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隐藏
此刻，外面天空弦月半露，一线清光照进屋里来，她是那么认真地为柯瑶伶洗伤口。
直到她认为伤口已经洗得差不多了，她才松了口气，席地而坐，靠着墙壁，似乎是在静静地想，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约莫过了一顿饭的时光，柯瑶伶轻轻地呻吟出声。她闻声一喜，站起来走到柯瑶伶身边，只见柯瑶伶开始作呕，先是干呕了几声，接着便吐出一滩气味难闻的臭水。
她蹲了下去，扶起柯瑶伶，在柯瑶伶的背后轻轻地推拿了一阵，柯瑶伶这才苏醒过来。
柯瑶伶醒过来第一句是：“我现在是在哪里？”
她发现自己衣裳不整，几乎裸体，大惊失色地叫道：
“我是怎么了？”
她立即挣扎着要起来，身子却被人按住，一个女人低声在她身后说道：
“瑶伶，你此刻不能行动。”
柯瑶伶惊恐地问道：“你是谁？”
那女人从她身后转出来，站在她面前，柯瑶伶一见她用黑丝巾蒙着脸，惊慌地问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伸手扯下脸上的丝巾，说道：“瑶伶，不要惊慌，是我！”
柯瑶伶一见，越发地惊慌，支撑着要起来，口中说道：
“原来是郡主！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是这一身穿着？这里是什么地方？”
来人原来是燕秋郡主，她蹲下来，双手按住柯瑶伶的肩头说道：
“瑶伶，你的伤还没有好，不要激动。先躺下来，我们慢慢谈。”
柯瑶伶满心疑虑，只好依言躺下，她忍不住问道：“郡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记得我受了伤，而且是毒伤，当时我已经昏死过去了，怎么又来到了这里，这里是……”
燕秋郡主说道：“不错！你是受了伤，是中了‘神笊追魂’莫明的铁笊篱，当时你已经昏死过去了。
是我把你救到这里来，给你服了宫廷最好的解毒秘药，你现在只要休养几天，就会痊愈的。”
柯瑶伶连忙挣扎着要起来，说道：“郡主救命大恩，来生犬马报答！”
燕秋郡主还是伸手按住了她：“我们是很谈得来的朋友对不对？为什么要客气呢？”
柯瑶伶刚说得一声：“郡主！”便泪水泉涌。
一则是感激燕秋郡主的救命之恩；一则她想到自已的遭遇，一阵凄凉袭上心头，就止不住泪水涟涟。
燕秋郡主劝道：“瑶伶，你比我年纪大，应该比我更懂得越是危险艰困，越要坚强！”
柯瑶伶点点头，问道：“郡主，莫明他们呢？”
燕秋郡主说道：“他正要用铁笊篱杀害你，我一剑穿心杀死了他。”
柯瑶伶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只能说：“郡主，你……”
燕秋郡主很自然地说道：“没法子，不杀他就救不了你，另一个游合亭也被我杀了，我才能带你到这里来，为你疗伤。”
柯瑶伶实在想不通这其中的原委，她怔怔地问道：
“郡主，为了我，却害了你……”
燕秋郡主笑笑说道：“杀了内务府的人，是件不得了的事，此刻，想必京城里都闹翻了，九门提督想必已经调动兵马，封了京城，再捉拿凶手。”
柯瑶伶说道：“郡主，这样不是连累了你吗？”
燕秋郡主说道：“没有关系，我这身打粉，没有人能认得出我，再说此地他们永远也找不到。”
柯瑶伶说道：“这里是……”
她转动头，仰在那里看了看，外面清光照着里面，她看到屋顶大梁正中有两条盘龙，烟潮如生。
她惊得下面的话也问不出来。
燕秋郡主从容地说道：“这里是我们的宗庙，说宗庙你不知道，说家庙你也许会明白一些，说明白一些，就像你们柯姓的宗祠一样。这是我们孛儿只斤氏的宗祠。”
柯瑶伶张大了嘴，吐出一句话：“在内院？”
燕秋说道：“对！在内院。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敢来，外人只知道我们要祭祖是去社稷坛，其实正是在这里祭祖。”
柯瑶伶顿时有此慌乱，她急促说道：“郡主，你这是……我是说，你这样做岂不是罪上加罪了吗？”
燕秋点点头说道：“你说的不错。我杀内务府的护卫高手在先，劫走了钦犯，而又亵渎宗庙，这三件事中的任何一件事，都可以定我的死罪，即使我是安西王府的郡主，也不能例外。”
柯瑶伶大惑不解地望着燕秋郡主。
燕秋郡主笑笑问道：“感到奇怪是不是？”
柯瑶伶恢复了她的冷静，她说道：“的确是奇怪，因为任何反常的事情，都会令人感到奇怪。”
燕秋郡主说道：“如果在几个月以前，你是死定了。你必然死在莫明的铁笊篱之下，我不会知道，即使我知道，我也不会以私害公前去救你。”
柯瑶伶说道：“可是郡主如今救了我。”
燕秋郡主说道：“这是在几个月以后的今天，在我去了一趟彭泽湖之后。”
这“彭泽湖”三字刚一出口，柯瑶伶意外地一惊：“她到彭泽湖做什么？一个王府的郡主，一个蒙元王朝孛儿只斤氏的嫡系，她不会到彭泽湖参加反元复宋的大业吧！那她去做什么？”
燕秋郡主继续说道：“我是去彭泽湖捕捉一个重要的叛逆，结果我发觉他们不是叛逆，他们只不过是为汉人光复江山的一批血性汉子，他们讲仁义、讲情谊、讲道理、讲理想，就是没有人讲利害，更没有人争权益。
最重要的是他们之间，可以毫不迟疑地互替生死。”
