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前瞻无尘
这话一出,石婆婆大惊,立即问道:“小姐,我们要到哪里去?我们为什么要离开这里?翡翠宫是我们经营了近二十年的地方。
这里的每一株草,每一朵花、每一棵树,甚至每一片瓦,每一块砖,都有小姐你的心血,为什么要突然离开呢?”
“我说过,这只是暂时的离开,终究我要回到这里来,安享我的余年。”
石婆婆不解地问道:“那要离开多久呢?”
“很难说,三五年、七八年,或更长的时间。”
“娘,婆婆方才问的是什么原因?是与女儿这次跟娘见面有关系吗?”
“可以说与你的出现有关系,巧怡,你知道吗?你的出现是娘这一生当中最重大的一件事。但是,离开翡翠宫,不全然是因为你的缘故。”
石婆婆说道:“那是……”
宫主说道:“这就必须说明我为什么两次离开翡翠宫,影响我的人是一位方外之人,是一位师太。
她是一位江湖的高人,武功精湛。一天夜里,她来到我的窗前,我竟然丝毫不觉。”
石婆婆老脸发红,翡翠宫的安全,由石婆婆负全贵,如果说有一位江潮客闯人翡翠宫的内部,而且到了宫主的窗前,石婆婆居然一点也不知道,这真是叫人脸上挂不住的事。
石婆婆不觉说道:“宫主,老婆子无能……”
“还是叫我小姐吧!这怎么能怪你无能?我自己照样也不知道,一直到她开口向我说话,才让我着实地吓了一大跳!
她直截了当地跟我说,有事要向我请教。老实说,在当时那种情况之下,我感觉到自尊受到了伤害。因为翡翠宫从来不欢迎外人来打扰我们的清静,也从来没有一个外人能来到我的窗前。”
她笑笑,又接着说道:“其实,这种自尊也是很可笑的,我应该看得出来,这位师太对我并没有恶意。但是,当时我只觉得她私闯翡翠宫,是十分令人难堪的事。
我说道:翡翠宫是不欢迎外人擅自闯入的,我叫她尽速离开!念在一位方外人的份上,我不计较她。
这位师太回答得很干脆,她告诉我,她既然来了,就不会轻易离开。要她离开可以,除非我有赶她离开的本领。这种话充满了挑战的意味,是我不能忍受的,我于是走出了房门……”
余巧怡急急地问道:“娘,你们动手了吗?”
“照当时的情形,我等不到来到门外,就会给她一掌。但是,等我走到了房外,看到了她的全貌,我的气愤减低了许多。”
石婆婆问道:“那是为什么?”
“我所面对的师太是一位神情非常安详的人,我说一句亵渎她的话:如果她没有出家,应该是位美人。论年龄,也不过是中年光景,令人观之忘俗。”
石婆婆鼓着气说道:“挑战的敌人,还管她长得好看不好看,一个出家的尼姑罢了,还能好看到哪里去。”
宫主摇头说道:“婆婆,一位了不起的方外高人,我们亵渎不得。当时我平心静气地问她,到翡翠宫来挑战,为了什么?因为我不算是一个江湖客,我跟她并不认识,她很平静地告诉我说,她并不是前来挑战的,她只是来向我请教一个问题。
如果我认为她是来挑战的,我可以动手。否则,双方可以平心静气地来谈问题。”
石婆婆不服气地说道:“她这样讲话,能让人平心静气地谈问题吗?”
“我当时也是有这种想法,我说:师太想必是高人,既然有心指教,就请出招吧!”
余巧怡急忙问道:“娘,你们动手过招了?”
“真正说来,也算不得过招,只是互相印证了三掌,对方果然高明,每一掌都是以精纯的掌力,恰到好处地将我逼开,三掌过后,她问我:为什么不使出法术?”
石婆婆惊道:“小姐,三掌逼退你?叫老婆子真不能相信。”
余巧怡同样吃惊,但是,她的问题却是:“娘,你真的会法术吗?你是怎么回答的?”
