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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坦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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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府是在胡同,这里原不是官老爷府邸所在之处,柯府当初为什么选中这里,没有人提起。

    这一带虽然比较僻静,街道的情形,都是一样,青石板铺砌的小道上有两道深深的车辙,柯瑶伶的轿子刚转到胡同口,

    突然轿子停了下来,这时候就听到轿夫骂道:“该死的东西!瞎了你的狗眼!没有看到大人的轿子吗?你是要找死!”

    柯瑶伶坐的是官轿,四人拾的官轿。抬轿的轿夫,全都身强力壮。这四人大轿一旦走起来,看到的人都会让开。万一让得不够快,就会被轿夫撞得滚开老远,这会儿四个轿夫都停了下来,站在那里骂人。

    柯瑶伶第一个反应是:有了麻烦。她立即盼附:“驻轿!”

    她一掀轿帘,轿夫立刻扶轿让柯瑶伶下轿,在官轿轿杠正对着的地方,站着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一身蓝布衣,半散着领子,露出里面的月白色小褂,拦腰系着一根宽黑腰带,斜掖着衣襟,里面是黑色的裤子,紧扎着绑腿,脚穿一双白底的薄靴。

    这个人有一双很明亮、很有神的眼睛。

    柯瑶伶站在轿杠之内,皱着眉头问道:“尊驾拦住官轿,是要闹事吗?这是天子脚下的京城,拦住内务府的官轿,你的行为已经触犯了大元戒律!”

    那年轻人不慌不忙,一抱拳说道:“请柯大人原谅我不得不如此。请大人借一步说话。”

    柯瑶伶立即说道:“你知道我姓柯,自然知道我的身份,这几个轿夫都是内务府里的人,有什么话尽管说,不要这样藏头露尾!”

    年轻人眼睛仍然向两边扫来扫去,嗓音压低到正好还可以让附近的人听到,使人感觉到有一份神秘。

    他说道:“师太有信捎来!”

    柯瑶伶立刻紧追问道:“你说什么?什么师太?”

    年轻人紧张地说道:“请大人不要大声!我说的是翡翠山庄的师太,她捎来了信。”

    柯瑶伶立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她忍不住心里暗自冷笑了一下,只见她突然一跃,跳出轿杠,闪电般出手,正好抓住年轻人的手腕,她厉声叱道:

    “你是什么人?你到底来干什么?快说!”

    年轻人痛得额上出汗,他还是忍着痛说道:“大人,师太的确指信给你。”

    柯瑶伶冷笑说道:“我看你是找错了人!”

    她突然一松手,向前一送,喝道,“你们给我拿下,送到内务府去盘问。”

    那四个轿夫喝叱一声,拥上来就要动手抓人。

    这时候接连人影闪动,不知道从何处突然飞出三个人来。

    两个人赶打轿夫,另一个手里拿着一柄锋利的刀,迎上柯瑶伶,泼风似地砍了三刀。

    使刀的是高手,刀招怪异,刀风凌厉,只逼得柯瑶伶一连退了两步,才勉强地避开攻势。

    柯瑶伶调整好了心神,一摆双掌,正待扑上去。那人一个报哨,另外两人带着原先那个年轻人,快跑了几步,展身一跃,

    跳上街边的屋檐,一连几个跳纵,转眼不见人影。

    柯瑶伶站在那里静静地思考了一下。

    四个轿夫上前请罪:“小的无能,让那小子给跑掉了!”

    柯瑶伶淡淡地说道:“怪不得你们,他们都是高手。”

    她走回到轿子里,叫声“起轿”,前往宫里去。

    轿子刚到内廷外围墙的侧门,柯瑶伶还没有下轿就有小内侍过来说道:“柯护卫是来见仙姑的吗?”

    柯瑶伶赶紧说道:“正是,公公是不是要查验腰牌?”

    小内侍笑嘻嘻地说道:“柯护卫用不着查验腰牌,不过我要告诉你,仙姑已经去谒主子去了,你回去吧!免得扑了空,明儿你再来。”

    柯瑶伶很恭敬地说道:“多谢公公指点,告辞!”

