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告知（二）
文照青愣了许久，突然他“啊”了一声，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他记得很清楚，余爷爷在沉渊山最不愿意提的便是自己的儿子。
原以为，老年丧子是令人最难堪的事，大家都尽量避及，包括余巧怡在内。如果把这种情形解释为“老人痛心自已的儿子不争气”，只当是“死了”，倒不失为合理的解释。
文照青终于问道：“请问郡主，余成珏”
他刚一出口，便觉得不对，如果余巧怡嫁给了他，余成珏就是他的岳父，现在虽然没有成为岳父，至少也不应该直呼其名。
他在一听之后，便改口说道：“我是说余成珏余伯伯，他是怎么到宫廷干起护卫的呢？而且还干到了一等护卫？”
燕秋郡主笑笑，摇头说道：“原因我不知道，不过以他当时的年纪轻、武功好，自然很容易为朝廷重用。
如果再经过长期的考察，也就容易一路晋升。另外柯瑶伶也是内廷护卫，他们结成连理。我能知道的就只有这些。”
文照青沉重地说道：“多么令人难以相信！”
燕秋郡主说道：“是怀疑我的话吗？”
文照青连忙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因为，余伯伯他自幼所受的庭训”
燕秋郡主接过来说道：“反对大元王朝，对不对？”
文照青没有回答。
燕秋郡主说道：“每个人都有别人所不知道的内情，而这些内情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如果能真正了解，并不能代表他是错误的，余成珏就是这种典型的例子。”
燕秋郡主说得比较严肃，而且说的又是一番道理。
文照青一时不便说什么。
燕秋郡主说道：“我并不是要替余成珏辩解什么，站在你们的立场，以为余成珏是大元朝宫廷里的护卫，我在帮他说话。”
翟青竹连忙说道：“不会的，郡主，我们不会那么想。”
文照青又说道：“郡主，我们不会那么想，容我说句放肆的话，我们把你当做朋友，我们不会对朋友那么去想。我只是奇怪，余伯伯的令尊大人”
燕秋郡主点点头说道：“这个多少我也知道一些，因为我从各方面获得不少了解我也很高兴你们把我当朋友看待，我跟你们说的，也都是站在朋友的份上说的。
你们知道吗？如果我站在大元朝亲王府的郡主地位来说，余成珏他不但不是大元朝的护卫亲信，而且还是我们的敌人。
因为，他到最后还是服膺他父亲余老爷子的庭训，背叛了大元朝。”
文照青惊诧地“啊”出声来。
翟青竹连忙问道：“郡主，你是说”
燕秋郡主说道：“我说过，对于余成珏为什么会成为宫廷护卫？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当他和他的女儿余巧怡、发妻管笠玲见了面后，他就改变了，甚至奉献出自己的生命。”
燕秋郡主端起一杯酒，对文照青和翟青竹举了举杯。
她在干了一杯酒之后，才娓娓地将柯瑶伶所告诉她的片段，略作整理之后，说给文照青和翟青竹听：
“余成珏的死，还不算惊讶，柯瑶伶的转变，那才是真正的令人惊讶。一品朝官的掌上明珠，被选为内宫护卫，又嫁了一品护卫。
结果，居然在余成珏死后只身回京，潜伏在大都，这是谁也想不到的事情。”
翟青竹忍不住说道：“郡主，你是说这位余夫人”
燕秋郡主说道：“她叫柯瑶伶，是我的好友。”
翟青竹说道：“她回京潜伏也跟郡主说了吗？”
燕秋郡主说道：“你们不也跟我说了吗？秦夫人不也是让我知道了她的秘密吗？真正的友人，是可以分享秘密的，对吧？”
翟青竹说道：“郡主，我是说，这位余伯母的秘图被识破了？因此她遭了毒手？”
燕秋郡主笑笑说道：“你们不会怀疑是我出卖了柯瑶伶吧？”
翟青竹叫道：“郡主！”
燕秋郡主正色说道：“朝廷里还是有不少能人的，而且柯瑶伶回来之后，破绽太多。朝廷对于这种事是十分严厉的，只要你被怀疑，困扰就离不开你。”
文照青说道：“余伯母有很好的身份，她是护卫，是亲信！”
燕秋郡主说道：“越是亲信，一旦被怀疑，处置得越严厉。”
文照青和翟青竹都为之戚然。尽管他们和柯瑶伶不曾谋面。尽管他们和柯器伶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同是为复明大业而献身的人，对于志同道合，虽未见过面的人，那份来自血液里的情感，自然使他们为之哀痛。
燕秋郡主说道：“柯瑶伶的了不起，在于她做人能真正地坚守道理，真正做到了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这两句话，说来容易，几千年来，做到的又有几人？何况她只是一个女流之辈。”
她说到这里，忽然一转话锋，说道：“你们大概想不到，柯瑶伶是死在皇宫里，是自尽而亡的。”
翟青竹忽然说道：“郡主，那位柯我是说余伯母，她是在事机败露，力拒逮捕之余，才在皇官里自尽的吗？”
“柯瑶伶确实是在力竭之后，颜于垂死边缘，但是有一个人教了她，将她安置在皇官内苑，养伤调息”
翟青竹惊呼道：“这个人是谁？能有这么大的能量？激出
一名叛逆，而且藏在皇宫内苑？难道不怕背上窝藏之罪吗？难道说，这个人就是郡主你不成？”
