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问题
老婆婆严肃地望着管笠玲说道:“家务事本来不值得向二位说,也不应该说,但是今夜他突然回来,跟二位有关,老身又不能不说。”
余巧怡诧异问道:“婆婆,你是说与我们有关吗?”
老婆婆说道:“他今天回来,要他媳妇设法将你们二位留住,他并且带来了蒙汗药,想把二位迷住,被珍娘严辞拒绝了。”
管笠玲啊了一声,说道:“竟有这种事?我母女和你…”
她转向地上那人问道:“彼此素味平生,甚至我敢说,你根本不认识我,你要出这样下流的主意,为了什么?”
余巧怡拔出剑来说道,“让我砍掉你一只胳臂,看你说不说。”
管笠玲挥手止住,说道:“不可以,不管老婆婆怎么说,这个人毕竟是老婆婆的儿子,我们不能当着老婆婆的面,伤害地的儿子事实上,现在我已经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要他来的了。”
余巧怡有些膛然,管笠玲指指夜空,说道:
“你听。”
余巧怡凝神细听,她听到了鹰叫的声音,在很远、很高的地方,她神情一震,不觉脱口说道:
“娘的意思是白天那条楼船?那只藏?那个粉面油头的人?是他们主使的吗?”
管笠玲沉吟地说道:“主使也淡不上,想必今天之事,他们在饭前酒后,肆无忌惮地淡起,几个不要脸的男人凑在一起喝酒,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想必这个人一听说是坐着某样的船,会到什么地方,为了讨好邀功,便自告奋勇前来施计……”
那人突然叫起来,说道:“不,不是这样的,我是受胁迫的。”
管笠玲说道:“你以为我相信你的话?”
那人痛苦地叫道:“你是不会相信我的话,因为我自己的生身老母、结发妻子,唯一女儿都不相信我的话。
我自己知道我是畜生,我游手好闲,我好吃懒做,我是个大混蛋,我让家人失望,只当我死了,也不愿意让我回家,这样的人,这样的生活,真正说起来,算不得人,算不得是人的生活。”
余巧怡喝住说道:“你在说些什么东西?东扯西拉,你到底想搞什么鬼花样?你要是再这样支吾下去,小心我劈了你!”
老婆婆忽然说道:“余巧怡姑娘,老身斗胆直呼你的名字,请你暂时就容忍一下,让他说下去,看他到底想说什么?”
余巧怡望着管笠玲,管笠玲点点头说道:
“婆婆,我很能理你的心情,因为,我也曾经失去我的孩子,不论是什么情况下失去的,做母亲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她对那人说道:“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吧!”
那人说道:“我说我是受胁迫的,因为他们有人知道我的家就是在这里,我家里有什么人,他们都一清二楚,可惜他们没有人知道我是被家里逐出来的人,而今不敢再踏上家门一步。”
老婆婆几乎是呻吟着说道:“那是你太不争气,你自己作孽,羞辱了祖先,我们林家不能要你这种子孙。”
那人喊道:“娘…”
老婆婆立即斥道:“不要叫我娘,我没有你这个儿子,我的儿子已经死了,我的儿子应该是林家的好子孙,不是你这样不忠不孝的人。”
那人颓然若失,垂头没有再说话。
珍娘低着头站在老婆婆的身后,泫然落泪,大喜依偎在娘的身边,有一份畏缩。
管笠玲忽然间有一种奇特的感受,她觉得,如果这个浪子回头的话,这个家应该是最美好、最温暖的家。
她又禁不住想起,为什么老婆婆对自己的儿子如此地深恶痛绝?即使是吃喝嫖赌的儿子,也不至绝望到如此地步。
那人扶起另一个同伴,望着管笠玲说道:“那一班人天亮后就会前来,我看你和你女儿还是早些离开为妙,你们的武功不错,不过,好汉不敌人多,况且那个叫邬火烈的…”
管笠玲立即说道:“等一等,你说这个邬火烈,是不是那个调鹰的人?”
