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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第 82 章 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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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 逐溪躺在床上玩光脑,今天她去医护室的时候意外听到教官聊天说今晚半夜会做一次紧急集合,因此今晚没有出门。

    此时是晚上八点多, 吃过晚饭的舍友都去训练了,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在学校软件里随意逛了逛,一条私信跳了出来。

    私信内容是一张素描图片,整体非常自然,光线明暗对比刚刚好,是一张合格的素描作品。

    私信人是先前问她能不能教画画的网友, 当初她指点了两句后随手发布一份小作业, 对方认认真真地完成,作品完成度高, 给了她一个不小的惊喜。

    很难相信这是一个刚接触美术没几天的新人画出来的画,她上一次看到学画画这么快的人还是路边, 这位陌生网友学习的速度和路边一样,比路边更好的一点是他对画画的感悟力更高一些,图画里的情感度更浓。

    如果说她的画是奇思妙想, 将一切看似不可能组成的东西合在一起,路边的画就是一张普通照片, 看到什么就照搬什么, 对方的画则是细腻, 单从画上看就能感受到对方认真细致情绪。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星际人在画画上的这种情感, 先前看到进步神速但情感单薄的路边, 她还以为星际人天赋虽高,但没有点亮艺术这个技能,现在看来是路边自己的问题。

    逐溪来了兴趣, 跟这位网友私聊。

    画某:「画得很不错,愿不愿意当我徒弟?」

    水州:「徒弟是什么意思?」

    画某:「徒弟就是……我作为老师带你,你要尊重我,对我布置的任务认真完成,你现在拜我为师,就是我门下大弟子了」

    在星际开宗立派,不对,是传道授业,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全星际只有她一个人会画画,未免也太无聊了些,没有艺术的冲撞,哪里来的灵感进步呢?

    像她爷爷收徒只收有缘人一样,她收徒靠的就是“顺眼”二字。

    发完消息对方没有立刻回答,她退出界面去看了看其他的帖子,半个小时过去了,对方仍旧没有回复。

    她眉尾挑起,没想到创业未半就要中道崩殂了。

    只稍稍遗憾了那么一秒,她的注意力便转移到星际交流网站上收到的另一条私信上,点开一看,对方是她新涨的一个小粉丝,动态和资料全是空荡荡一片,一看就是个小号。

    私信的内容是一条链接,她随意点开,链接跳到一个下载界面上。

    哦豁,在星际网上冲浪那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垃圾广告,正打算把发信人拉黑加举报的时候,对方发过来一张截图和一段文字。

    「目前只能做成这个样子,如果还有其他需求再添加,画笔自己做一个带磁的就可以」

    她一头雾水地点开截图,图里赫然是她当初在星际网上发布的寻找程序员做画画程序的任务,这条找人广告已经挂了好久,一直没有人接单,没想到今天竟然得到一个意外之喜。

    在对方会不会是骗子之间摇摆了一会儿,她最终还是点击下载。

    几秒后,一个界面出现在她眼前。

    当初发布找人广告的时候,她按照地球上用过的画画软件的功能详细描述上去,现在看到的界面和之前用过的软件竟相差无几,让她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

    试用了几遍,手感顺畅,各种功能也非常完善,她发消息问对方需要多少酬金,既然对方没有先一步和她谈论金额的问题,而是把软件做出来直接发给她,想必不会狮子大开口。

    对方答:「不用了」

    回复完这一句后,头像旁边的状态变为离开,说明对方已经下线。

    逐溪愣住,立即发消息给楚越安问他会不会检查光脑的病毒,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楚越安对她的光脑进行远程连接,检查了几遍后给出的答案是一切正常。

    她心中的惊愕比刚才还要大,既然陌生网友不是来坑她的,为什么不收钱直接发了个软件就走?

    世上竟有如此大善人!

