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重逢（一）
燕秋郡主停在门前，冷声问道：“请问二位跟踪我的使女，来到此地有何指教？”
对方冷声说道：“因为我们母女二人要去会见一位高人，缺少见面礼，正巧这时候遇见了你，看你受官兵簇拥的情形，原以为是高官的女儿，没想到竟然是位郡主，真是难得的巧事。”
燕秋郡主问道：“二位为了混个见面礼，就做出盗劫的事来，二位不觉得太可笑吗？如果二位真的缺钱，我可以帮助一些”
郡主的话还没有说完，对方笑了笑说道：“真不愧是王府的郡主，果然大方！不过，只可惜我们要的不是银钱！”
燕秋郡主奇怪地说道：“不要银钱？你们要什么？”
其中一个年轻的接口说道：“要你，要你的人！”
燕秋郡主笑了，说道：“要我的人做见面礼？这倒是奇闻，有拿人当做见面礼的吗？我不明白二位如此前来挑衅，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们之间有过节吗？”
对方说道：“你我个人也许没有，但是，作为大宋朝的子民，我们之间有国恨家仇。
很对不起！你不幸是一位王府的郡主，更不幸遇到我们母女，你就认命吧！”
燕秋郡主突然哈哈一笑说道：“听你说话，好大的口气！究竟是你们的不幸，还是我的不幸？那要看看谁行谁不行！”
对面那年长的说道：“巧怡，去拿下她，我们不能拖！”
燕秋郡主一听，突然心里一动，这时候年轻的姑娘缓缓地走过来。突然，身后的母亲叫道：“巧怡，接剑！”
这位姑娘伸手一抓，握住从身后飞来的宝剑，不说一句话，“呛啷”一声，拔剑出鞘。
她用剑一指说道：“你拿一把剑来，给你一个公平的机会！”
燕秋郡主没有拿兵刃，空着一双手，上前走了两步，说道：
“你是余巧怡姑娘吗？”
来人果然是余巧怡和她的母亲管笠玲。
她们在洪都和柯瑶伶分手之后，离开了翡翠宫，离开了石婆婆，离开了余成珏的坟墓。
从洪都到彭泽湖，路程不远，但也是从一端到了另一端。管笠玲和女儿余巧怡并没有急着兼程赶路。
管笠玲还有一个想法，她要借这个机会，沿途观察整个洪都的情势，了解民心。
很不幸的是管笠玲沿途观察的结果，大都是蝇营狗苟之辈，很少有人记得蒙人南下后的血仇，人在温饱之余，把过去的一切都淡忘了，余巧怡很感慨地跟母亲说道：
“这才是最大的隐忧，正如当年文员孙所叹息的，人心已死，国魂沉睡，这才是导致宋亡于元的主要原因。”
管笠玲说道：“所以找到文照青，比起小公主朱宛琴，更有助于复宋的大业。”
余巧怡说道：“娘的意思是说”
管笠玲说道：“小公主朱宛琴虽然是大宋皇裔，但是，宋末朝延的所作所为，对一般平民百姓来说，好印象的不多，如今小公主为了逃亡不止从‘赵’姓改成了‘朱’姓，让她再来号召，能有多少效果？”
余巧怡对于这些话，不敢表示意见。因为她早年随余爷爷在沉渊所受的教育只有一个，那就是“忠于大宋”，像今天管笠玲所说的，对宋末朝廷有所微词，是她从没有听过的。
管笠玲接着说道：“文照青不同，他爷爷是明朝的大忠臣，贩夫走卒，村夫乡妇，以及江湖上的英雄豪杰，谁不知道文丞相？谁不崇敬文阁老？死难之烈，永在人心中！
人们对文云孙的印象，绝不同于对宋末的朝廷。如今，文丞相的孙子奔走呼号，影响力就大得多了。”
这倒是余巧怡所从来没有想到的事。
于是，母女二人这才星夜兼程赶往彭泽湖，就这样已经在路上耽搁不少时日了。
彭泽湖极大，对于一个从来没有到过的人，真不知道面对这样一片茫茫的水域，何去何从。
管笠玲误打误撞地来到了昌东，又误打误撞地碰上了燕秋郡主。
余巧怡在判定燕秋郡主是达官贵人的子女之后，一心要挫之，甚至想杀之以泄愤。
后来听说是位郡主，她那种泄愤的情绪一变而为报仇的怒火，燕秋郡主脱口叫出她的名字，使她顿时一怔。
她想起了一段往事：她差一点在对方的剑下丧失了性命，复仇的怒火，越发地燃烧起来了，那已经不止是民族的仇恨，还包含着有个人的血仇。
余巧怡突然仰天笑了起来，她极力抑制自己的激动，用剑指着燕秋郡主说道：
“原来是你呀！没想到你还是一位郡主，偏偏今夜又是在这种情形之下与你相遇，这叫做老天有眼，明察秋毫！”
她一振腕，手中宝剑挽出三朵剑花，厉声喝道：“准备好，我要动手了！”
燕秋郡主仍然空着一双手，很冷静地说道：“余姑娘，请你暂时不要出剑，我有话要说。”
余巧怡冷冷地说道：“你是想拖延时间吗？你错了！就是你能拖延到洪都府的兵马来到此地，也解不了你今日之危，你快去拿兵刃！”
