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听完曲冰的根治法子, 壑老浑浊的眼睛蒙上一层薄霜,“要……开腹啊?”
“怕?”
“谁,谁怕了?”壑老梗着脖子, “还有别的法子么?主要我年纪大,受不住。”
“不疼。”曲冰已经打开芥子袋,开始往外取手术用具。
壑老歪着脖子想了想,还是决定再挣扎一下,“有没有吃药缓缓的法子?”
“对蛊虫下药, 疼痛程度可能超出你的承受能力。”
仿佛想起什么可怕的回忆,壑老瘦弱的身躯一颤,忧心忡忡, “那就还是开腹吧。”
曲冰瞥一眼他怅然若失的表情,将亮闪闪的竹叶刀摆在方台上, “相信我。”
“不相信圣手的话, 哪能同意开腹?”壑老咬牙将方台上绘制的厚厚一叠阵法挪到台下,横躺其上, “来吧!”
萤萤魔焰照耀下,花花绿绿的脏腑映入眼帘。横膈膜上赫然趴着一只深绿色形如蜘蛛, 腿上全是锯齿的巴掌大生物。
“圣手, 找到了没?”服下滞元丹的壑老不敢看胸腹大开的情状,只能拿衣袍遮着自己的视线。
蛊虫一动不动扎在横膈膜,细长的腿上锯齿已经同周围脏腑部分粘连。
曲冰小心将巴掌大的瓷盒置于蛊虫之下, 屏住呼吸瞬间收紧剪刀。
长腿一断,小东西顺势掉入瓷盒,被阖上的盖子关住。曲冰这才答话,“找到了。”
接下来便是精细活,处理蛊虫的断肢与粘连的脏腑, 缝合以后在伤口抹上促进愈合的药。
“好了。”
到缝合的阶段,壑老险些睡着,此时听曲冰说“好了”,仍旧觉得有些不真实。
“这,这就好了?”
“蛊虫在这里。”曲冰将瓷盒放到壑老手边,重又收拾起手术用具。
壑老有些茫然地摸了摸刚缝合好的腹部,又小心翼翼掀开一点瓷盒,在看到蛊虫的瞬间俯身干呕起来。
“多,多谢圣手。”干呕完毕的壑老嘴唇苍白,说话颇有些有气无力。然而蛊虫被除,从此再无后顾之忧,脸上依然不免爬上缕兴奋的酡红。
手术用具已经全部收拾妥当,曲冰长眸如水,定定望着壑老,“道谢就不必了,我需要你的帮助。”
血月之下,偶有夜疾鸟扑闪着翅膀飞过,整个魔宫安静得仿佛无人居住。
“圣手当真有把握?”壑老将酒倒入盛放脑花的碗里,一个开腹下来,有些饿了。
曲冰抬手挡住那碗就要送入对方口中的酒撞脑花,表情认真,“术后忌饮酒。”
壑老一愣,颇有些遗憾地放下碗,“魔将这边同我关系不错的有几个,他们都是确定不想受容翡控制的,我可以将他们几个叫过来,共同商讨如何除掉容翡。到时候还要劳烦圣手,帮他们摘除蛊虫。”
顿了顿,他望向台下厚厚的阵法图案,露出自嘲的笑容,“容翡在阵法上的造诣颇高。此人行事向来小心,我准备的这些阵法,他会这亲自过目,再交给别的魔修设阵。想在个上面做手脚,不太可能。”
曲冰凝眉,就是这样一个疯起来不要命,谨慎起来谁都不信,没有底线,始终留有后手的对手,才可怕。
她取出传讯玉简,准备提醒掌门师兄魔域的情况。然而打入灵力的传讯玉简如同普通的玉石,毫无反应。
“圣手不用费心了,整个魔宫方圆一丈,设了极难解的阵法,传讯玉简无法连通外界,消息传不出去。也多亏得您没直接离开,魔修以外的修士触碰到阵法边界,容翡都能知道。”
曲冰放下玉简,嘴唇抿成一道直线。容翡比她想象的,要难办得多。
“壑老,我想见见那个假扮我的鲛人。”
“恐怕不易,那鲛人现在被安顿在寝殿,而容翡……一直没离开过寝殿。”说到这里,壑老脑补一出“正主捉奸魔尊与替身大战”的狗血戏码,小心地去瞧曲冰的表情。
“能否帮我想想办法?”
“结契仪式前,容翡肯定会给中蛊的魔将亲发解药,到时候有一小段空隙,圣手可以趁机和鲛人见上一面。至于这段时间,圣手可以先藏在我这里。此外,想得到其余魔将的支持,蛊虫不得不除,否则……”说到这里,壑老及时刹住嘴。
曲冰明白,魔将必须在发起叛变前确认身体里的蛊虫已除,否则万一她曲冰这个人撑不到最后,对参与了叛变的魔将而言,只有死路一条。
“好。”
曲冰伸出手,将一颗黑色药丸塞入壑老嘴里,轻轻一引,药丸随灵力滚入喉咙。
“咳咳咳,什么东西?”
“毒药,事成之后给你解药。”
壑老错愕地望着曲冰,忽然急得老脸一阵青一阵红,“圣手怎么能做出这么下作的事?”堂堂医修竟然下毒!刚出火坑又掉火海的壑老险欲落泪。
随后不久,房间里陆陆续续有魔将出入,壑老亲眼见到曲冰如何开膛破肚,想到自己的经历,一时间觉得五脏六腑又开始疼了。
蛊虫在腹中待的地方各异,曲冰便须小心不伤到脏器。取出蛊虫的同时,她如法炮制,给每个魔将服下毒药。心情大起大落的魔将们离开前,看着壑老的眼神,能毙命。
“哎唷!我在这些老伙计面前的那点交情,一次性可就全败光喽!”
