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台上戏子唱腔婉转,唱的是城中最近流行的戏曲。
情之一字最伤人,痴男怨女心意难平,也催生了这个求而不得的故事:男子痴恋千金小姐,整日伤春怀秋,好不容易振作起来努力奋斗,待到功成名就腰缠万贯,却发现小姐已嫁作他人妇。
男子小心翼翼又懦弱无能的样子惹人气恼,裴折莫名的心生烦躁,若是他看上一人,定是惟其不可,怎会瞻前顾后,落得如此可笑。
云无恙环视四周,撑着下巴问道:“公子,咱们不需要做什么吗?”
他们是上午来的白华城,一进城,裴折就带着他来这里听戏了,其余什么都没说。
云无恙不知道白华城闹鬼的事,只依稀从卫铎和刘巡严肃的表情中猜出了此行不简单,当是有要事在身。
裴折往嘴里丢了颗花生:“这不正在做着吗?”
云无恙:“……”
“别愣着,来。”裴折将一盘没剥壳的花生推到他面前,“继续剥,不够吃了。”
云无恙:“……”
周围一片唏嘘声,独独台子下面正中间的位置坐着一名少年,拈着剥好的花生,笑得前仰后合,引得旁边的男男女女怒目而视。
“都瞧着本公子作甚?”少年生得唇红齿白,十四五岁的模样,“怎么不笑,这戏还不够逗趣吗?”
“这,这哪里逗趣了?这分明是一出求而不得的姻缘!”
女子拿着帕子揩了揩泪水,对着这不懂情爱的少年气红了脸。
“没错没错,就是如此。”
“你是哪家的孩子,如此不懂礼数!”
这少年衣着华丽,腰间系了一块通体翠绿的玉佩,一看就非富即贵。
他听着四周群而攻之的责怪,扁了扁嘴,伸手就把桌上的花生瓜子挥开,抬起脚踩着椅子,气呼呼地指着戏台子:“放肆,信不信本皇……本公子我叫人封了这个破戏台子!”
裴折和云无恙被吸引了目光,也看向少年。
云无恙翻了个白眼,捏着花生的手指紧了紧,暗自腹诽,看来不管是京城还是番邦,都少不了纨绔。
“哎呦,我的主子啊!”
福德先前被差出去买东西,刚一回来就看见自家小主子气呼呼地准备和别人大打出手,这要是真动起手来,甭管主子是占了上风还是下风,他都逃不过罚。
少年怒道:“这群不知死活的人竟然敢辱骂我!”
福德连忙哄道:“消消气消消气,公子不和他们这群凡夫俗子计较。”
少年气不过,骂道:“乡野村夫真是放肆至极!这戏台子也唱的陈词滥调,无病呻吟,等我回去,就叫人把这个破戏台子给封了!”
四周人群熙熙攘攘,戏台子班主听到动静连忙赶过来,正听见这么一句,几十年的人情练达,使得他瞬间反应过来,这恐怕是惹不起的人,顿时心下一惊,赔笑道:“这位小公子,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怎劳得您动了这么大肝火?”
全戏台子的存亡都压在他身上,纵使心里鄙夷,面上硬生生逼出一副笑模样,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
原本围在一起的人见这少年口出狂言,逼得班主低头,再看看这人穿金佩玉,顿时不屑道:“你这娃娃,颇会仗势欺人,扰了他人听戏的兴致不说,还颠倒是非黑白,好没教养。”
群起而攻之,有带头之人起,自是诸多呼应,大有一人一口唾沫淹死这少年的架势。
云无恙本以为是遇到了纨绔子弟大闹戏台子,不料还瞧了一出群众奋起而攻之,顿时生出几分兴趣。
若是在京城之中,遇到世家纨绔子弟,百姓们都不敢惹,但在这番邦地界,竟然有人敢呛声。
戏台子上的戏是唱不下去了,台子下的戏倒是好生热闹,班主拦在两帮人之间,头大了不止一圈,但哪方都劝不住,索性蹲在台子旁,招呼徒弟收了家伙式,等这帮人闹完,估计戏班子也办不下去了。
“本皇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段西衡是也,乃当今王室九皇子,敢动本皇子一根手指头,让你们统统吃不了兜着走。”
九皇子的名头一出,众人顿时噤了声,面上显出几丝慌乱。
角落里捧着茶看热闹的裴折勾起唇角,脸上没有半分意外。
卫铎的禁军来的时间不长,能查到的也仅限于白华城闹鬼的事了,但刘巡不同,刘巡在邺城做了将近十年的官,邺城和白华城距离很近,若要保邺城无虞,势必要关注白华城,刘巡有自己的手段,知道的事也肯定比别人多。
他不抱希望地问了问,没成想还真问出一点东西来。
——番邦王室的九皇子。
九皇子段西衡,是番邦王室里年纪最小的皇子,和大皇子同为王后所出,骄纵任性,月前刚来到白华城。
段西衡喜好新奇事物,他打小见惯番邦的珍宝,能入他眼的东西不多。
这白华城内,处处都是番邦色彩,唯独有一家中原特色的戏台。
福德见自家主子报了名号,心下懊恼,今儿个是背着风将军偷溜出来的,若是此事传到风将军耳朵里,一切就都完了。
云无恙动作一顿,往裴折那边靠了靠:“公子,这人真是个皇子?”