燕秋郡主摇摇头说道：“我哪里有这个能量，皇宫内苑是何等的严密，我也不过是一个郡主罢了，没有这么大的能量，即使我有这个心，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翟青竹不觉脱口问道：“那还会是谁呢？”
燕秋郡主说道：“皇上，当今万岁爷！”
文照青和翟青竹同时发出惊呼。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当今皇上会救回一名叛逆的性命，而且还收留在皇宫内苑，这是多么有悖常情的事！
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没有理由要这么做！
燕秋郡主说道：“因为皇上真心地爱上了她，爱上了柯瑶伶。”
文照青不觉脱口说道：“荒唐，简直是大荒唐了！”
他忽然又觉得自己说得太直率了些，至少在面对着燕秋郡主的时候不该这么说。
他在顿了一下之后，继续说道：“我觉得，皇上是拥有三宫六院的人，他不应该再有这种念头。”
他看了一下燕秋郡主的反应，又说道：
“皇上的年纪自然要比余伯母大出许多，余伯母是他的臣属之妻，更有甚者，余伯母新寡。总而言之，都是很不好的事。
皇上趁人之危，将余伯母掳至皇宫内苑，最后逼奸至死，天理、国法、人情都是说不过去的事。”
燕秋郡主一直坐在那里，默然无语。
翟青竹忍不住说道：“郡主，事情怎么会发生在我是说，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真叫人想不通。”
燕秋郡主缓缓地说道：“要听我的意见吗？”
翟青竹和文照青互相看了一眼，她连忙说道：“郡主当然了解事情的真相，我们需要知道真相。”
燕秋郡主说道：“我是蒙人，所接受的中原文化，没有你们深，而且蒙人在伦理观念上或许与你们不一样，尤其我是安西王府的郡主，我的话，你们能听得进去吗？”
翟青竹连忙说道：“郡主，我记得我们最重要的一种关系，那就是我们的友谊。”
燕秋郡主点点头说道：“我真的很高兴听到青竹一再这么说，但是，我因为自己在心里有这种顾忌，所以，我还是先说出来的好，我是蒙人，但是，自幼随师父熟读诗书，我的伦理道德观念，可以很自信地说，和你们一样深。
我虽然是安西王府的郡主，但是我重视你们和我的友谊。”
文照青说道：“郡主，你不会介意方才我所说的话吧？”
燕秋郡主说道：“我介意，真的很介意！”
文照青说道：“郡主，我很抱款，我只是就事论事，”
燕秋郡主说道：“正因为我也是以事论事，所以，我很介意因为，文照青，你方才的话，都是想当然的，是自我的推论，所以结论就有了偏差，我知道，你对于我的话，一定不服气，因为我是当今皇上的妹妹。
如果我说，我说这些话，与我的身份无关，只是就事论事，你相信吗？”
文照青说道：“郡主，我在听。”
“首先你说皇上的年纪太大，又说皇上不该动臣僚的妻子的野心，皇上的嫔妃太多，为什么还不知足？
你这三点，都是有道理的。你是站在礼仪、道德、伦理的立场上，一般性地看问题，是不错的，但是，你若站在另一个立场上看问题，你的结论就会完全不同了。”
翟青竹问道：“郡主的意思是”
燕秋郡主缓缓地说道：“我的意思是站在爱的立场来看问题，就完全不一样了”
文照青忍不住说道：“郡主的意思，只要是爱，就可以不顾伦理道德了吗？”
翟青竹连忙叫道：“照青”
她怕文照青说话的语气太重，会使郡主的颜面上难看。
燕秋郡主却丝毫不介意地说道：“在天地之间，如果是真正的爱，都可以被人接受和容忍或者说宽容的，包括伦理道德在内。”
郡主的解释是相当令人惊讶的。但是，文照青和翟青竹都没有反驳，不知道是无法反驳还是不愿反驳。
燕秋郡主继续说道：“问题是一切行为，是不是出自真正的爱。因为，在这个人世间，只有真爱才是最神圣的，最不可侵犯的，最纯洁的，也是人类最崇高的一种情操，所以一切的观念，都不能亵渎它。”
这种说法，在翟青竹和文照青听来是新鲜的，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听过。
燕秋郡主坐在那里，像是一个说道者，严肃的面容，使人不禁肃然。
她继续说道：“因为爱的本身是没有任何企求和野心的，甚至完全是一种奉献，而且是毫无怨尤的奉献。”
她缓了口气，道：“你们一定奇怪，我为什么能说得出这么一番道理！那是因为皇上对柯瑶伶的表现，使我深受感动，使我认识到爱是不容易的，爱是伟大的。”
翟青竹开始动容了，女人的心思是比较细密的，她立即想起自已和文照青那一段互替生死的经过，那种毫无怨尤，死心塌地的愿替生死，是什么力量以至于此？大概那就是爱吧！
文照青不是冥顽不化的人，燕秋郡主说得如此的真切，不由得他不为之动容。
燕秋郡主默然了一会，抬起头来，眼晴里有了泪光：“当时柯瑶伶已经受到了致命的重伤，已经颜临死亡的边缘。
换句话说，她已经是必死的人了，这时候，皇上利用他的权威救了她。
皇宫里有许多民间从没有见过的奇珍异宝，包括神奇的药品。
柯瑶伶就这样被救活了。她在皇宫里养息了一段日子，皇上几乎每天都来看望她，包括柯瑶伶昏迷不醒的时候，我说来看望柯瑶伶，那真的只是看望，站在那里看一眼，悄悄地来，悄悄地离去，连话都不曾多说一句。”
这些话听在文照青和翟青竹的耳里，无异是人世奇谈，叫人无法想，也无法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