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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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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栈里的两个人都愣了愣。

    裴折舔了舔牙根,整个人倚在窗上,搭在金陵九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拉着他的胳膊,和小娘子的手分开一段距离。

    “九哥哥,等我多久了?”他笑得灿烂,咬了咬下唇,拉长了调子,“人家昨夜想了你一晚上,今早才睡醒,刚补完觉,起得迟了些,让九哥哥久等了。”

    他抬眼看向明显呆住的小娘子,笑意渐深:“不知这位姐姐是?”

    小娘子表情复杂,看样子好像在想:我怎么就成了你的姐姐?

    金陵九微垂着头,一直没作声,由着裴折扒拉他,还迁就地往窗边挪了挪。

    他的举动给了裴折底气,裴折微勾了勾唇,视线下移,落到小娘子拿着的帕子上,眼底闪过一丝阴骛:“这是给我家九哥哥的吗?姐姐有所不知,我家九哥哥用不惯外人的东西,他用的帕子都是我亲手绣的,怕是要辜负你的一番心意了。”

    小娘子抿了抿唇:“哦?是吗?”

    裴折:“是的呢!”

    小娘子从善如流地收回帕子,笑道:“你家九哥哥泼洒了茶水,想借我的帕子擦擦衣袖来着,既然弟弟你都这样说了,那姐姐我就不插手了,告辞。”

    裴折:“……”

    小娘子转身就走,丝毫没有留恋。

    裴折低头看了看金陵九的袖子,果然有一块深色的茶渍。

    金陵九今日穿了一身天青色的衣服,那块水痕明晃晃的,像是在嘲笑裴折。

    裴折默默地送开手,转身就要离开。

    出门忘记看老黄历了,今日不适合慰问百姓。

    他刚抬起脚,后脖领子就被拽住了,然后一股温柔却不容拒绝的力道将他往后拽去。

    裴折整个人倚在墙上,从胸口往上的部分朝后仰着,几乎是平躺着,正对上金陵九低下的头。

    金陵九眼里的笑压制不住,裴折与他认识这么久以来,从没见他笑得这样快活过,是那种真实的,没有一点虚假意思的笑。

    裴折突然就释然了,心里那股子羞恼劲儿烟消云散,竟然觉得自己这蠢事做得挺好。

    能博九哥哥一笑,他蠢就蠢了。

    后肩硌着窗框,裴折抬手,隔空在金陵九的脸侧虚点:“九哥哥,这是何意啊?”

    他这样子属实不大体面,得亏现在时候还早,街上没多少人,人一多,纵然是裴折,都挂不住这脸面。

    金陵九侧了侧脸,主动碰上他的指尖:“瞧着你今日可爱得紧,想多看看。”

    裴折咂了咂嘴,真心实意地觉得可爱和自己没什么联系:“可爱的是小娘子,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已经听到了吗,我只是想向你那位姐姐借一下帕子,没其他的事。”金陵九刻意咬重了“你那位姐姐”,存的什么心思一目了然,“就算有什么事,也都被你搅黄了。”

    裴折眉梢轻扬:“听你这意思,还真想有什么事?”

    他被硌得不舒服,挣了下,站直了身子,隔着一道窗,抱臂看着金陵九:“误了九公子的好事,怪我。”

    金陵九憋不住笑出了声:“好了好了,可别酸我了,我现在就想着一件事。”

    裴折撩起眼皮:“什么事?”

    金陵九戏谑道:“某人说要给我绣帕子,我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这事。”

    裴折:“……”

    裴折老脸实在遭不住了,推着金陵九回房换衣服:“你可歇歇吧,别骚了,还跟人家借帕子,就你那洁癖,没立刻换衣服是稀奇事了,你指定是觊觎人家小娘子的美貌!”

    金陵九脚步一顿,回头看着他:“觊觎她?你看着我这张脸,摸摸良心,觉得我至于吗?”

    裴折摸了摸良心,如实回答:“……不至于。”

    “那不就行了。”金陵九眼尾仍残留着笑意,语带戏谑,“我要觊觎,也是觊觎你的美貌。”

    裴折忍无可忍,一把将他推进房间,然后关上门,自己站在门口。

    他摸了摸烧热的脸,暗暗叫了声“要命”。

    从前自己夸自己的时候没觉得怎么样,如今被金陵九一夸,怎么听都不像那么回事了,别扭得很。

    虽然他确实很俊俏,裴折暗自腹诽,和那小娘子比起来,自己这天下第一美男子不输分毫。

    没多一会儿,金陵九换了身玄色的衣袍。

    他合上门,知趣地没提之前的事:“吃过早饭了吗?”

    “没有,特意来找你一起吃饭。”裴折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一番,随口问道,“昨晚睡得好吗?”

    金陵九表情一僵。

    裴折知道答案了,暗自闷笑:“如今天冷,要是睡不着,可以来找裴哥哥,哥哥帮你暖床。”

    “不是九哥哥吗?”