那人说道:“是的,他的那只鹰厉害得不得了,至于他的武功……”
管笠玲说道:“好了,我已经知道了。”
那人点点头说道:“今天夜里是我冒犯了你,我走了。”
管笠玲又叫道:“你再等一等。”
那人说道:“我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都说了。今天晚上我犯的错,我也已经表达了歉意,除了言语上的不敬,并没有对你们有任何伤害,你还不让我走?”
管笠玲淡淡地说道:“今天晚上的事,对我没有伤害,可是,对于令堂和令正珍娘,我以为是一次伤害,你不能不表示歉意,我以为你应该赔礼。”
那人闻言浑身一震,大概这是他从来没有听过的说词,他愣在那里。
管笠玲看了他一眼,又说道:“照我看来,你要赔罪的事,恐怕不止这一件,因此,你不但要赔罪,而且要领罚,这样吧!你跪到令堂面前,她老人家如果没有意见,就由我来执法。”
她顿了一下,说道:“你还不跪下?”
那人迟疑了一下,慢慢地松开搀扶的同伴,望着老婆婆。
终于冲上前几步,跪到地上叫了一声:“娘…”下面的话,有了抽泣之声。
管笠玲说道:“这是赔罪,下面就该领罚了。我说过,你老娘不屑于动用家法,由我代为执行。”
她一伸手,从余巧怡手里拿过皮鞭,一抖手,“叭”地一声,那人背上的衣裳就裂开了,接着又是几鞭子,那人的衣服纷纷破碎,满天飞舞。
夜色昏暗,看不清楚,只见鞭梢卷起,沙土四溅,叭叭之声,不绝于耳。
管笠玲用眼偷觑珍娘,她垂着头,搂着大喜,偷偷地挥泪。
管笠玲说道:“今天晚上你又做了偷鸡摸狗的事,太伤你老娘的心了,我要代你老娘,足足抽你五十鞭子,要你皮开肉绽。”
这时候老婆婆突然说道:“夫人,请暂停动手,老身…”
管笠玲停了鞭子,说道:“老婆婆,你要自己为儿子求情吗?反正他忤逆不孝,你根本不认这个儿子,又何必心疼?”
老婆婆叹了口气说道:“夫人,老身明白你的用心,你是在奇怪,老身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儿子如此翻脸不认,说起来真人伤心。”
“其中的道理和原因,婆婆如果能说出来,我们都很乐意听,而且我相信令郎也愿意所,因为我发现一个事实,令郎似乎也不知道他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她稍稍顿了一下,看了看婆婆的表情:“婆婆,不教而诛,错误不是被诛的人,对不起,我的话太直率了些。”
老婆婆沉吟了一会说道:“夫人,你是一位高人,你的话有深刻的道理。也许是老身做错了。”
珍娘立即上前说道:“娘,你老人家就不要说了吧!”
老婆婆摇摇头说道:“不要紧,正如管夫人所说的,我不能不教而诛。”
老婆婆望着那一个同来的儿子的同伴,说道:“就算有人告密,老身也死得坦然,何况有管夫人贤母女在此,老身就算是托孤,将大喜托付给两位高人,老身死而何感?”
管笠玲没有想到老婆婆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而且是说得如此的严重。
她说道:“婆婆,如果真的有难言之隐,那就暂时不要说了!”
老婆婆正色说道:“错过了今夜此时,再也没有更好的时机了。”
她抬起头来,看看天色:“我会尽量地长话短说,因为天亮以前,还有人要来,要有应变的时间。”
这时候大喜从屋子里搬出一张凳子,扶着老婆婆坐下,老婆婆爱怜地摸摸大喜的头,叹道:
“如果不是大喜,那也就一切都不重要了,我还是拣重要的说吧。”
她严肃的表情,使得四周的气氛都十分的凝重她说道:
“先夫林卓义,是文丞相镇守崖山时的一名副将。”
管笠玲忍不住“啊”了一声,大为惊讶,但是也有一种恍然的感觉。
老婆婆继续说道:“先夫随文丞相战死崖山,尸骨无存,那时候老身携带着小儿,年方十多岁的林宏志,流浪江湖,最后流离到洪都。
老身仁厚含垢所以不死,那是因为宏志没有成人,我要让忠良有后,我要让复仇的种子留在我的孩子身上没有想到”
跪在地上的林宏志向前爬了几步,哭着叫道:“娘,孩儿知罪了!”