    她走了一截路,才上轿回府。在轿里,她始而感到可笑,被人尊为“仙姑”的东方嫣,铁心红颜的老江湖,也有她幼稚的一面。

    用这种可笑的方法来试探,未免也太小看了柯遥伶。

    但是,继而柯瑶伶内心产生了警觉:“无论如何,东方嫣对我起了怀疑,而且看样子还不止是她,还有内务府的首领,否则,方才出动的人,我不至于认不出他们,看样子仅仅是小心已经不够了!该怎么办呢?”

    柯瑶伶还没有想到应付之道,因为在她的心中有一个最大的障碍,那就是爹娘。

    当初在翡翠山庄门前,不是没有想到这个问题,而是基于民族大义的觉醒,一时间将私人的情感放到了第二位。

    但是,一旦回到现实,爹娘的恩情,是她最放心不下的。所以,她才大开杀戒。以致让韩一无抓住了她的弱点。

    回到京城以后,她也曾设想到各种不同的情况,她觉得暂时还不会有什么危机。照今天情形看来,情况还比她原先所想的要恶劣得多,她在宫廷里待了不止一年,长时期的经验使她深切了解到,只要开始怀疑到你,就是危险的讯号。

    因为官廷护卫有一个信条,宁可冤枉杀死成百上千的人,不可错过一个真正的敌人。

    柯瑶伶心头压下了一块大石头。她不是为了自己的安危,当她看到石成珏自裁,而又决心加入反元复宋的大业那一刻开始,她已经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她最担心的还是二老爹娘。心头闷成一个结,一时无法解开。回到家里,柯瑶伶一个人静静坐在房里,思量着各种不同的应付之道。

    终于,她下定了决心,一时间使她如释重负,她刚刚站起来,房外有人说话:“小姐房里没点灯,是没有回来吗?”

    “小姐已经早回来了,她一个人在房里静坐,我们不该在这时候去惊扰她。”

    说话的是上房丫鬟司棋,答话的是柯瑶伶贴身侍女月琪。柯瑶伶这才发觉自己陷入了沉思,天色黑了还不知道。

    她连忙说道:“你们进来吧!”

    司祺见了柯瑶伶说道:“婢子奉了老爷之命,看看小姐是不是回来了,如果小姐回来了,就请小姐过去,老爷在书房等候小姐。”

    柯瑶伶说道:“老爷在书房吗?”

    司棋连忙说道:“回小姐的话,是在外书房。”

    外书房是柯老爷子平日接见知己好友的地方,也是跟门下清客们谈天、喝酒、吟诗,说文的地方,内眷是不会去的。

    为什么这时候要在外书房等她呢?

    柯瑶伶站起来说道:“走吧!我们到那边去。”

    外书房点着灯台,跳动的灯光,可以照得出柯老爷子一张忧愁不展的脸。

    柯瑶伶过去刚要行礼,便被柯老爷子叫住:“将门掩上。”

    柯瑶伶掩好门,搬了一张椅子坐在老爷子对面,问道:“爹,找女儿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

    老爷子沉吟了一会,拈着花白的胡子慢慢地说道:“今天你到内廷去了一趟?”

    “是的!”柯瑶伶回答得很简单。

    “问些什么没有?我是说跟你谈些什么?”

    “问的是有关于成珏死的经过。”

    “他们不应该这么没有人情味,这时候问这种事,你是怎么告诉他们的?”

    “我当然是据实以告,除此之外,我还能说什么呢?爹,你老人家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柯老爷子没有说话,沉歌了半响。书房的气氛显得有些凝重。过了一会,老爷子才说道:

    “没有说别的吗?”

    “没有,”

    “他们对你的话没有什么怀疑之处吧?”

    “爹的意思是问他们是不是对我起了疑心?”

    柯老爷子长长地叹了一声,暝目良久才说道:“孩子,你是当局者迷啊!你和成压率领二十多人到洪都去办事,事没有办妥,结果几乎所有的人都死了,只有你平安地回来,能不叫人怀疑吗?”

    柯瑶伶很平静地说道:“爹,你不要忘了,在这许多死人之中,有女儿的丈夫在内啊!”

    老爷子摇头说道:“若是一班事情,倒也罢了,你们这次去办的案子,不是普通的案子,就不能以一般的道理来衡量是非了。”

    “于是,爹也怀疑我?”