    她喜滋滋地开始使用画画软件,这回有了光脑程序,她就不必再使用纸笔作画,自从来到实训基地后,宿舍没有独立的个人空间,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画画了。

    这一画就是两个小时,舍友们还没回到宿舍,她从喜悦中抽出身来,松了松僵硬的骨头,看到学渣区的同学回了消息。

    对方只简单地回了两个字:「老师」

    画某:「不用喊老师,喊师父」

    看着自己新收的大弟子,她把画画软件给对方发过去,将其备注改为小徒弟,得到软件的兴奋心情还有余留,她给小徒弟的上一副作品进行点评,以及留了一堆作业。

    她没有询问小徒弟的名字,小徒弟也默契地没有问她,在网上交流也很好,没必要在线下见面。

    小徒弟问了一堆问题,她感觉自己像是在培养棵小苗苗,教徒弟就跟养花似的,浇浇水、施施肥、晒晒太阳,他就会自己开花结果。

    十一点时逐溪关灯睡觉,舍友们依旧没有回来。

    凌晨三点,尖锐的警报声响起,急促得让人忍不住心跳加快。

    逐溪从床上爬起时,三个舍友还迷迷登登,询问着发生了什么,她拍拍焦思佳的床,喊道:“快下来,要集合了。”

    焦思葭:“好。”

    沢村夏和盛纤坐在床上,盛纤问道:“什么集合?你怎么知道?”

    回应她的只有逐溪的沉默,盛纤咬着牙,又问了一句,“你怎么总是跟我们过不去?夏夏已经知道错了,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不必一天到晚冷着脸给我们看。”

    “你未免太自作多情了。”逐溪平静道,“你们在我心里的地位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重要,与其整天盯着我,不如多把力气放到训练上。”

    她穿戴好衣服冲出宿舍门,去到指挥八班所在的位置。

    大操场上,其他班级的学生到了大半,指挥八班所在的地方只有她、裴洲泽和八班教官。

    裴洲泽表情淡然,衣着整齐,静静站在那里看向远方,有点遗世而独立的味道。

    逐溪把视线挪开,看向八班教官,问道:“教官,你不管管同学们吗”

    八班同学的肆无忌惮到了让她惊讶的地步,训练时还挺热血的,怎么这个时候又变得如此懒散?其他班级的人都到得差不多了,八班才零零碎碎来了几个人。

    八班教官毫不忌讳道:“他们不是我想管就能管得住的,通常来说,最后排在最后的班级都是这样,我还觉得今年倒霉,正好成了最后一个班的教官,带队成绩肯定倒数。”

    “那就这样放任他们不管吗?”逐溪皱眉。

    八班教官:“说实话,你没来之前他们连训练都不怎么练,我说话他们也不听,要不然你帮我管管?”

    逐溪:……

    为什么带队教官们一个比一个有个性?

    到底谁是教官啊?为什么要她管?

    其他班基本集合完毕,各班教官正清点人数,总教官在台上说话:“迟到和没来的同学记下名字全部扣分,只要一个同学没来,全班一起受罚去基地外跑步。”

    记录的教官走到八班前,瞥了一眼八班的人数,笑道:“老艾,你要头疼了。”

    八班教官抓抓头发,“真麻烦。”

    没到的同学需要把他们叫过来,宿舍又不在同一个地方,得挨个去找。

    八班教官看一眼逐溪和裴洲泽,“你们两个跟我一起去找人,其他同学站在这里等着。”

    三人出发,去宿舍的路上遇到了贺泉,贺泉打着哈欠,看到逐溪后立即跑过来,好奇道:“你去哪?不回宿舍睡觉吗?”

    逐溪无奈耸肩,“一个人不到,全班受罚。”

    “那我先走了,回见!”

    贺泉说完转身要跑,逐溪伸手拉住他的后领,笑眯眯道:“来都来了,一起跑步呗。”

    “放开我!我要去睡觉!”贺泉抗议。

    “不,你不要。”逐溪把人拖走,三人行变成四人行。

    在宿舍楼下,四人分配了三个区域,各自去找人。

    贺泉和逐溪一起上到二楼,按照名单挨个敲开宿舍门,此时待在宿舍里的除了刚集合完毕一切顺利、能够回到宿舍继续睡觉的同学之外,剩下的就是没动弹过的八班同学。

    逐溪脸色渐冷,将八班同学揪出来。

    她不是喜欢强迫别人的人,但平心而论,在加入八班的这段时间里她认真带着大家一起训练,研究如何更精准地控制精神力,提高速度。

    今晚的事情却像一根针把美好的泡沫戳破,她气的不是他们的懒散,而是前几天和今晚反差,好像先前她的认真教导是他们在逗她玩似的,有种一片真心喂了狗的感觉。

    他们可能从始至终都没把训练太当回事,这两天她专注于提升,每天累死累活没注意观察过八班同学的状态,现在细细回想,他们的能力一直没提升过,她总结的各种技巧在他们耳中就是一阵风,吹过一遍就散了。

