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第125章
最先发现左屏和穆娇之间不对劲的是金陵九,他本就观察入微,更何况这两个全都是他身边的人。
谈完事情之后,金陵九带着左屏离开茶楼。
路上,金陵九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左屏的表情,问道:“穆娇惹你生气了?”
左屏有些出神,反应过来后,摇摇头:“没有。”
“你和她出去一趟,回来后情绪就不太稳定,一直恍惚着,跟丢了魂似的。”金陵九睨了他一眼,“咱们两个认识得有十四五年了吧,你心里有事,我还能看不出来吗?”
已近日暮,阳光熏黄,落了满满一地,给过往行人身上敷了一层融融的金粉。
左屏低垂着眉眼,语气讷讷:“与她无关,是我想要的太多。”
不满足于现在的关系,想要与她在一起,想要长相厮守,本就是他一个人的错。
是他在痴心妄想。
金陵九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表情有些严肃:“我早就说过,一切随你,你是什么身份,只取决于你自己。”
左屏是奴隶身份,童年遭遇坎坷,天灾人祸,家里都死光了,他卖身葬父,被金陵九买回来,天赋悟性不错,故而和金陵九一起跟随姜玉楼学习。
金陵九从没拿他当奴隶看过,但左屏自己很计较,他是个早熟的孩子,小小年纪就知道卖身葬父,被金陵九买回去后,就一直将自己放在低人一等的位置上。
之前几次三番自轻,惹得金陵九不快,在淮州城那次,金陵九终于忍耐不住,才扔了那么一番话给他。
左屏攥紧了拳头,露出微微苦笑的表情:“九爷,我的一生早就注定了,您买下我,我为您卖命,即使您不在意,这么多年来,这份恩,我是一定要还的。”
比这还过分的话,金陵九也听了好几遍了,如今已经不怎么生气了:“买下你花了多少银子,你可还记得?”
左屏颔首:“记得。”
这么多年,他一直不敢忘。
“那就好。”金陵九目光沉冷,向他伸出手,掌心朝上,“还我百倍。”
买个奴隶花不了多少钱,何况还是个自己卖自己的奴隶。
左屏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乖乖拿出钱袋,放在他手上。
天下第一楼财大气粗,在里头当差,出了名的赚钱,一个打探消息的人就能赚到不菲的报酬,何况是负责金陵九各种事务的左屏。
金陵九掂了掂钱袋,面色冷厉:“既然你自己想不清楚,那便我帮你拿主意,当初我买你花了钱,而今你还了我一百倍,咱们银货两讫,从今往后一刀两断,我天下第一楼不缺你一个左屏。”
他说完就走,没有一丝犹豫。
左屏怔了半天,仿佛被人当头敲了一棍子,嘴唇翕动,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第一反应就是金陵九在说笑,他跟在金陵九身后,已经十多年了,从来没想过有一天金陵九会舍弃他。
但金陵九从不说笑。
左屏呼吸一窒,浑身发冷,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自发地追上金陵九了:“九爷……”
金陵九一言不发,也不搭理他,自顾自地往前走。
还未到幽州军营门口,就看到在等他的裴折,周围零星地站了几个穿盔戴甲的男人,看样子应当是幽州军中的人。
看到金陵九后,裴折和身边的人微微点了点头,说了几句话,然后就迎上来:“去哪儿了?”
他目光往后移动,看到神色惊慌的左屏,有些出神,担忧地看向金陵九:“可是出了什么事?”
能让左屏脸色这般难看,裴折只能想到一个可能:金陵九出事了。
金陵九瞥了左屏一眼:“你现在是自由身,不必跟着我。”
“不……”左屏急了,顾不上裴折还在场,直接跪倒在金陵九身旁,“九爷,求您不要赶我走。”
左屏就是左屏,即使心里急得不行,还是没办法多说几句求饶的话。
裴折挑了挑眉,咂摸出点滋味来,笑着打圆场:“二位闹别扭了?”
若是换了旁人,他就揣着手看热闹了,但左屏不行,他不放心其他人来照顾金陵九。
一时之间没办法详谈,金陵九淡淡地摇摇头:“不早了,我们回去休息吧。”
看样子金陵九是铁了心要治左屏,裴折暗自在心里感叹:这主仆俩都挺稳重的,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出。
“不吃饭吗?”裴折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腹部,“折腾一天了,饿死我了,九哥哥请客,犒劳我一番可好?”
