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沐浴之危
就这样也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时间，洞中顶上的天光已经暗了下来。
秦夫人这才缓缓地松开双腿，站了起来。
小静如逢大赦，叫得一声：“夫人”
说话的声音立即哽咽住，人也双腿一软，坐到地上去。
秦夫人微笑说道：“傻孩子！”
她又抬起头来朝着外面叫道：“小荷，进来吧！”
小荷应声而入，小静也从地上站起来，长时间的紧张伫立，使她的脚都麻木了。
只见小荷手里捧着一个大盖碗，一阵阵热气从盖碗的四周飘上来。
小荷说道：“是那位”
秦夫人说道：“是戚如黑戚老头送来的，是吗？他人呢？”
小荷说道：“他端来这个盖碗，交代婢子几句话就走了。”
秦夫人长长地“啊”了一声，眼神里透出古怪的表情，随即淡淡地问道：
“戚老头说些什么？”
小荷说道：“他说了三件事。第一，这碗鸡汤是他在客栈里加了千年茯苓神炖的，益气补神，虽然比不上何首乌、野山参，但是干年松树做种长成的茯苓神，也是极品中的极品，对内力损耗过多的人，最有效果，夫人和余姑娘此刻都需要这一碗得来不易的鸡汤。”
秦夫人点点头，对小静说道：“在余巧怡的‘七坎”穴上推拿几下。”
小静果然小心翼翼地用掌心贴紧余巧怡的“七坎”，运用内力，缓缓向上推宫过穴，只两下，余巧怡便悠悠醒来，一见秦夫人，一时惊惶，便挣扎着要起来。
秦夫人喝道：“你现在不能动！”
她对小荷微微一点头，说了句：“喂她喝几口。”
余巧怡不敢多问，躺在那里，喝了两口。
秦夫人说道，“够了，稍等再喝，茯苓神炖鸡大补，不宜过多”嘘又问小荷：
“第二件事呢？”
小荷说道：“第二，戚老头说，夫人是何等爱洁净的人，此地就是沐浴不便。但是，有一个变通的方法。”
秦夫人微微皱起眉峰，对这件事似乎有了不悦之意，但是，想到自己一身汗透，这沐浴恐怕是仅次于吃饭的大事。
便又和缓下脸色问道：“他怎么说？”
小荷小心翼翼地说道：“戚老头说，就在这石窟的另一边，有两个天生的水池，泉水不断，异常清洁。
他说，他捡了十来个光滑溜圆的石头，用木柴架起来烧，将烧得火烫的石头，一个一个丢到水池里去，立即就成了一池热水。”
秦夫人忍不住笑了。
小荷看到夫人绽开了笑容，才又大胆地接着说道：“戚老头又说道：水池子可以先洗刷干净，再用石头烧水”
秦夫人点点头说道：“戚老头说的第三件事是什么？”
小荷说道：“他说，他很抱歉，他没有办法在衡山为夫人安排一个较舒适的生活环境，同时，他也不愿意来当面向夫人辞行”
秦夫人不觉脱口说道：“什么？辞行？他走了吗？”
小荷说道：“他说他是以感激的心情走的，他说他感激夫人让他在苦海中回头。
他特别说像他这样年龄的人，居然还会迷失，真是值得自惭的事，不过，如今能够回头，总算是老来还能保住一份清白。
他还说，他也许不能为驱逐黏房的大业贡献什么，因为因为对他来说，总是一种出尔反尔的行为，他觉得”
秦夫人忍不住叹口气说道：“迂腐！”
小荷一时弄不清楚这“迂腐”二字究竟是指什么，不敢随便接下去。
余巧怡躺在床上，听得十分仔细，此时忍不住接口说道：
“恩师，以戚老这种行为来说，已经十分难得了，不失为一种君子的心胸”
秦夫人微微摇摇头，似乎对于余巧怡这种“君子心胸”的解释不以为然。但是，她也并没有再责备下去。
她很想告诉余巧怡：“做人就是要是非分明，发觉自己错了，那就要立刻丢掉过去的一切。是与非，是道理，不是情感。
戚老头既然知道做蒙人的爪牙是错的，回过头立即反元，那才是大丈夫的行为，算不得出尔反尔，如果有这种想法，岂不是迂腐？”
秦夫人并没有说出来，她对于余巧怡还没有到严教的地步。
但是，她还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君子对是非是不会妥协的！”
她终于又叹了口气说道：“已经难为他了！还有许多人明知道自已错了，也不肯回头。认错，也是需要勇气的。”