她一口气说到这里，低下头，仿佛还在回味在红叶谷的那一段往事，她抬起头来，她的眼睛发亮：
“比起目前大元朝来，我觉得他们是十分可敬的一群人。虽然，以他们目前的力量，要想有所作为，那恐怕还不是三五十年之内可以有成就的。
可是你知道，他们都有成功不必在我的决心，这是最了不起的事。”
柯瑶伶说道：“郡主，你跟我说这些话，是为了什么？”
燕秋郡主说道：“如果单论是非，不以成败论，我是很喜欢他们，也很敬佩他们，虽然我是大元朝的郡主。但是，当他们激动地谈起‘杭州屠城&39;这些事时，我又能如何没有一丝愧疚之意呢？于是我们成为莫逆的朋友！”
柯瑶伶肃然说道：“郡主，你真是一位开明的格格！”
燕秋郡主笑笑说道：“我当然不能加入他们的行列，我也不会帮他们做什么，但是，一份发自内心的同情是有的。
我曾经跟他们说过，在京城，他们永远有一位朋友。”
柯瑶伶立即说道：“于是郡主就救了我？”
燕秋郡主说道：“关于你的事，我最先怀疑，后来我确定是你这趟洪都之行改变了你，因为余成珏的死坚定了我的看法。”
柯瑶伶说道：“我不懂郡主的意思。”
燕秋郡主说道：“我曾经和一位姑娘交过手，这位姑娘就是反元复宋的一员，而且是重要的一员，这位姑娘姓余……”
柯瑶伶不禁脱口接下去说道：“她叫余巧怡！她是余成珏的亲生女儿，这中间有一段很复杂的经历。在南昌翡翠山庄，
我见到了她，是一位十分可爱的姑娘。”
燕秋郡主说道：“她有一位男友在彭泽湖，是前宋大忠臣文云孙的孙子，名叫文照青……你看，我能七串八联，想到许多问题，又能把许多问题连结在一块。”
柯瑶伶立即挣扎着起来，跪在地上，磕头称谢：“郡主，我不是谢你的救命之恩，而是敬你是如此的深明大义。”
燕秋郡主伸手扶起柯瑶伶，笑笑说道：“在彭泽湖，我看到他们是真正可爱的一群人，从上到下，连同伺候我的两个小婢，至今我还想念她们，当然我是不能加入他们之中的，至少我要保持这份友谊之心，在京城我唯一能表示友谊的，就是救你。”
柯瑶伶说道：“可是害了郡主！”
燕秋郡主说道：“我已经安排得很好，只是如何送你安全出去，至今还没有想出好的办法，不过，暂时住在这里，十分安全，短时间还不会被人发现。”
柯瑶伶说道：“不行！我要设法离开，万一连累了郡主，那将使我终生难安。”
燕秋郡主说道：“如今你到哪里去呢？整个京城都翻过来了，大内的高手想必已经全部出动，你现在只要一出去，就会被速捕。
不要着急，暂时安心在这里等。现在我去为你弄点吃的，回头再说。”
她说走就走，她还是不走门，翻窗而去，霎时没了人影。
这个变化是柯瑶伶想不到的，也是柯瑶伶感触最深的，任凭她如何想象，也绝对想不到是燕秋郡主救了她的命。
一个王府里的郡主，不但救了一名叛逆，而且还和京外的叛逆组织有纯真的友谊，这是任凭谁也想不到的。
蒙汉之争，可能就是暴与仁之争，如果蒙人不改以暴制仁的暴政，终必在民心唾弃之下归于消失。
燕秋郡主的表现，证实了人同此心。
柯瑶伶也因此想起余成珏，想到余巧怡，想到自己没有一儿半女，大业前途虽是光明，个人晚景却是无限凄凉，不禁泪水涟涟。
窗户一响，燕秋郡主又从窗子进来，手里捧着一个饭盒，打开来一看，有蒸鹅、烤鸡、酱肉，还有白米饭。
燕秋郡主带着歉意说道：“没有法子弄碗汤来。”
柯瑶伶忍不住泪水流下来，她很感动地说道：“郡主大恩，不知何时能报答。”
燕秋郡主笑笑说道：“不要说这些。别当我是王府里的郡主，当我是江湖上的好友。为了好友，可以两肋插刀，何况是这点事呢？”
她忽然又说道：“忘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京城里一阵混乱之后，现在似乎已经很快地沉寂下去了。等天亮之后，还可能又要大肆搜查一番，再等两天，你的伤好了，就可以改装混出城去。”
柯瑶伶说道：“我在这里可以待下去吗？”
燕秋郡主说道：“当然可以，这是家庙，平日谁也不敢来，即使有宫里的太监来清扫，那也不是天天都来。还有……”
她指着正厅祭坛的右侧，隔着窗子望过去，有一间独立的房子。
此刻天色已经微明，可以约略看到，布幔低垂，看不见里面的情形，燕秋郡主说道：
“那是皇上和皇后要来祭祀之前，沐浴更衣的地方，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你这两天就躲在那里，保证安全无事。要吃的东西，晚上我替你送来。”
柯瑶伶很沉重地说道：“郡主，我不只是感激你救了我的命，更重要的是你居然为我破坏了皇室的许多规矩，我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燕秋郡主笑笑说道：“那就什么也不要说。天快亮了，我也要走了，现在我就带你去那里。”
柯瑶伶说道：“郡主，你千万小心，我饿两餐还可以挺得住，就是我死了，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我本来就是已经死过的人。
可是如果你被他们发觉到了，那实在是很槽的事，后果就难以想象了！”
燕秋郡主笑笑说道：“我知道，我会小心的。倒是你，暂时住在这里，但请放宽心，绝不会有人来找你，我走了，天黑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