    “傻孩子!爹怎么会怀疑你呢?我是提醒你,当心别人生疑。”

    “事实上他们已经开始怀疑我了。不但怀疑,而且他们已经采取了试探的行动。”

    柯瑶伶便把方才的事说了一遍。

    柯老爷子叹了口气说道:“他们不应该这样的。你和成珏在内廷这么多年,他们应该信得过你,何况你老爹爹还是朝中的老臣。他们这样太过分了,明天我要找人疏通一下。”

    柯瑶伶说道:“爹,不用了,当他们对我有了怀疑的时候,疏通也没有用处,也没有人愿意为这件事疏通。何况……”

    她忽然站起来,对门缝外面瞧了瞧,随手将门关紧,她站在书桌之旁,认真地说道:“爹,何况他们怀疑是有充分的理由呢!”

    柯老爷子说道:“他们有什么理由?以你的身份和地位,他们绝对没有理由怀疑。”

    柯瑶伶摇摇头说道:“爹,他们实际上有两个理由。”

    柯老爷子瞪大了眼睛,不相信女儿的话。

    柯瑶伶说道:“第一个理由,因为我是汉人。”

    此言一出,老爷子大惊失色,连忙说道:“孩子,你怎么……”

    柯瑶伶缓缓地说道:“爹,你方才说的对!论我的身份、家世,他们不应该怀疑我,结果他们怀疑了,那只有一个原因,我是汉人,爹也是汉人。汉人在他们的心目中,随时都可以怀疑的。”

    柯老爷子叹了气,垂下头来,软弱无力地说道:“这种话是能随便说的吗?你自己也在宫中任职,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你应该知道说这种话,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柯瑶伶说道:“今天我们爷儿俩在自已家里,就事论事,只讲是非,不必涉及利害,爹竟然害怕到这种地步,是怕什么呢?是怕在我们家里,还有暗桩内线吗?”

    柯老爷子沉下脸来真的生气了,带着斥责的口气说道:

    “你怎么越来越不像话了!”

    柯瑶伶依然说道:“爹,请你放心。因外书房的四周,我让我的四个侍婢在严密地警戒着,闲杂人等,绝不会接近书房。”

    柯老爷子瞪着眼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柯瑶伶说道:“好让咱们爷儿俩说说心里话。”

    柯老爷子说道:“你这孩子是疯了!怎么今天说话这么疯疯癫癫的,你到底想做什么?”

    话虽然还有斥贵之意,但是,可以看得出他的神情松弛了许多,不像一开始那样紧张。

    柯瑶伶说道:“我只想继续方才我说的那几句话。”

    “我不喜欢你胡言乱语。”

    “我是不是胡言乱语,爹心里有数。就以方才这情形来说,如果我们是蒙人,就算我们说了不当的话,又能算得了什么?

    今天爹是朝中元老,官居一品,家居说话都提心吊胆,是什么原因呢?只有一个原因,因为爹是汉人。”

    “孩子,你非要这样讲不可吗?”

    “因为是汉人,所以任凭你如何忠贞,如何的尽责,纵使是肝脑涂地,只要稍有不慎,就有悲惨的下场!现在不说爹,就以女儿为例,到头来还是要受人怀疑。”

    “他们现在还只是怀疑啊!”

    “爹不应该拿这种话来安慰我。因为爹也知道,一旦遭怀疑,就会有怎样的后果。”

    “为什么把事情说得这么可怕?俗话说,真金不怕火炼的。”

    “孩儿要告诉爹,他们怀疑得有道理。”

    柯老爷子几乎是呻吟出声,人一下瘫软在太师椅上,口中喃喃地说道:“你不是告诉我,你是真的……是真的……”

    柯瑶伶接过来说道:“是真的,我已经成了反元复宋的一员!”

    柯老爷子拾起手来指着柯瑶伶,急促地说道:“你……你……为什么?”

    柯瑶伶很庄严地说道:“我很抱歉,我说这话把爹吓坏了。”

    柯老爷子摇着头说道:“你知道这件事情的后果吗?那不是你死我死的问题,而是全家满门上百口人的性命!

    瑶伶,你不是吓住了我,而是你……害得柯家断绝了香烟!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不想一想?”

    柯瑶伶说道:“我很抱歉,因为当时在民族大义的血忱激荡之下,个人的问题,一姓一族的问题,我没有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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