小荷说道：“戚老头在临走之前，又说了另一件事，他说他只是再次提醒一下，事实上夫人已经知道这件事，衡山可以在最近几天安静无扰，但是，两三天之后，难免要有人来，这些人虽然不足以形成威胁，但还是小心为是。”
秦夫人没有说话，沉默了半晌，再又抬起头来，对余巧怡说道：“你的伤势太重，按照一般情形看来，十天半月你移动不得。
不过如今你的情形特殊。想必你在南海曾有奇遇，若有三五天休养，也就可以复元了。”
余巧怡惶恐地说道：“弟子无能，以致恩师为我受累”
秦夫人脸上没有表情，淡淡地说道：“与人对敌，刀剑并举之际，功力固然是取胜的根本，临敌的经验，特别是临渊履薄的心，更是重要。记住这次教训，未尝不是一种收获。”
她缓缓走到后面，吩附小静：“准备衣裳。”
小静一听，就知道是要沐浴。
秦夫人是何等爱干净的人，哪里能容忍如此一身汗水？可是一时热水未烧，却把小静急坏了。
小荷已经利用这一段时间，将顺覆的马车里一些用品，都清理出来，箱笼里的衣服，不但丝毫未损，连灰尘都没有沾上一点。
小静不敢多说，只是小心地将该换的衣服准备妥当，送到山窟的后面。
果然有两处白石如玉的池子，而且旁边堆了许多光滑的卵石。
池里的水，清澄如镜，这样的天气，是不适宜洗冷水的，何况这种山泉，冷彻骨髓，小静捧着衣服站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秦夫人打量了四周，倒也十分隐蔽。便对小静说道：“让巧怡把那碗茯苓神鸡汤喝下去，早点准备晚餐，在天黑之前，一切都要安顿就绪。”
言下之意，已非常明白。秦夫人要洗一次冰冷的山泉浴。
小静还不放心，嗫嚅地说道：“可是这水太冷”
秦夫人笑笑说道：“你去准备晚饭，安顿住处吧！”
按照红叶谷的规矩，小静的话已经逾了本分，秦夫人的话从来不说第二遍。
小静除了应“是”之外，只有仔细地将衣服放在干净的石头上，匆匆离去。
小静忘了一点，秦夫人的功力修为，已经到了冷热难浸的地步，所以，到了严寒的冬天，她仍然是一袭薄薄的罗衫，而不会感到寒冷这冷冽的山泉，对一般人来说，那是彻骨奇寒，对秦夫人面言，也许是另一种享受。
秦夫人刚刚要解开外衣，突然又重新扣好，抬头向侧面一看。除了方才进来的一道狭隘石隙之外，其他三面都是高逾三尺的削壁，光滑得寸草不生削壁的顶上，有一片浓密的矮松。
这一池泉水，连水源从何处而来都无法察觉，真是天生的奇景。
秦夫人忽然一仰头，双臂一张，身形凭空拔起，直有三丈多高。
人在空中一个转折，犹如凌空飞行一般，飘落到松树上，除了当初在衡山携走文照青，秦夫人已经很久没有施展过她的功力，如今在周道杳无人踪的情形下，飞身上树，轻功足以惊世骇俗。
她停身在矮松上，向四周留神察看，但见远处云烟四合，暮霭已成，衡山之上，更是云雾弥漫，竟然连一只鸟都看不到。
秦夫人坐在矮松上，停了半响，像是欣赏这山野的黄昏景色，实际上她的眼神没有放过四周任何一处可疑的景象，她的经验和她的智慧告诉她，衡山虽然走了戚如黑，并不说明没有了危机，尽管戚如黑指出两三日之内，不会有人来惊忧，但是，万一有了意外呢？
经过她自己细心观察，才放心地飘身下来，轻声叫道：
“小静在吗？”
小静正在外间准备晚饭，闻声立即抢到门口，手里握的是一柄宝剑，神情紧张地说道：
“夫人有何盼附？”
秦夫人笑笑说道：“照护余巧怡，此刻她不能再有任何伤害，否则会害了她一辈子。”
小静说道：“回夫人的话，小荷现正在喂余姑娘鸡汤，我们会小心照护，请夫人放心！”
秦夫人点点头说道：“你去吧！”
小静刚一离开，秦夫人又说道：“如果真的有事，拿剑是不够的。你们应该用红叶谷的长处。”
小静闻言心神一凛，立即说道：“夫人，此地不安全吗？”
秦夫人微笑说道：“你真是问得傻！江湖上有绝对安全的地方吗？何祝这四周就有我们的敌人在虎视耽耽。
不过并不是叫你心存害怕，而是时时警惕，自然就处处平安。去吧！”
小静喏喏而退。
秦夫人解开自己的衣衫，跳入池中。冰凉的泉水对秦夫人来说，那是另一种享受，通体清凉，越发地使她感到舒畅。