林婆婆不动声色,缓缓地说道:“你长大了,不知道勤劳,娘都没有对你失望过,玉不琢不成器,要慢慢地教导你做人的道理,没有想到,你居然投靠蒙人!”
林宏志哭着说道:“孩儿只是想混个一官半职,让家里过得好一些。”
林婆婆厉声说道:“过不得苦日子,你就投靠敌人,你忘了你父亲死在何处?是怎么死的?
你不仅是忤逆不孝,而且辱及祖先,像你这种儿子,有不如无,我和珍娘宁愿过孤寡的日子,没有儿子、没有丈夫并不要紧,林家不能有一个叛逆。
有你这样卖身求荣的孽子,我死了以后,在九泉之下,无颜见你的爹,也无颜去见林家的列祖列宗。”
林宏志哭了,说道:“娘啊!孩儿错了,错在没有出息!”
这是一幕十分令人感动的场面,管笠玲想起固执的余爷爷,发觉年老的一代,都有一份自己所忠诚拥藏的对象,坚持与固执。而这种坚持与固执是超越常人感情的,是民族文化递嬗的根源。
管笠玲从余巧怡手里接过一个小小的蓝布包,她上前交给珍娘,并对林老婆婆说道:
“塘头桥、黄棣、洪都,你们都不能住了,带着儿子、媳妇和孙女儿,去找一处安身之地。
布包里是我从家乡带出来的珍宝,小心使用,够你们置产买地,度过余生了。”
老婆婆站了起来,管笠玲用手止住,继续说道:
“这几件珍宝,你尽可放心,来路清白,我要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文丞相的部属不止是剩下你们这一家,大家都有这个心,这叫做众志成城。
但是,你们必须要走,而且是现在,否则,你不但要失去你的儿子,也会失去你的希望。”
老婆婆老泪纵横地说道:“夫人,总算老眼尚未昏花…”
管笠玲说道:“我们以后还是有见面的机会,到那时候也许又是一番气象,现在你们快去吧!大喜去准备船,珍娘去收拾一下细软,林宏志扶着你老娘上船,即刻就走。”
她安排得十分果断。
林婆婆在儿子搀扶下,走上木架的码头,回身对管笠玲说道:
“夫人,你安排了我们的一切,我们也接受了你的安排。我们没有说一声谢字,一切期待着另一个时期的另一个新气象,可是你自己呢?”
管笠玲笑笑说道:“作为一个江湖客,没有不会照顾自己的。”
林宏志带着大喜一面解开缆绳,一面说道:“夫人,邬火烈确实十分了得,夫人要多小心。”
管笠玲挥挥手,目送着小船载着林婆婆全家,满载着母女,夫妻、父女之情,慢慢地摇向上游。
再看原先与林宏志同来的人,呆站在那里,没有离开。管笠玲说道:
“你是回去告密呢?还是留在这里看热闹?”
那人受了点轻伤,答得倒是很爽朗,他说道:“我是林宏志的好友,我不会出卖朋友去告密的虽然我没有一个文丞相战将的父亲,但是,林婆婆的坚定决心,提醒我是大宋朝的子民。
不过我不能留在这里,我留下来,除了对你们碍手碍脚之外,没有一点好处。”
余巧怡问道:“你的意思是想做什么?”
那人说道:“逃回家去,耕个一亩三分地,安安稳稳地过下半辈子,不过,如果有朝一日蒙人被赶出了关,我会放一挂鞭炮。”
余巧怡说道:“当然会有那一天,有你们这些热血的人四处奔走,总有一天,大家都醒过来了,那就是风雷起动的时候了。”
那人深深地向管笠玲和余巧怡行礼致谢,在临行之前,他又郑重地说道:
“邬火烈不只是武功厉害,那只鹰厉害,而且他还有许多令人意想不到的暗器毒药,二位要多加小心。
另外还有京城里下来的人物,武功不弱,也不可以轻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