    金陵九对他这颠倒的辈分提出异议。

    裴折置若罔闻:“裴哥哥还能给你讲睡前故事,绝对让你睡个好觉。”

    金陵九知道话题扯不回去了,探花郎决计不会认下“弟弟”的名号,也不再多言,从善如流道:“哄我睡觉,认真的吗?”

    裴折眨了眨眼,心想以金陵九的洁癖程度,定然不会和别人睡一起,放心大胆地点头:“当然是认真的。”

    金陵九沉默了一会儿,懒洋洋地笑:“行,那我今晚就搬到软玉馆去,和裴郎一起睡。”

    裴折:“?”

    金陵九:“正好我也没什么要收拾的东西,等下就跟着你一起去软玉馆,晚上也不回来了。”

    裴折云里雾里,欲言又止。

    似乎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金陵九莞尔一笑:“我认真的。”

    一直到吃完饭,探花郎都没回过神来。

    往软玉馆走的路上,裴折忍不住问道:“你真要搬来和我睡?”

    不知为何,有裴折在,他的胃口总是很好,金陵九吃饱喝足,起床气都散了:“自然是认真的,怎么,裴郎要反悔?莫不是你屋里头藏着其他的美娇娘?”

    “怎么可能!”裴折拔高了声音,“你要来便来,不来不是人!”

    离开这么一会儿工夫,软玉馆就被清了场,裴折和金陵九回去的时候,两队人把整栋楼都给包围了。

    金陵九“啧”了声:“这是什么阵仗?”

    裴折讷讷道:“我他娘的,真是低估了君疏辞。”

    软玉馆大门紧闭,裴折上前一步,被人拦住了,他气得笑了声:“怎么着,几个月不见,不认识我了?”

    那人苦笑:“裴大人,大人发了话,还望您见谅,不要叫我们难做。”

    金陵九歪了歪头:“进不得?”

    “进得,怎么进不得?”裴折一把推开身前的人,“见谅什么,我偏不见谅,怎么,君疏辞那厮刚来,就要反了天吗?”

    说着,他一脚踹开了软玉馆的大门。

    软玉馆里异常安静。

    大堂里坐着一个男子,侧身坐着,正拎着茶壶续水,动作行云流水,丝毫没搭理门口的动静。

    “呦,君大人好大的官架子,怎么,到了淮州城,还摆谱呢?”

    君疏辞偏过头,原本侧着的脸露了出来,他挑着眉扫了一眼,略过了裴折,看向一言不发的金陵九:“这位就是天下第一楼的九公子吗?在下君疏辞,久仰。”

    金陵九表情淡淡,略显敷衍地抬了抬手:“客气。”

    裴折自顾自地在桌前坐下:“君疏辞你怎么想的,竟然带来了禁军,你跟你爹做了什么,这他娘的是能随便——”

    “是圣上的旨意。”君疏辞掀起眼皮,“裴大人,是圣上听闻了淮州城的事,命我带着禁军营的人来此,有指责我的工夫,你不若想一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圣上做出这样的决定。”

    他话没说清楚,但意思已经明了。

    裴折沉默不语,片刻后,问道:“有指挥使一起来吗?”

    禁军营有两位指挥使,一位是齐逍,一位是卫铎,齐逍为正,卫铎为副,屋外围了不少禁卫军,一看便是出了事来公干的,禁军营公干必有指挥使带领。

    君疏辞眼神微凝:“有,齐逍和卫铎都来了。”

    他话音刚落,裴折又炸了:“都来了,什么意思,你他娘的是将禁军营搬空了吗?!”

    君疏辞眉头一拧,也有些头疼:“我劝过,没劝住,不是你想的那样,唉,算了,你等下就知道了。”

    禁军营公干行圣上之令,除此之外,任何人都没办法调动。

    裴折心里清楚,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向君疏辞发难。

    当着金陵九的面,有很多事都不能说,君疏辞给他递了个眼色,收了话头。

    门被敲响了,君疏辞应了声,有一男子推开门,站在门口弯腰拱手,行了一礼,恭敬道:“臣禁军营指挥使副使卫铎,参见裴大人。”

    裴折心里烦透了,随意摆了摆手:“齐逍呢?”

    卫铎:“他带人留在淮州城,我等奉命跟随大人来此。”

    裴折漫不经心地“嗯”了声,又恢复了那副浪荡样子:“奉命跟随,知道他带你们来的是什么地方吗?知道他是来做正经事儿的,还是做不正经事儿的?”

    这句话就挺不正经的,偏生问的人不觉,认认真真没一点开玩笑的意思,活像真的好奇不已。

    卫铎不愿意对上裴折,就是因为裴折这个混不吝的性子,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问,他嘴笨,反驳不了这话,只能乖乖回道答:“裴大人说笑了,臣奉命跟随,听从大人的命令即是。”

    问一句答一句,嘴拙实诚,是卫铎的性格,裴折挑眉,没多做为难。

    不多时,卫铎身后的禁卫军向两侧分开,一个身着青色锦衣的男子缓步而来,男子身量颀长,气度不凡。

    裴折怔了一瞬,迟疑道:“我这是眼睛出问题了吗,这是哪位大人?”

    男子一脸沉肃:“少师大人,是不认得本官了吗?”