    他们大多家境富裕,随手一甩就能给学校甩出一栋楼来,家里可能也不需要他们做出什么太大成绩,进入黎明军校混个一纸文凭,以后说出去也好听。

    这一刻她仿佛分裂开来,一半脑子冷静分析,另一半思绪混乱。

    黎明军校是顶尖军校之一,八班同学天赋不上不下,或许在低一等的学校排名会很高,但在全是精英的黎明军校就显得有些不够看。

    星际的生存法则是武力至上,他们想要做出成绩,又因天赋的限制被迫将野心收起,变成过一天是一天的样子。

    在这种残酷的按成绩分班制度下,作为最末的一个班,只要没有佛到成神的地步,心里总会不舒服。

    这种压抑的心情若是在星际当下环境中对人倾诉,得到的可能是“你为什么不再努力一点”“别人的计算力可以提高,你为什么不可以”,又或者是一声声叹惜。

    她既痛心,又无奈。

    她从没有哪个瞬间像此刻这样这般怀念地球,怀念那个条条大路通罗马的世界。

    逐溪的冷肃影响到了被她喊醒的八班同学,他们站成一排安静跟在她后面,看着她走完二楼上到三楼,平时聒噪自我的贺泉此时也默默闭上了嘴巴。

    将负责区域的同学叫醒完毕后,她带着一众同学下到宿舍楼去等待。

    十分钟后,八班教官和裴洲泽带着一帮叽叽喳喳吵闹不休的同学从楼上下来,一方喧闹,一方死寂,两者碰撞。

    最后寂静占了上风,沉默像是病毒一般迅速蔓延开来,像龙卷风般将所有人席卷,说话的同学停下,茫然张望后将目光停在逐溪身上。

    一时间没人说话,也无人动弹,贺泉抬头望天,裴洲泽带着好似刻在脸上的浅笑,八班教官则是一脸惊讶的表情。

    逐溪动了,她抬脚往前跑去,贺泉紧跟在她身后。

    而后是裴洲泽和八班教官,前者往逐溪的方向慢跑前进,后者转身离开去睡觉。

    剩下的一众同学面面相觑。

    “逐溪什么意思?跟我们甩脸色?她以为她是谁啊,不就来跟我们待一个月而已吗?”不知为何,说话者的声音听起来少了一分底气。

    “没错,傲什么傲,成绩好了不起啊?”

    “脸色那么臭,我们又不欠她什么,教官都没说话呢。”

    “那个什么贺泉看不起我,说不定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沉默,又是一片长久的沉默。

    “其实,我挺喜欢她的。”

    一句话说完,众人又静默了良久,有人小心开口。

    “我觉得吧,她对我们挺好的,还教我怎么吐息运气,帮我治失眠,每次我跟她说话她都认真听。”

    “对对对,我说我不想参军,想要当个厨子,她都没有笑我。”

    “她很认真在教我们训练,昨天下午她嗓子都哑了。”

    “上午跑步也带着我们,她那么厉害,没必要假装对我们好的吧?”

    “我前面不是故意那么说她的,哎呀我这张臭嘴,心里不舒服就忍不住阴阳怪气,我这什么怪毛病!”

    “我心里也不怎么舒服……”

    “那我们现在要干嘛?”有人问道。

    “跑步呗,不是被罚了吗?我敢打赌逐溪一定在基地外面跑步。”有人答道。

    宿舍楼下,八班同学自觉分成五排,按照逐溪每天上午带着他们跑步的那样,嘴里喊着“一二一”向前跑去。

    实训基地外,被罚的同学不少,逐溪和贺泉在人群中并不起眼,本该漆黑的野外,教官举着灯为他们照亮脚下的路。

    贺泉终于忍不住了,跑着步也要开口:“你别生气了,往后不理他们就是了,这次月考完你就能回到一班,再也不用看见他们。”

    “我不是生他们的气。”逐溪调整着呼吸。

    “那你是生谁的气?”贺泉不解道,“他们害你被罚,真是无语。”

    逐溪不答,她也不知道在生什么气,就是心里闷得很,过了一会儿,她问道:“你为什么不喜欢八班的人?”

