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姐妹

    落在眼前的霹雳弹引线烧完了，紧接着的应该是一声轰然巨响，但是霹雳弹在那里仍然是一颗黑色圆球。

    最惊讶的是柯瑶伶，她难以置信地望着管笠玲，一会她又低下头去，弯下腰来，拾起霹雳弹，查看的结果，引线烧到了里面，就是没有爆。

    柯瑶伶呆呆地望着手中的霹雳弹。这是一件让她没有办法相信的事，她回头看了管笠玲的手和眼睛，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管笠玲说道：“还可以再试一次！”

    柯瑶伶迟疑了一下，她走了过来，自己从圆形的托盘中取出一颗霹雳弹，在那侍婢手中的火媒子上点着引信，朝着远处投掷过去。

    她投得很远，霹雳弹落在两棵树当中。落地轰然，只见一阵飞沙走石，两棵饭碗粗细的树，连根掀起，炸得七零八落。霹雳弹的威力，果然惊人！

    管笠玲点点头说道：“证明你的霹雳弹引信不会有问题，你投过来试试看。”

    柯瑶伶伸手再取了一个，点着引线，便对着侍婢道：

    “走开！”

    短短的引线，很快地就燃烧完了，霹雳弹有如死球，没有一点声响。

    柯瑶伶默默地丢下露雳弹，着管笠玲说不出话来。

    管笠玲说道：“觉得非常奇怪，是不是？说穿了一点也不奇怪，因为我会法术。”

    柯瑶伶不觉脱口重复了一遍：“法术？”

    管笠玲点点头说道：“不错，法术！所以让霹雳弹不能起爆，只有法术有这样的神力，这证明了什么呢？证明了我是帮凶。”

    柯瑶伶凄凉地一笑，说道：“谢谢你……管姐姐！”

    管笠玲一呆，她不自觉地伸手抓住柯瑶伶，紧紧地问道：

    “你……你叫我什么？”

    柯瑶伶叹口气说道：“人真是一个可怜又奇怪的东西，等到事情发生了，一切都明白了，一切也都迟了。

    管姐姐，你我都是明媒正娶的，只是我比你晚进余家门……”

    管笠玲摇着头说道：“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好！我……”

    “管姐姐，你现在什么也不要说，也不要为我减轻罪恶，要说的话一定很多，待回头再说，现在……”

    她指着地上的余成珏，含泪说道：“我们都不忍看，多看一眼，我会自己拍死自己。”

    管笠玲叫道：“柯大人……”

    柯瑶伶惨淡地说道：“我真的是那么卑微恶劣吗？连个侍妾的地位都不够格吗？”

    管笠玲说道：“瑶伶，你知道我不是这种意思。”

    柯瑶伶说道：“管姐姐，让我们动手吧，就将成珏葬在这里，总算是葬在自己的家门前。”

    说着话，她立刻用双手来搬运石头，挖泥土。管笠玲也立即加入。

    余巧怡回头看到石婆婆泪水涟涟，站在后面，手里拿着锄头。

    余巧怡立即拿过来，走到前面叫道：“娘，伶姨……”

    柯瑶伶回过头来，张着一双手，想立刻抱上来，但是她没有，因为她的双手已经挖得鲜血淋漓。

    她忍不住泪向下流，点点头说道：“巧怡，谢谢！”

    加上石婆婆，四个人一声不响地挖好了一个深深的坑。

    管笠玲和柯瑶伶对看了一眼，两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举起宝剑，割下一大绺头上的青丝，放在余成珏的身上，又脱下身上的外衣，裹在余成珏身上，然后，两人合力小心地抬起余成珏，放在坑里。

    余巧怡匍伏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石婆婆也是老泪纵横，站在那里，摇摇欲倒。

    两旁的灯光，突然间都暗了下来，只有天上的星光和迷蒙不见的月色，一霎间，翡翠宫变得黯淡无光，充满了哀伤。

    管笠玲和柯瑶伶双双跪下行礼之后，站起来飞快地挥动锄头，填土入坑。

    天色已经渐渐地亮了，东方透出了晨曦。翡翠宫前，添了一座新坟，坟前站着管笠玲，她的双手握住柯瑶伶，两人相对，良久无言。

    管笠玲终于说道：“一定要回洪都吗？”

    柯瑶伶说道：“管姐姐，你知道我必须回去，总不能连累家中父母，他们没有享受到我的侍奉，至少不能让他们临老再吃一刀之苦。”