    裴折浑身一抖,被那句“少师大人”打回了原形,浪荡气尽数收敛:“我不敢认啊,敢问您是太傅大人吗?”

    金陵九心下一惊,朝来人看了一眼。

    当朝太傅傅倾流大名鼎鼎,是先帝钦点的帝师。

    傅倾流是江阳名士,金陵九跟随师父生长于江阳,自小听了不少关于他的事。

    早些年间,有这样一个说法:昭国名士万千,唯江阳傅倾流与淮阴姜玉楼世无其二,后来姜玉楼隐世,傅倾流入世,二人一个于山林间销声匿迹,一个于朝堂之上执掌重权。

    傅倾流脸上带着岁月沉淀下的老练,一双鹰目里满是锐利:“堂堂太子少师,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卫铎听到傅倾流的声音松了口气,转身对他道:“太傅大人,我们的人已经将邺城封锁了。”

    傅倾流与卫铎是一道的,听完这话扫了一眼屋内,对卫铎道:“嗯,邺城的官员在哪里?”

    卫铎:“已经派人去找了。”

    裴折这才知晓,君疏辞刚才的话为何意,那卫铎口中的大人,指的不是君疏辞,怕是傅倾流。

    他暗自叹了口气,余光瞥到一旁的金陵九,心道这叫什么事。

    “这都天南海角了,本官果然与太傅大人有缘。”

    “有缘不敢当,本官可不是来这儿见少师大人的。”傅倾流视线从上往下在裴折身上扫过,“少师大人品行端正,守在这软玉馆,当真好兴致。”

    君疏辞在一旁拎着茶壶又添上一杯茶水,默不作声,只悄悄看戏。

    裴折勾起唇角,慢悠悠回道:“天南海北的,自然兴致好,太傅大人出京,这可是大事,先前也不提点一声,下官都没好好准备准备。”

    傅倾流先憋不住了,斥道:“裴折,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裴折连忙告饶:“息怒息怒,太傅大人可别和我一般见识,太傅府都没个夫人,您若是被我气坏了,那我的罪过就大了。”

    傅倾流未娶亲是人尽皆知的事,圣上曾不止一次想为他赐婚,都被堵了回去。

    不近女色,身有隐疾,私下里说什么的都有,但谁也不知道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金陵九听得一愣一愣的,朝傅倾流看了一眼,就算他于人情世故上不通达,也能听得出两人之间关系匪浅。

    之前可没听过,裴折和傅倾流有什么关系。

    这话题再聊下去就没意思了,傅倾流心情不太好,周身气压随之低沉下来,截住话头冷冷道:“我自有要事在身,晚点再聊吧。”

    说着,他就往外走去,离开前瞥了眼一旁沉默不语的金陵九,没说什么。

    裴折心里清楚,傅倾流是有事要和他说,但碍于金陵九在场,不便多言。

    他暗暗腹诽,瞧瞧咱们九公子多能耐,一句话没说,就把太傅大人给逼退了。

    随着傅倾流离开,房间里的气氛慢慢缓和过来。

    金陵九这才松了一口气,顺着裴折的招呼,走过去坐在桌边。

    傅倾流气势太强,纵然是他,也有些抵挡不住。

    局势虽动荡,但这朝堂之上,还是有能人的。

    君疏辞蹙眉,欲言又止地看着裴折。

    “想问什么?”裴折抬头看着他,“提前说好,君白璧的事我不知道,别和我说这个,你想知道就自己去问他。”

    君疏辞沉吟半晌,语气认真:“你有龙阳之好?”

    裴折被呛得咳嗽起来,骂道:“你有病吗?!”

    他真的没猜到君疏辞会问这个,偷眼瞧了瞧金陵九,又气又无奈:“你整天都在琢磨些什么?”

    君疏辞冷哼出声,视线似有若无地掠过一旁的金陵九:“淮州城都传遍了,怪我琢磨,怎么不管好你自己?”

    “原来如此。”裴折深深看了君疏辞一眼,倏忽露出点笑,“怎么,担心了,怕我对你的宝贝弟弟做点什么?”

    君疏辞冷着脸:“你最好不是!”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金陵九挑了挑眉,总觉得他们两个话里有话。

    他心里清楚,自己在这里,会影响两人的谈话,遂找了个借口上楼了。

    君疏辞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字条,递给裴折。

    “这个……”裴折接过字条,上上下下看了许久,疑惑道,“我怎么觉得这像个人名。”

    “这本来就是个人名。”他指着字条上的字,慢慢解释道,“风听雨是番邦刚上任的将领,原本驻守上州城,月前去了白华城,探子传来了信,番邦或有大动作,跟这人有关。我先跟你通个气,太傅大人此行,为的就是这事,我与他一人带了一队禁军,卫铎是跟着他的,齐逍是跟着我的,现如今,朝中已乱了套。”

    裴折哑了声:“所以你这么着急过来,还真不是为了你那宝贝弟弟?”

    君疏辞沉默了一下,低声笑了笑:“不,是为了他。”

    裴折心里一动:“你?”

    君疏辞冲他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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