    贺泉:“他们实力低,又不上进,我往后是要进军队的人。”

    “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你周边的人跟你说的?”逐溪停下,夜风微凉,吹得她清醒了一些,她缓缓道,“你也和他们接触了好几天,没有产生自己的想法吗?你因为这个理由讨厌他们,那我是不是也应该不喜欢你才对?”

    贺泉愣住,“……可是我挺上进的,以后也能进军队。”

    “‘上进’体现在哪方面?他们白天不训练吗?除了今晚没有出来集合之外,他们和你有差别吗?”逐溪又问,语气柔和得仿佛风一吹就散,“又为什么,交朋友一定要能军队的呢?”

    “……我,我不知道。”贺泉语气迟疑,“不是一直都这样的吗?”

    他的父母和其他长辈都是这样教育他的,他的朋友也是经过多重考虑之后选择的,活了这么多年,他觉得并有什么没问题。

    听完贺泉的解释,逐溪微微叹道:“你所说的朋友,万一有一天他生了病,计算力无法使用,那时你还当他是朋友吗?”

    “……你说的是万一。”贺泉喃喃,声音低得只有他自己听见,“我也不知道。”

    晚上太容易多愁善感,逐溪也不能免俗,她看向贺泉,眼睛仿佛盛了一汪清泉,干净澄澈,亮得惊人。

    “从来如此,便对么?”

    第二天早上,逐溪一起床便收到了来自班导魏昂的消息,说帮她请好了假,让她去心理咨询室一趟。

    她两眼茫然,不明白魏昂找她做什么,这段时间她也没搞出什么大事,如果最近偷偷溜出去又被发现了的话,也应该是教官联系她吧?

    星际人对心理问题很注重,军人上前线有时候会遇到非常惨烈的情况,血肉横飞、虫兽异植啃噬尸体、战友死在面前等诸多极端情况很容易对人的心理造成创伤,心理疏导便成了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

    想想魏昂严肃板正的一张脸,和她印象中温柔和蔼的心理导师怎么也不沾边,那些受到魏昂疏导的人看着他的脸真的不会出戏吗?

    带着各种胡思乱想,逐溪来到心理咨询室。

    房间是浅浅的绿色,温和活泼,空气中传来淡淡香味,宁静祥和,沙发和房间是一样的色调,软得刚到好处,桌上放着一杯白水,冒着袅袅白气,整体而言是会让人卸下心防的布置。

    有那味儿了!

    她坐在沙发上,魏昂坐在她的对面抬手把水往前推推,她乖巧地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没有任何拘谨。

    “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叫过来吗?”魏昂露出一个笑容。

    逐溪一惊,注意力全部放在魏昂的笑脸上,上学期魏昂没有教学,导致她和魏昂见面的次数不多,仅有的几次见面都是因为开班会,每次魏昂都是板着脸,她给对方打下的标签是不苟言笑的工作狂。

    现在魏昂突然笑这么一下还有点吓人,有种老干部转身一变成为一个男妈妈的鬼畜感。

    见逐溪表情不对,魏昂神情更加温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逐溪诚实道:“我以为你会很凶。”我怀疑你被夺舍了!

    “哈哈哈哈哈,你说这个啊,其实我本来应该是在学校的心理室任职,后来出了一点意外被调去当班导,第一次管理学生没有经验,跟老教师取取经,老教师说要板着脸凶一点才能管住学生。”

    魏昂笑起来时斯斯文文,话说得爽朗轻快,身上的气质像暖阳,很容易引起人的好感。

    逐溪点头道:“老师你演技真好。”

    “不说题外话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魏昂声音柔和。

    “我不觉得我又什么问题,也猜不到为什么会被叫过来。”逐溪倚在沙发上,“难道是因为上次梦游出基地的事情,要治梦游症吗?”

    “不是。”魏昂摇头,“你最近感觉怎么样?训练累不累?和同学相处得如何?有没有什么烦恼?”

    逐溪依次回答:“感觉还行,挺累的,跟同学相处一般,烦恼是没钱。”

    魏昂无奈笑道:“既然还能关心钱,应该没有大问题,我也不和你卖关子了,这次喊你过来是因为古林西教官帮你预约了心理咨询室。”

    “哈?”逐溪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你说谁?”

    魏昂笑容不变,“古林西教官,他说你因为宿舍关系不太好,可能有点难受,让我和你聊一聊。”

    仿佛一道天雷披在逐溪头上,她是真没想到古林西竟然会替她预约心理咨询,可能是当初她打了镇定剂后表现得太生无可恋,才会让古林西产生这种误会。

    古林西不是很粗犷的吗?

