眼相对，畅意感油然而生，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毫无波澜。
稚育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她微微皱起了眉，又在那位经纪人看到自己立马转移了求情目标的时，嫌弃地侧了侧身子。
“贝导……”
稚育毫不留情地拨通了楼下的电话，言简意赅道：“叫保安上来。”
她看着还在鬼哭狼嚎的男人，忍不住揉了揉眉心，不耐烦地说：“怎么公司会招进来你这么个败类来？”
眼见那男人还有上前之势，瞿颂先一步挡在了稚育前面，抬眼看向她时，正巧见她也看了过来。想到事情总归是跟自己脱不了干系，他诚恳地说：“对不起。”
稚育没说什么，在保安来了之后，她嘱咐道：“已经被开除了的人就不要放进公司了。”
“……”那个男人突然转变态度，冲着她喊，“我可是有瞿颂的黑料的，如果不让我回来，你们也别想过得安生！”
保安拉着他就走，稚育却突然开口：“等等。”
那个男人转过头来，露出了几分“
果然如此”的神情。
瞿颂眼皮一跳，生怕他说出些语出惊人之事。
稚育盯着他轻笑了一声，毫不掩饰自己声音里的轻蔑：“不想让我们过好？好啊，那你试试？”
那人脸上悲愤愈显，又胡乱叫了一通，被带走了。
稚育看着看起来快疯癫了的人，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地想着该提高一下招聘标准了。她推开门，看了一眼还站在那里的瞿颂，招手示意道：“进来吧。”
灯被“啪”地一下按开了，黄白灯交织，冷暖色仿佛被中和，达到了一个难得平衡点。
她一边将东西放好，一边随口说：“不是叫你不要等我了吗？”
沉默了一会，等她收拾好了坐下来的时候，瞿颂才答非所问道：“贺樱说你晚上会回来的。”
其实是因为接连看到了剧组官宣角色和孟徵所发的那条声明之后，他才决定匆匆赶来，觉得实在应当见她一面。
“……”瞿颂站在一旁，低眉顺眼，颇有一种小学生被叫到办公室来训话的感觉。稚育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然后一笑，却发现对方的表情更加茫然。
瞿颂的确有些不知所措，但至少能从她不含讽刺的笑容中得知她没有生气。
她心血来潮，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若有所思了一会儿，问道：“吃饭了吗？”
瞿颂如实地摇了摇头。
稚育干脆站起身来，拎上了件风衣，对他说：“走吧。”
“……”
“我也没吃饭呢。”
瞿颂坐在后排，偏头看向车窗外。
窗外鳞次栉比的建筑在迅速倒退，喧哗的街道上人们行色匆匆，空虚感在这虚假的热闹下更显清晰，他在收回视线的时候又注意到了车窗上倒映着的自己。
他的神色稍显木然，看不出颜色的脸有些模糊，明明是在看自己，恍惚间又有一种难以言表的陌生感。
稚育将前排的车窗打开了，争先恐后迎面扑来的风卷带着花的清香和冷意，让他清醒了一些。他凝神注视了一会儿她的侧脸，别开脸的时候觉得有些尴尬，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