“玄天教的人,多少懂一点。但是,我觉得对这样的人,用那种法术,不是很得体的事。所以,当时我既没有用法术,也没有回答。”
余巧怡说道:“娘,如果你施展法术,是不是就可以胜过对方呢?”
宫主微笑说道:“巧怡,有一件事你必须先要明白,法术与武术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基础不一样,效果也不一样。以法术对武术,那是不公平的,我知道你会说:照这样说来,会法术的人,就可以在江湖上横行无敌了。
不!法术和武术一样,有许多先天上的限制。你还记得我说的,玄天教大护法父子前来沉渊山强掳我的时候,法术失灵,就是最好的证明。”
“照一般情形来说,会法术的是要强过会武术的。”
“我说过,这样的比较是不公平的。”
“那位师太知道这种情形,是吗?”
“她的确是知道的。因为,我没有回答她的时候,她就说‘果然心地很好,现在我可以开始请教问题了。’
我真没想到她问的是如此令人意外的问题。”
“她问的是什么问题?”
“她的第一句话就问我:‘你是哪个朝代的人?&39;”
石婆婆不觉脱口说道:“这是什么意思?现在不是大元王朝吗?再说,我们这翡翠宫是葛天氏之民,管它是什么朝代!”
余巧怡却在这个时候缓缓地说道:“我娘既然认定她是高人,绝不会无缘无故冒出这样的问话。任何一件事,只要不合常情,就值得我们深思。娘以为女儿的话,对与不对?”
宫主带着欣慰之意,点着头说道:“巧怡,你真的很聪明。”
她对石婆婆说道:“我当时的感觉,就和巧怡这孩子的说法一样。我想:现在明明是大元王朝,你为什么问我是什么朝代的人,而且是问得如此突然?”
“娘,你是如何回答的?”
“山野之人,不论魏晋,凿井而饮、耕田而食,管它什么朝代。”
石婆婆立即说道:“小姐和我说的一样。”
余巧怡又问道:“师太满意这种答复吗?”
宫主说道:“她说她对我的前两句话,还可以理解。对于后面的话,她说她有意见。”
石婆婆说道:“按道理说,她是一个出家人,对于这种事,应该比我们还要谈泊些。为什么她要问这个问题?而且还表示出不同的意见,这真是叫人想不通的事。”
余巧怡说道:“婆婆,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啊!”
“她说山林之人,可以不闻不问世事,可是,却不可不闻不问国事。她还说:蒙人入关,屠杀我族,血渊骨狱。这些事血淋淋如影在目,我们难道一点也不动心吗?”
石婆婆说道:“动心又如何?那些朝中的高官显贵,都是逃的逃、降的降,他们都不管,我们能管得了吗?”
宫主说道:“她大概也看得出我对她的话并没有完全同意。她直截了当地戳穿了我的心事。
她说我也许觉得这是与我无关的事,也许我以为明朝那么多大官或逃或降,都置国家朝廷于不颜管,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又能如何?
可是师太说了一句话,给我印象深刻极了。她说:个人与国家,犹之于皮与毛,皮之不存,毛将附焉?”
宫主很感慨地说出这句话,摇摇头,长长地一声叹息,沉重地说道:“石婆婆说的没有错,大宋朝虽有奸臣昏君,至少还不应被人灭绝血气,最主要的是国家面临苦难,竟没有一个人能以死相报朝廷,高官厚禄之人,屈膝以降,令人可恨。但是,如果每一位臣民都能挺身而出……
唉!问题就在此,救国效忠,是无须分地位高低的。”
虽然宫主没有深说,石婆婆已经概略明白那位师太的用心了。
石婆婆问道:“她要小姐替她做什么?”