    私底下竟然这么细心!

    此刻,她心里只有四个大字:铁·汉·柔·情!

    她的大脑空了一瞬间,又好笑又好气,进行心理咨询这种事情,难道不需要问一下当事人的意见吗?

    不过来都来了,她刚好一件略微苦恼的事情,正了正神色后,她看向魏昂,问道:“老师,你有想过改变世界吗?”

    魏昂沉吟,思考了一会后认真道:“青年时期有想过,不过后来认识到自己的平庸,就再也没有过这个想法了,你也想改变世界吗?”

    “是啊,可是好难啊。”逐溪点头,“不用说改变世界,改变一个人都很难。”

    “我不评价改变世界这件事情的难易,我想告诉你的事,如果真心想做就放手去做,你要说难,每天坚持训练不难吗?上阵杀敌不难吗?各有各的难处,只求问心无愧。”魏昂接过逐溪手里的空杯子,起身接了一杯温水。

    逐溪换了个话题,“老师,你觉得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你不是会在意别人看法的人,又为什么问我呢?”魏昂反问。

    逐溪摩擦着温热的杯子,“我想知道在别人眼中我是什么样的人。”

    “在不同的人眼里,你是不同的人。”魏昂目光平和,“我是你的班导,和你的接触不多不少,你的很多事迹我也知道,如果你问我,我的回答是……”

    心理咨询室的声音被隔绝在内,舒适的氛围,正正好的灯光,加上和熙的声音与认真的倾听,一些都是那么容易让人吐露心声。

    逐溪走出心理咨询室时身心舒畅,一场舒服的交谈确实会让人身心放松,她看一眼时间,现在是中午十点半,她要去上班了。

    食堂后厨一片火热,一众机器人有条不紊地洗菜、切菜、炒菜,她往四周看了一圈,没看到给她记考勤的教官。

    她松了口气,去到两袋百来斤重的麻袋前,将一袋拽出来拉到一个大盆前,土豆哗啦哗啦往下滚,她捡起一个土豆开始削。

    上次溜出基地有一项惩罚是去食堂干活,而她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中午削土豆,下午削冬瓜,这两样是她削了多少食堂就做多少,偶尔削的少了,她就会听到有同学骂食堂土豆和冬瓜也不管饱。

    这也算是管理几千人的口粮了,她苦中作乐。

    食堂负责洗菜和炒菜的“大厨”都是机器人,只有打菜的才是教官,她是一群机器人里唯一的活人,想聊天都找不到人。

    经过多天的练习,她削土豆的功夫已经练到至臻之境,一个土豆刷刷几下就能削的光滑又完美,她给自己竖起一根大拇指,每天鼓励自己是自信的来源。

    等时间一到,有教官过来带走削好的土豆,告诉她可以走了,她动动僵硬的身体,在食堂吃过饭后才离开。

    到达宿舍时,宿舍里盛纤和焦思葭已经在了,不见沢村夏的身影,沢村夏也是受了罚,就是不知道被罚的内容是什么。

    她洗脚上床,点开新下载的画画软件,用手描了几根线,画了一个简笔的图画,用手直接画没有压感笔的效果好,她现在没有笔只能先用手凑合着画。

    将画好的简笔画发布到学渣区中,并配文:「改变世界,需要从削土豆开始」

    新涨的新粉丝秒赞,并留下评论:

    「我相信,你可以」

    逐溪挑眉,新来的小粉丝还挺活跃,相信她是可以改变世界的人吗?

    和魏昂安慰她的话很像啊……

    下午,逐溪去到训练场,经过上午和魏昂的一番畅谈过后,她现在心情好了很多,神色如常的跟八班的同学们打招呼。

    八班同学表情古怪,一群人聚在一起拉拉扯扯在,最后将尼本推出。

    尼本也是昨晚没下来集合的一员,他试探道:“你不生气了吗?”

    “我不气呀,为什么会生气?”逐溪反问。

    “我以为昨晚我们没有下去集合的事情让你生气了。”尼本盯着逐溪看,不放过她脸上的一丝表情。

    逐溪笑,“我想清楚了,你们想做什么是你们的事情,我不该过多干涉,如果昨晚吓到你们,我跟你们道歉。”

    说完她带着贺泉去训练,留下八班一众同学不知所措。

    一位同学嘟囔道:“这到底是生气还是不生气啊?”