天色已经渐渐地暗了下来，秦夫人尽情的在水池里洗涤着这一天的汗渍和疲乏，心情特别好。
她随手拿过放在一旁的浴巾，正要擦干身上的水渍。
忽然，她的脸色一变，立即用大浴巾将身子包起来。
斥喝道：“外面是什么人？”
外面传来一阵哈哈大笑，笑声中不难听出有一分骄傲、一分得意，还有一分邪僻。
秦夫人右手立即飞快地取过衣裳
外面的人笑呵呵地说道：“秦妃宜，像你这样聪明的人，你应该想得到，在这种情况之下，还有时间穿衣服吗？你不移动，乖乖地站在那里，你还可以活下去，至少你目前可以活下去。
至于是不是真的能活下去，那就要看你是否识时务。”
秦夫人已经发觉到峭壁之上，至少有两个人埋伏在那里。
埋伏的人当然不足为惧，但是，秦夫人如果飞身上去消灭这两个人，她必须要以一只手抓紧身上的大浴巾，否则，秦夫人就会成为全身裸露、一丝不挂的人。
一只手能同时击败两个人吗？更重要的是，在这浴池外面，还有一个待机而发的人，她起身飞跃，会不会给对方一次最有利的袭击时机？
她一辈子傲视江湖，什么时候遇到过这种尴尬的事情。
她只有沉静地问道：“外面的人是谁？我们之间有过节吗？”
外面的人呵呵笑道：“有！当然有过节。就算是没有过节，我也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让我亲眼看看秦妃宜光溜溜的胴体。”
秦夫人满脸通红，叱喝骂道：“该死东西，我要你挫骨分尸，死得极其痛苦！”
外面的人呵呵笑道：“秦妃宜，到这种情况之下，你还要那样君临天下。你可想到，只要我一声令下，两个或者更多的火药雷炮，就从你头顶上落下来，就算你有罡气护身，也躲不过血肉横飞的下场！
我真不愿意看到你肢体破碎，我宁愿看到你那光不溜丢的身子。”
秦夫人突然变得冷静了，她大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到这里到底要干什么？”
外面的人呵阿地笑道：“秦妃宜，不要那么大声讲话，你那两个使女早已经被我制服了，你再大的声音，她们此刻也听不到的。”
秦夫人说道：“你是谁？你不敢露面吗？”
她说着竟轻松地笑了笑：“你既然口口声声要看我赤裸的身子，像你这样躲在外面，能看得到吗？”
外面的人笑道：“不要用激将法，这说明你秦妃宜已经技穷认输了。你说的一点也不错，我是要亲眼看看骄傲不可一世的秦妃宜那光不溜丢的身子是个什么样儿？”
秦妃宜冷静地说道：“你错了！就算你看到我的裸体，那也是你这一生最后一次看到的这大千世界，只要你有这个胆量，我立即撤走我身上的浴巾，我要赤着身子，然后用双手先挖去你的眼晴，然后再亲手杀死你！”
外面的人呵呵笑道：“秦妃宜，你这些话言不由衷，你可以骗别人，可是你骗不了我。因为我对你太了解了。”
秦夫人“哦”了一声，淡淡地、故作轻松地说道：“你说你了解我，那正说明你根本不了解我。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了解我。”
外面的人说道：“那是你自己这么以为。你不妨听我说说看。”
秦夫人似乎在心里有着打算，随口说道：“你说！”
外面的人说道：“别人也许会这样做，任凭他人看一眼自己赤操的身子，反正要杀死对方，对方虽然看到了，也死了，可以扯平，可是你不会这样。秦妃宜，你是绝不会容许别人看到你赤裸的胴体的。
不仅如此，就算你不幸死了，你也不会让别人有机会看到你的胴体。”
秦夫人说道：“你不要太自信，人是会变的。”
外面的人笑呵呵地说道：“秦妃宜，对别人我真的没有把握，对你秦妃宜，我太清楚了。如果你能改掉这一点，你就不是秦妃宜！”
说着话，人影一闪，在拐角的靠边处，站着一个人，方巾、道袍、苍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五十多岁，空着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