金陵九将刚拿到手的钱袋往上抛了两下:“正好,刚收了一笔利息,娇娇想吃什么,尽管挑。”
银两碰撞在一起,发出独特的声音。
左屏咬紧了牙,觉得那声音乱耳,吵得他心烦意乱,恨不得夺过钱袋丢得越远越好。
裴折何等玲珑心思,当即猜出两人在闹什么,眼睛一转,乐呵呵道:“那敢情好,刚才还听军中将士提起,这幽州城中有一家馆子特别出名,又贵又好吃,我一穷二白,可跟着九哥哥沾光了。”
金陵九一手拿着钱袋,一手拉着他的手:“去,去吃饭。”
刚走出没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响声,像是利器出鞘。
裴折心中一惊,还没回头,手上就一痛,细看来,才发现是金陵九用力抓紧了他的手。
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一丝决然:“九爷,惹您生气了,左屏甘愿受罚。”
金陵九转过身,一脚踹过去,将他手上的剑踢飞:“你是不是存心要和我作对?!”
左屏哑然:“不……”
金陵九挥手,沉甸甸的钱袋直接砸在他头上:“你当真不知我是何意?”
这一下没留手,金陵九何等武功,直接将他额头打得红肿起来,隐隐泛起血丝,看上去狰狞可怖。
裴折吓了一跳,惊呼出声:“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别动手!”
“怎么好好说?”金陵九大步走过去,一把揪着左屏的衣领,将他整个人直接提了起来,“我同你说过多少次,你自轻自贱,还说不是故意和我作对吗?”
左屏没有一丝反抗的意思,默默垂下了眼皮。
金陵九突然笑起来,觉得荒唐:“左屏,我从未将你视作奴隶,如若不是这样,又怎会一直将你带在身边,我以为你都明白,可事实……左屏,你太让我失望了。”
左屏浑身一震:“九爷,我——”
金陵九不耐地打断他的话,压低的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大战在即,我要你护我周全,我信任你,你就是这样对待我的信任的?”
左屏不停地摇头,还想辩解什么。
金陵九没心情听,他松开手,随意地摆了摆:“最近不用跟着我,你自己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金陵九心情肉眼可见的差。
裴折不想触他眉头,直到到了饭庄,才敢黏糊上去:“还生气呢?别气了,生气会变得不好看,要是不好看,可就没人喜欢了。”
“……”金陵九愤愤地捉住他的手,咬了一口,“小负心汉,我不好看,你就不喜欢了?”
裴折故意哀哀叫了两声:“你才是负心汉,是想咬死我,谋杀亲夫吗?”
金陵九被他装模作样的小表情逗笑了,喝了口茶水:“别担心,我没事。”
裴折揉了揉他的眉心:“要是没事,你就不会愁成这样了,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金陵九将左屏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裴折哭笑不得:“他也够固执的。”
金陵九赞同地点点头:“太固执了,我头疼了好久,还是没给他掰过来,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要我看,你也不必太忧心,左屏是个有想法的人,一时钻了牛角尖,给他点时间,慢慢就会好起来的。”裴折支着额角,眼睛一转,“实在不行,找穆娇开导开导他。”
金陵九:“……穆娇就算了吧,她不添乱就好了。”
裴折有不同的意见:“左屏不是喜欢穆娇吗,穆娇说的话,他总得听吧。”
金陵九不意外他能看出左屏对穆娇的心思,捏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大腿上:“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聪颖吗,穆娇性情单纯,不通情窍,她去左屏面前起不了多大作用,撑死了是以毒攻毒。”
“噗哈哈哈,以毒攻毒。”裴折笑够了,在他大腿上划了两圈,“那你准备怎么办?”
金陵九无所谓地耸耸肩:“不怎么办,左屏会想通的。”
见他态度笃定,裴折也没多问,意味深长地感慨道:“你挑的人都是有能耐的。”
金陵九挑了挑眉:“赵垣做什么了?”
“他准备主动出兵,攻打曦国。”裴折没有隐瞒,将今天下午同赵垣和众将士会面时听到的事一一道来。
金陵九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他的手背:“曦国屡次进犯,若长久退避,势必打消将士们的士气,不利于作战。”
裴折点点头:“确实,赵垣觉得现在时机合适,曦国攻击带来的影响越来越小,肯定会转变方案,与其被他们打个措手不及,不如抢占先机。”
金陵九下午同手下的人会面,了解了幽州和曦国现有的兵力,估摸着差不许多:“所以赵垣叫你过去,是为了让右相一党的人同意出兵?”
裴折“嗯”了声:“他急于建功立业,眼下这么个好的反击机会,自然不想便宜了别人。”
金陵九扬扬眉:“怎么听起来,你对他的评价突然变得不那么正面了?”
“可能是我比较自洁自爱吧,不像某人,还和其他人藏着小秘密。”裴折阴阳怪气道。
果不其然,金陵九被这一话题转移了注意力:“又在吃什么飞来横醋?”
裴折抬了抬下巴,骄矜地哼了声:“你还没和我坦白呢,你和温飞羽之间,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