    “我看她表情跟平常一样,应该是不生气了吧?”

    “那她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不管我们了吗?”

    “都是因为你,你说昨晚你为什么要睡觉不下去集合?”

    “怪我咯?昨天你睡我隔壁,我也没看到你来敲门把我喊醒啊!你自己都睡得跟猪一样!”

    众人吵吵嚷嚷,最终还是归为一声声叹息。

    “现在怎么办?把人搞生气了,谁教我们训练?”

    “教官不是在那儿吗?本来带训练的就是教官好吧?逐溪只是一个来这里待一个月的同学而已。”

    “我不喜欢教官看我的眼神,还是逐溪好。”

    众人默契散开,看着逐溪跑圈,在逐溪休息时不用催促,他们也自觉地开始训练。

    下午时光一晃而过,在此期间,若是有同学请教逐溪,逐溪会毫不吝啬地将自己的经验倾囊相授,但没有再像往常一样主动监督说要纠正他们的动作。

    和逐溪稍稍冷淡的态度不同,贺泉反常地主动接近八班的同学。

    训练规定时间还没到,逐溪便提前离开,她还要去食堂削冬瓜,留下贺泉跟同学们一起训练。

    尼本再次被推出来,他别别扭扭地递给贺泉一瓶水,调整语气道:“你今天心情很好吗?”

    “还行吧。”贺泉上下打量尼本,顿了顿后又说道,“如果你们请求我,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在逐溪不在的时候带你们训练。”

    尼本:……

    尼本语气微妙,“你之前不是不喜欢我们吗?”

    “逐溪说我有偏见,让我试一试多和你们接触,虽然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但如果你们真心请教我,也可以勉强帮助你们。”贺泉下巴微扬。

    尼本愣住,还是熟悉的傲慢,不过其中又夹杂了一些生硬的改变,他回头看了伸长耳朵偷听的同学们一眼,目光复杂。

    他说:“我们去食堂吧?”

    众人低声探讨几句后,便浩浩荡荡奔向食堂。

    贺泉站在原地看着众人离去,不明白这些人要干什么,看到八班里最古怪的裴洲泽都跟在了其他同学的末尾,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终以“去看他们是不是给逐溪找茬”为由也提前离开训练场。

    逐溪削着冬瓜,偶尔会抬起头来看看机器人切菜,看机器人切菜十分舒适,刀下的蔬菜形状整齐、厚薄一致,简直就是强迫症的福音。

    独自削瓜略有无聊,机器人又没有陪聊程序,她只好哼着歌,向机器人们展示自己的歌喉。

    歌曲到了情绪激动的地方,还会挥起手中的削皮器,食堂后厨现在除了她之外都是机器人,她也不用担心自己的歌喉把人吓到。

    说来惭愧,她出生时可能被魔鬼掐过嗓子,师姐说她唱起歌来能把人送走。

    削完一个冬瓜,她捧起手中光滑去皮的冬瓜,唱出自己作词作曲的歌,歌颂这颗可爱的小冬瓜,头稍稍一扭,余光忽然瞥见站在后厨门口外的一众同学。

    冬瓜落地,她的心也随着咚的一声,摔得稀碎。

    时间仿佛静止,她迅速调整好表情开口正要说话时,尼本打开一半的门全部推开,鼓着掌走进来,“天呐,这是什么?真是太美妙了!”

    尼本身后的同学也学着他鼓掌,彩虹屁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放。

    逐溪:……裂开了。

    她的笑容突然卡住,一时竟被哽得不知说些什么,到底是前世师姐骗了她,还是这群同学演技太好她竟看不出破绽?

    “你们怎么来了?”她一脸镇定。

    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尼本捡起滚到一旁的冬瓜,笑容灿烂,“我们怕你做不完食堂的活,所以特地来帮你。”

    话音刚落,马上有同学接话道:“你的任务就是要削这些冬瓜吗?”

    没等逐溪回答,说话的同学便自顾自拿过一个冬瓜,从机器人手里抢过一把菜刀开始削皮,其他同学不甘落后,你争我抢纷纷捡起冬瓜,两麻袋冬瓜快速被分完,手慢的同学甚至抢不到。

    “看!这里还有!”某同学推开储存库的门,又从里面扛出几麻袋的冬瓜。

    众人说干就干,热火朝天地开始削皮,看着同学们手里一个个被扒去衣服的冬瓜,逐溪无语凝噎,她一个人削皮,最多削掉一到两个麻袋的冬瓜,现在被削皮的冬瓜有这么多,晚上的菜岂不是全是冬瓜?