桌上除了茶水,就只有一盘花生瓜子,裴折慢条斯理地吃着云无恙剥好的花生:“他自己不是说了吗?”
云无恙满脸震惊:“番邦王室到底有多少子嗣,这穷乡僻壤的,竟然都能遇到皇子。”
裴折失笑:“番邦王室的子嗣确实不少。”
子嗣不少,但每个皇子所拥有的东西是不一样的,眼前的九皇子,是比较受重视的。
与朝廷母凭子贵不同,番邦多少有点子凭母贵的意味,王后的权力很大,她生的孩子往往比其他的更受重视,比如当今番邦王室的大皇子,再比如面前张扬跋扈的九皇子。
段西衡在那边嚷嚷个不停,裴折和云无恙一边看戏,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坐到了他们旁边。
来人穿着斗篷,动作很轻,走路几乎没有声音,直到坐下,才惊动裴折和云无恙。
云无恙还没反应过来,裴折先反手擒去:“什么人?!”
来人抬手化解了他的招式,轻轻握住他的手腕,笑了声:“是我。”
裴折心一紧:“你怎么会在这里?”
桌上摆着花生瓜子,金陵九不喜欢吃此类物什,瞥见云无恙面前的壳子和裴折面前剥好的花生,他心下了然,手下熟稔地动作起来,仿佛已经这样做了千百次一般:“受人之邀。”
裴折登时皱紧眉头:“你也收到了信?”
金陵九一愣:“也?”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金陵九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他:“从鹿泽山回去后,在房间里找到的。”
裴折拆开一看,和送给卫铎的那封字迹差不多,内容也有些相似。
信上写道:久闻天下第一楼的九公子大名,听闻阁下在寻找东西,在下恰巧有些线索,望阁下前来白华城共商大计。
裴折意味不明道:“大计?”
金陵九平静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大计。”
剥好的果仁堆在一侧,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待裴折回过神时,一碟子花生瓜子的果仁已经分开堆放在盘中了。
金陵九将盘子推给他:“吃吧。”
裴折瞧着眼前的果仁,突然有点不知所措:“九公子这是何意?”
金陵九思考了一下:“我在贿赂你。”
果仁很香,但裴折不敢下嘴:“贿赂?何出此言?”
“裴大人之所以会出现在白华城,原因应该和我差不许多。”金陵九点了点桌上的信,“你刚才看了信,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意外,想必邀我们过来的人是以同一个,两个人一起,总比一个人要安全些。”
裴折一愣,反应过来:“你算计我!”
他本来还有些疑惑,金陵九怎么这么痛快就将信拿给他,原来是安的这个心。
“怎么能说是算计呢。”金陵九笑道,“明明就是主动提供线索,裴郎不夸我就算了,怎么还凶我?”
裴折:“……夸你,你可真是聪明啊!”
金陵九摆摆手:“过奖了,我如此聪明,裴郎可要与我合作?”
裴折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笑了:“有何不可,你不后悔就行。”
段西衡趾高气扬,得意至极,完全没了刚才的气恼,冲着周围的人说道:“怕了吧,但现在已经晚了!”
四周静了下来,不少人脸上隐隐有惧色,默默往后退了退。
就在此时,裴折慢悠悠道:“你说你是九皇子,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九皇子,万一你是冒充的呢?九皇子何等尊贵,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冒充王室可是大罪,是真是假,不若我们把你绑了,交给风将军定夺!”
段西衡被气得不轻,拔出随身带的刀,指着裴折:“你又是何人,胆敢诬陷本皇子,这可是死罪!”
裴折面不改色:“谁知道你是真皇子还是假皇子,冒充皇子也是死罪,此处距离王庭甚远,九皇子来了白华城的话,不可能没有人收到消息,在场可没人听到消息。”
抵在裴折面前的刀被推开,金陵九意味不明地啧了声:“原是个假把式。”
段西衡气红了脸,福德连忙上前拉着他:“主子,消消气,把刀收起来,别伤着自己。”
段西衡看着裴折和金陵九,眼睛一转:“既然你怀疑本皇子是冒充的,那我给你个机会,你就跟我去见风听雨。”
等的就是这句话,裴折平静道:“你说见就见?谁不知道风将军日理万机,万一耽误了他的大事,可不是你我能担待得起的!你若真的是九皇子,就让你这随从将风将军叫过来,皇子怎么也不会叫不来一个将军吧。”
混入人群的云无恙喊道:“没错,如果你是真的九皇子,就把人叫来!”
经他这么一打岔,其余的人都没有发现裴折这话里的纰漏,将风听雨叫过来,显然比上门去见更耽误时间。
风听雨在番邦内是出了名的脾气不好,段西衡没想到裴折等人如此嚣张,竟然要他将风听雨叫过来。
今日他是偷偷溜出来的,若真把风听雨给叫来了,这些人会吃不了兜着走,他自己也会被连累。
他色厉内荏道:“你,你放肆!若是你现在认错的话,本皇子大人有大量,放你一马!”
裴折给云无恙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喊道:“他不敢叫风将军,他是假冒的!”
就在此时,有人扬了一把碎银子出来,众人也不管眼前的真假皇子了,都去捡那些银子。
慌乱之中,一个盘子被丢了过来,正好砸在段西衡头上。
福德大惊失色:“殿下!”
段西衡抬手摸了一把,沾了一手的血,他再顾不得其他的事,红着眼对福德吼道:“去叫风听雨!让他过来,我要把这里的所有人都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