    管笠玲说道：“你这样回去，自身也是危险的啊！”

    柯瑶伶说道：“应付官样文章，我已经学会了一套，你放心，他们暂时奈何不了我的。”

    余巧怡忍不住叫道：“伶姨，你为什么不跟我们在一起呢？”

    柯瑶伶含着凄凉和微笑说道：“巧怡，你应该知道，我是多么愿意聚你们在一起，可是，目前不能，”

    管笠玲说道：“巧怡，伶姨她有不得已的苦表…”

    何瑶伶接着说道：“相信我，我一定会赶来彭泽湖，跟你们在起，你们准备到彭泽湖去，是不是？别忘了，我也是余家的人！”

    这几句话，说得大家心里都发酸。

    柯瑶伶转身，跪在新坟之前，祈祷着说道：“成珏，你走了，虽然带给我们痛苦，但是我们现在已经走上同样的一条路，相信你在九泉之下，也是宽慰的。

    管姐姐和巧怡她们要去彭泽湖，我是回京，不过，相信我，我会回来的，回来和管姐姐、巧怡她们在一起，这个结果，一定是你所乐意看到的。

    保佑我们啊，成珏。”

    她默默地祈祷着，一遍又一遍，最后，她站起来，用衣袖拭去脸上的泪水。

    她一只手握住管笠玲，一只手握住余巧怡，对石婆婆点点头说道：

    “我走了！我会找你们的。”

    然后匆匆跑到马旁，跃身上马，带着那两个侍婢匆匆地走了，她连头都没有回。

    管笠玲和余巧怡，还有石婆婆站在那里，一直看着柯瑶伶的人影消失在晨曦里，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回身来，发现大门前站着一个人。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无尘师太。

    管笠玲和余巧怡上前拜见。

    无尘师大说道：“我很难过，我很想念佛号来代表我心里的感受，但是我念不出，你们知道我不是那种念佛号的出家人。”

    余巧怡跪在无尘师太面前，低声位道：“师父……”

    无尘师太道：“南海结缘，不是师徒的名份，而是志同道合的伙件，巧怡，你跟瓶儿不同。”

    余巧怡说道：“可是师父……”

    无尘师太说道：“名分不是最重要的，当山河破碎，社稷沦亡之时，其他一切都不值得计较，方才我说过，为今天的事，我真的很难过，但是，我又觉得这是最好的结果。”

    她缓缓走回大门里，忽然又立定脚，站住回身，对她们说道：

    “你们，尤其是你们母女，一定会觉得我这样一个出家人，为什么说话是如此地狠心。

    人都死了，还说是最好的结果，岂不是太无情了吗？”

    管笠玲说道：“师太定有高见，我们会洗耳恭听！”

    无尘师太说道：“余成珏当年被逐出家门，一念之差，做了民族的罪人，祖先的不肖子孙。”

    她停顿了下来，停了一会又说道：“对不起！我对于降蒙的人，有一种自然的恨意，我的话说得重了一些。”

    管笠玲说道：“师太不必顾虑我们母女的感受，有话尽管说。”

    无尘师太说道：“当他看到你母女之后，我才知道他的本性仍然是善良的，我不知道他将如何处理这种情况，结果他选择了死，他这样的选择，我绝没有想到，因为在我的记忆中，大凡贪图荣华享受的人，都是贪生怕死的人。

    我总以为余成珏认贼作父，贪图的就是荣华富贵，没想到他竟然这般的壮烈！”

    管笠玲低声说道：“成珏本性是十分善良的人。”

    无尘师太点头说道：“确实如此。他这样壮烈的自我栖性，虽然是为了挽救你们母女的性命，实际上是对反元复宋的大业作了最大贡献。

    柯瑶伶从觉醒到返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她的重要性不比文云孙的孙子文照青在江湖上号召力差。

    反元复宋，是千秋大业，我们要有成功不必在我的准备，因此，我做的，就是在各地布点、埋桩，等到机会来时，把所有的点述成一串，就是成功的时候，而柯瑶伶就是一个重要的点。”

    管笠玲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你可以想得到，在京城里，而且在我们根本见不到的宫廷，布下我们的点，扎下我们的桩，还有什么比这件事更有价值！”

    无尘师太眼神停在新堆的坟头，叹道：“余成珏如此一死，把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变成了现实，他的死重如泰山。”