“随她离开翡翠宫,去救一个人。这位师太果然好身手,轻功微展,已经到了蹑空凌云的绝顶功夫。大约跑了一盏滚茶的时光,看到一位姑娘昏迷在地上。
师太告诉我,地上躺的是大宋皇室后裔,具有一身武功,只可惜性子太急,痛于国恨家仇,随时要杀元吏以泄愤。
师太叹息说,这等事是千秋大业,徐徐图之,不是急躁可以成事的。可是这位姑娘不能忍受,终于被朝廷高手追杀,性命淹奄一息……”
石婆婆突然接着说道:“后来被师太所救,命是保住了,恐怕无法保住她不犯第二次错误。
于是请来小姐,把人交给你,留在翡翠宫里,是吗?小姐。”
宫主点点头说道,“这位姑娘醒来只知道是我教了她,她才愿意来翡翠宫隐居养伤,并且也接受了我的条件,除非师太前来,否则不能离开翡翠宫一步。”
这时候余巧怡突然说道:“娘,就是昨天晚上那位……”
宫主点点头说道:“就是她。”
余巧怡说道:“娘,孩儿知道,娘第二次离开翡翠宫,也是那位师太来请娘的,说九江剑客的庄上,孩儿有性命之扰。孩儿并且还知道,那位师太的法号是无尘。”
宫主大惊问道:“巧怡,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认识她吗?”
“她老人家正是孩儿授艺的恩师。”
宫主“啊”了一声,感到这个世间真是太小了,许多事与人,不知道何时就会汇合到一起,她说什么也想不到无尘师太会是余巧怡的师父。
余巧怡便将自己离开沉渊剑池的经过,细细地说了一遍。谈到石玉坚老爷子的过世,宫主不觉流下了眼泪。
她黯然地说道:“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我还是觉得是我一时的愚蠢,铸成了如此大错,让他老人家抱憾而终,其实,老人家虽然从没有提起,在他的内心,没有忘记我这个不孝的儿媳妇。”
她对余巧怡说道:“你可知道娘的名字?”
余巧怡摇摇头说道:“娘,你方才说外公姓管。”
宫主说道:“对!我的娘家姓管,我叫管笠玲。”
说到文照青,宫主从女儿的眼神里看到那份关切,看到那份特殊的情感。
叹道:“老爷子这份仁心慈念,是令人感动的。像文云孙这样的大忠臣,结果无后,天理何在?”
余巧怡说道:“爷爷救文照青,教育他,为他寻找更高明的师父,不止是为了文照青个人,而是希望借史怀祖的身份……
方才婆婆说,许多大官都没有替国家分忧,我不敢插嘴。其实任何一个朝代都有忠亦有奸,如果大家都敬重忠臣,都拥护忠臣,这个朝代就会千秋万世,永垂无疆。”
石婆婆说道:“巧怡,我老婆子对忠臣,还是衷心崇拜的。”
余巧怡说道:“那是当然,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我爷爷就是把握住这一点,希望文照青能因此结合人心,纠合群力。”
石婆婆说道:“巧怡,你懂得真不少。”
宫主叹道:“这都是老爷子调教得好。”
巧怡说道:“娘,婆婆,人总得要长大的,何况爷爷终日耳提面命。还有潮音洞随师习艺,她老人家虽然没有说什么,潜移默化,影响是深远的。”
石婆婆忽然说道:“这位无尘师太北上翡翠宫,为了促使你们母女团圆,这份热情,真是令人感动!”
宫主说道:“师太对我们的恩情,何止如此。她还告诉我一件事,是关于你爹的。”
余巧怡大喜过望,人几乎是要跳起来,一把抱住宫主:“娘,我恩师的意思是说,我爹他还在?现在哪里?她老人家为什么不在潮音洞时告诉我呢?”
宫主微笑说道:“傻丫头,那时候也许师太根本还不知道你爹的身份。这种事不弄清楚,是可以随便说的吗?”
余巧怡充满了兴奋:“娘,我爹现在哪里?可怜的爹爹,当年被爷爷赶走之后,受尽了委屈,自是隐居在深山,转眼二十年了。”
她忍不住自言自语,充满了幻想地说道:“说来真是可怜,活了二十年,都只知道爹娘双双过世,整整过了二十年没有爹娘的孤儿生活,没有想到,二十年后,我见着了娘,如今要见到爹了,老天!你对我余巧怡太宽厚了。
娘,我恩师是这次促使我们父女、母女团圆的主要关键,只可惜她老人家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也没办法向她老人家叩首谢恩。
原来我见到娘之后,立即就想请娘和婆婆,帮我一同到彭泽湖去,去救我文照青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