    她抬头看向跟着八班同学一起过来、手里没拿冬瓜的贺泉,眼神示意:这些人干什么呢?

    贺泉回她一个眼神:我也不知道。

    逐溪:那你不训练过来干什么?

    贺泉:看热闹。

    逐溪:?

    和贺泉的眼神交流到此结束,她把目光转到另一个同样空手站着的裴洲泽,两人眼神交流无效,她只能开口,“你……要拿一个冬瓜吗?”

    裴洲泽:“……不用了。”

    削皮大业火热进行中,逐溪手里只有一个削皮器,每次她要去拿冬瓜会被八班同学阻止,无奈之下,她直接说道:“别再削了,再削下去今晚的菜全是冬瓜。”

    众人这才停手,放过了剩余的冬瓜。

    逐溪提前完成任务,坐在小板凳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众人,“你们今天怎么回事?有什么事求我吗?”

    众人支支吾吾,最后又是尼本先开口,“昨晚我们害你受罚了,对不起,其实我们班纪律一直挺散漫的,整体实力也不高,谢谢你没有看不起我们。”

    逐溪从容淡定,“不客气。”

    尼本继续道:“你今天下午没有说要教我们,我知道你生气了,如果现在还是不开心的话,可以把他们锤一顿。”

    “喂喂喂,尼本你可是队长,怎么能说出这种话!说好有难同当,你却想偷偷看我们挨打。”

    “就是!你昨晚也没去集合,我就是看你没去我才没去的。”

    “逐溪,你要是还生气,就把尼本打一顿吧,或者你说一句话,我们替你锤他也可以!”

    逐溪沉默不语,众人也从一开始的吵闹慢慢静下来,盯着逐溪不敢说话。

    几分钟后,逐溪缓缓开口:“好啊。”

    众人神色各异,却见逐溪站起走出后厨,在她的示意下,众人一头雾水地跟在她离开,规定的训练时间已经结束,食堂外人流涌动,他们逆着人流去到了大操场。

    此时大操场上没有多少人,逐溪站在空地上,朝八班同学说道:“我一个人,不用机甲直接打,你们几个人上?”

    逐溪站着,微风吹起她耳边的碎发,她语气平淡地说了一句话,自信到狂妄,却又莫名让人信服。

    众人惊愕。

    不用机甲,就表示难以使用计算力和精神力的压制,只靠身体的力量来对决。

    “这样打你不是很吃亏吗?”有同学问道。

    逐溪微微一笑,“我一个人打你们十个,信不信?”

    逐溪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挑起了同学们的好胜心,有人不服道:“我就不信,不用机甲我还打赢不了你!”

    某同学小声嘀咕:“你们忘了逐溪现在的精神力只有b级吗?这都能训练得比我们好,我觉得就算不用机甲,她一个打十个也可能说少了,说不定还能再加十个。”

    众人:……忘了这茬了!

    当初逐溪精神力等级下降的事仿佛昙花一现,出现了一段时间后便没有人再提起,只因她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仿佛没有受到低等级的影响,因此也有人说等级下降完全是假消息。

    真真假假的传闻,为逐溪打造了一个十分神秘的形象,现在众人看她,只觉得打架前像放狠话的“一个打十个”仿佛是在自谦。

    尼本:“那我们就出十个人和你打一场,不用机甲,我先报名。”

    “我也要!”

    “加上我!”

    “和逐溪打过架这件事说出去多有面子!”

    “不用抢。”逐溪气定神闲,“来日方长,以后还有机会。”

    众人:……

    很快,十个幸运儿被选出,逐溪热热身,微笑道:“开始咯。”

    很多年以后,尼本回想起第一次和逐溪打架的傍晚,对方的柔中带刚的攻击、以一挑十仍游刃有余的实力,以及微微含笑的双眼,在记忆长河的冲刷下依旧清晰如昨。

    当然,也忘不了十个人被逐溪打得落花流水的惨样,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即使没有机甲,一个人也能强悍如斯。

    作者有话要说:  “从来如此便对吗”——鲁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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