燕秋郡主十分平静地说道：“余姑娘，我们以前确有一场过节，当时的情形与现在完全不一样”
余巧怡冷笑一声说道：“有什么不一样？啊！对了，当时你们是占着优势，有崇子期为你撑腰！”
燕秋郡主突然叫道：“不要提他！”
燕秋郡主对于崇子期，一直有一份难忘的感情，一直没有忘记崇子期死得那么冤枉。
平日里没有人提起，只是偶尔独自伤神罢了，如今余巧怡用这种口气提到崇子期，立即使她的心感到了一阵抽痛，她自然地激起一阵强烈的反应。
但是，她随即又缓缓地说道：“请你不要伤害他，崇子期已经死了！而且死得很惨烈，他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
余巧怡听到崇子期的死讯，当时为之一怔。青梅竹马，同门习艺，长达十几年，不能做到视同路人。
但是，想到以往的种种切切，她一甩头，昂然说道：
“多行不善必自毙！崇子期死了，那是罪有应得，一个人只知道为自己的荣华富贵，从不想想国家民族，这种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燕秋郡主立即说道：“余姑娘，对于一个已经过世的人，说话不要太刻苛，何况你并不了解事情的真相。”
余巧怡叱道，“我要怎样才算了解事情的真相呢？我和崇子期从小一起读书练武，他背叛了抚育了他十几年的爷爷，投靠到你们那里做一名鹰犬。
他暗算文照青，他差一点杀掉了我，对于这样一个人，我要怎样说话才算是不苛刻呢？”
燕秋郡主淡淡地说道：“照你们的标准和立场，崇子期的确是有错误，而且是很重大的错，但是，一个人某一个时期的错误，是否就应该定他的终身？何况他到后来已经完全改变了，变得和你们一样。”
余巧怡一征问道：“你说什么？”
燕秋郡主淡淡地说道：“这件事不但说来话长，而且其中过程还十分复杂，此时不说也罢！总之，崇子期已经死了，死得十分壮烈，人死不记仇。
余姑娘，对一个青梅竹马的儿时伙伴，又何必如此，到死都不能罢休？”
燕秋郡主的话，说得合情合理，倒让余巧怡一时说不出狠话来。
燕秋郡主又说了一句：“我们还要刀剑相见吗？你还要杀我作为晋见之礼吗？”
余巧怡闻言一震，立即说道：“当然要！崇子期的帐不算，你的帐还是要算的，最主要的你是蒙人的郡主，这就是我杀你的理由，”
燕秋郡主徽微一笑说道：“多牵强的理由！”
余巧怡叱道：“你敢逞口舌之能。”
燕秋郡主说道：“你要拼斗，我会奉陪，就算我要躲避，也不见得躲得掉，不过在拼斗之前，我要跟你说理。除非你根本不讲理，或者根本理亏！”
余巧怡叱道：“我是理直气壮，有什么理亏之处？”
燕秋郡主笑笑说道：“蒙人有什么罪？有该杀的理由吗？蒙人郡主又有什么错？有必死的罪过吗？”
余巧怡说道：“蒙人南下，杀人放火，这种仇恨，还不深吗？”
燕秋郡主说道：“汉人没有杀蒙人吗？征战之间，难免要死许多无辜，这是大家的不幸，不必单独去怨恨某一些人，或者单独的某一方面。
像张弘范你不应该恨吗？可张弘范是汉人。
‘株连’这两个字，是非常不幸的。何况，蒙人里面也有你们汉人的好友。”
余巧怡显然没有想到燕秋郡主会说出这番大道理，一时意外地愣在那里。
燕秋郡主缓下语气说道：“余姑娘，据我所知，你并不是一个嗜杀好斗的人，只是因为我们曾经有过一场过节，余姑娘，你知道吗？此一时彼一时，当时和现在情形不一样了，你又何必将仇恨记得那么久？”
余巧怡已经冷静下来了，她冷冷地说道：“对你，我是不会忘记的。”
燕秋郡主说道：“那也不见得，且不要说详细经过，留待文照青和翟青竹他们向你仔细地说吧！”
这“文照青”三个字一出燕秋郡主的口，余巧怡浑身一震，立即叫道：“你说什么？你是说文照青吗？”
燕秋郡主点点头说道：“对！所以说有很多事情是需要解释的。比方说，这次我来到彭泽湖。”
余巧怡问道：“我问你，你是说文照青跟你在一起？他要帮你说话？我看你是胡说八道！你们之间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燕秋郡主说道：“你忘了我说的，仇恨是可以化解的，方才我没有说完，我这次到彭泽湖来”
余巧怡喝道：“你不要说了，今天任凭谁来也不能解除我对你的仇恨，如果你不拿兵刃，休怪我不给你机会！”
她刚一迈步，燕秋郡主身后立即有人递上来一柄剑，说道：
“郡主请用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