曲冰帮壑老这些“老伙计”取出蛊虫后,抽空回了趟地牢。
连沉听到动静迅速抬起头,深邃狭长的凤眸里,鲜红血丝布满眼球。看清来人是曲冰,原本狠厉,如同孤狼处于攻击边缘的表情,瞬间放松下来。
“师尊。”嗓音带着几分嘶哑。
曲冰这会儿不敢看连沉的眼睛,自然也忽略了对方眼底那浓重的担忧。
“为师探得一些消息。”
她将从壑老那里收集到的情报同连沉共享,也好教他放心,此行她不仅安全无虞,而且的确有所收获。
察觉到连沉一直没说话,曲冰抬起头,这才发现对方身上的锁链较她离开前缠得更紧,脚下的血渗进石缝里,倔强着不愿意干涸。该死!她光顾着说话,没留意到连沉的伤势。
“容翡来过了?”自芥子袋里取出药,曲冰垂眸上前,在靠近连沉后小心为他掀开血染至黑色的外衫。这还是她自连沉被锁链压制修为,第一次仔细看他的伤口。
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整个上半身自锁骨到肋骨,血洞大开没一处完好。
曲冰手指碰到那些模糊的血肉时,指尖止不住地抖。这得多疼啊……
连沉摇摇头,与容翡无关,是他自己弄的。药膏碰到伤口时,他无意识地一颤,牵扯锁链再次收紧。
“疼吗?”曲冰抬起头,却在迎上他眼神时迅速挪开。问得真傻,哪能不疼?
连沉深吸一口气,将头轻轻放到她肩上,似乎担心她会累,只虚虚贴着。“没有取得师尊同意,沉儿以后不会再带师尊入镜域。”这是对她方才挪开眼神的回应。
“师尊回来了,徒儿就不疼了。”
一句,一声,一呼吸,贴着脸颊,仿若耳语。曲冰僵在原地,一只手攥着药盒,一只手垂在一侧,有些不知所措。
许久,垂着的手臂轻轻覆上连沉的后背,“对不起,为师来晚了。”
她有种,自己是将没有安全感的大狗狗无情留在家中,狠心的主人的错觉。
松开连沉后,曲冰将药膏在掌中温热,这才不轻不重地在对方伤口上细细抹开。
连沉果然守信,即便对视,也没再启用镜域,只一双眼睛目光灼热,仿佛要将她看到骨子里去。
曲冰为连沉用完药,又细心拢好外衫,这才匆匆离开。
以前连沉就算注视着她,多少还有点分寸,这回不再掩藏眼神里炽热的缱绻与依恋,彻底教她乱了呼吸。
壑老的“老伙计”们果然同壑老心有灵犀,本着“同上贼船大家好”的精神,又陆陆续续带了不少“信得过”的魔修,请求曲冰帮忙摘除蛊虫。
往返地牢与壑老房间两地,两日转瞬即逝。等有机会见到长天,已是结契仪式前夜。
雾隐亦是这个时候回的魔宫,见到曲冰时,他由黑雾化为人形,一双眼睛黑得发亮。
隐秘的房间里做过太多摘取蛊虫的手术,壑老已锻炼得见怪不怪,这会儿捧着碗脑花嗦得正欢。
曲冰下刀前,雾隐闭着眼睛幽幽开口:“魔尊要和你结道侣契的消息传出去三天,上清门的人就围着魔域入口打了三天。此外,还有些别家门派的修士,人挺杂的。”
握刀的手微微一滞,“情况怎么样?”
“免不了死伤。”
握着刀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始终没办法下刀。此前熟悉到成习惯的动作,仿佛突然从脑中被剥离。她甚至不敢问雾隐,为此丧命的人有哪些。
“过了明天,希望我们大家都能解脱。动手吧。”
不多时,竹叶刀始才落下。
趁着容翡给各魔将分发解药,曲冰顺利潜入寝殿。
黑色帷幔影影绰绰,一袭白衣的长天如沉睡的白天鹅,蜷曲在正中央的圆榻之上。
曲冰走近想将长天叫醒,系统音未经预告自动响起。
[医疗救护系统识别到伤患,治疗方案如下:培婴丹,内服,重塑脏腑,每日一颗,连服七日,芥子袋可觅;护脉丹,内服,护脉止疼,每日一颗,连服一年,芥子袋内可觅。]
曲冰本想摇醒长天的手停在半空中,用到培婴丹和一年的护脉丹?伤势怎么会这么严重?
顾不得想太多,她赶紧取药给长天服下,并辅之输入灵力。
半个时辰前,容翡捏碎手中的留影石,含笑扬眉,“看到了?最后一个鲛人,已经解救。”
长天想用手抓住留影石,却只接到一抔细砂。
“看到了。”
“该轮到我验货了?”
“即将结契仪式,魔尊不如再等等。”
“并不冲突。”
容翡的鼻尖尚未蹭到长天脖颈,一把骨刃迅速刺向他的眼睛,被容翡两指逢中夹住。
“用鲛人骨做的匕首,藏在身体里,以为这样我就发现不了了?”容翡眉眼弯弯,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留你一条小命做她的摆设,不用太有主意。”语毕,容翡毫不留情地在长天身上击出数掌。
长天如同纸鸢一般落入圆榻,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容翡俯视昏迷过去的长天,将长卷发撩至肩后,俯身扑上去,寻着脖子龇牙一口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