    她的眼光四处巡视，忽然走到一块巨大的青石之前，伸手向余巧怡道：

    “拿剑来！”

    她接过余巧怡递过来的剑，照准那块大青石用力一挥，大青石一劈为二，继之又是一剑，一连几剑，等她用手拔出来时，竟是一块长约五尺的石碑。

    无尘师太将宝剑交还给余巧怡，她们母女都不知师太究竟要做什么。只见无尘师太将这关长石碑平放在地上，她在石碑之旁，瞑目而坐，一语不发，约过了一领饭的时光，无尘师太倏地睁开眼睛，伸出双手，平舒看手拿，按在石碑上摩挲起来。

    只见她手到之处，石屑纷飞，声势十分惊人，这样的手掌在石碑上来往几次之后，五尺长的石碑，前三尺光滑如镜。

    管笠玲和余巧怡不觉为之骇然！内力重手法，已经到了磨石成粉的地步，真可谓人间少见。

    无尘师太看了看石碑，双手移动石碑，正朝着她，然后，她运指如飞，在石碑上刻下一行字：

    “大宋义士余成珏之墓”，下题的是“大宋皇裔敬礼”，她双手捧起五尺长的石碑，来到坟前，奋力向下一插，正好深入两尺，成了最特殊、最有意义的一块墓碑。

    管笠玲立即拉着余巧怡，跪在坟侧，以丧家之礼叩谢无尘师太，她扶起她们母女，说道：

    “做人，生要俯仰无愧，死要心安理得。

    余成珏虽然死得很惨，但是，他的死，比他的生有价值多了，否则他如何能与余老爷子相会于地下呢？如今他不仅是心安理得，而且立下了殊功，所以，我才为他立一块碑，表示我的一番敬意。”

    管笠玲谢道：“师太厚恩，师太的教诲，铭记终身。”

    无尘师太笑笑说道：“这里的事情已经了了，我还可以在这里停留一阵，我们到里面说话。”

    无尘师太走在前面，她对庞大的翡翠宫，看起来是十分熟悉她走的方向，不是管笠玲平日起居之所，而是另一个方向。

    穿过丛林、竹林，走过假山、石洞，无尘师太停留在一幢房屋之前。

    她回身对管笠玲、余巧怡以及石婆婆笑笑说道：“没想到我会带你们来到这里吧？”

    管笠玲说道：“师太自然是有特别用意，只是我们不能明白。”

    无尘师太微笑说道：“寄居的客人到了应该离开的时候了，必须向允许借居的主人当面道谢。”

    管笠玲大惊，正要请问。

    房子里有人问道：“是三姐吗？请进来吧！”

    无尘师太向管笠玲说道：“请进去吧！虽然你是翡翠宫的主人，这地方对你来说仍然是客位，你先请！”

    管笠玲不敢违背，只好说道：“遵命！”

    她进得屋里，只见朱宛琴姑娘含笑站在房中，说道：“宫主，今天的事不在你我协议之中，请坐！”

    管笠玲微笑说道：“这宫主二字是当年大家胡乱叫出来，这几天我已经把这两个字给忘了，倒是宛琴姑娘，我们对你冒犯已久，今天一并在这里赔礼领罪！”

    她还没有拜下去，朱宛琴立即上前一步扶住，叫道：

    “千万不可！”

    她又昂头向外叫道：“三姐，你为什么不进来？”

    言犹未了，无尘师太笑容可掬地进来，说道：“宛琴，我是等你们叙过礼以后，再来说话。”

    朱宛琴说道：“借住翡翠宫如许日期，对于宫主的恩情，是难以报答的了，如果再要如此叙礼，我心难安。”

    管笠玲连忙说道：“过去为了保守秘密，只好如此无礼相对，如今一切都已明白，礼不可废。”

    无尘师太说道：“国破家亡，如今大家都是志同道合的好友，不必以一般礼数相束缚，这几年，我奔走江湖，感受太多……”

    她叹了一口气，对外面说道：“你们都进来吧！”

    余巧怡第一个进来，上前来就要行礼，被朱宛琴一把拉住说道：

    “你我一见如故，快不要拘泥！”

    石婆婆恭恭敬敬地上前拜见，朱宛琴也立即伸手直扶，口称：

    “太不敢当！婆婆多礼”

    晴纹和映月捧出香茗，悄悄退到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