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答应
祁泽峰看着手机屏幕，久久没有回应。他的呼吸变得紊乱，右手拇指缓缓揩着屏幕，左手的烟都快要烧到手指夹的部位，却迟迟没有注意到。
屏幕那一边还在不断跳着信息。
柚子：我有话想和你说。
柚子：很重要很重要的话。
柚子：我一定要告诉你。
柚子：你在哪里。
……
祁泽峰想狠狠掐灭屏幕不再去看消息。
可他放在关机键上的拇指却怎么也按不下。
这段时间，他不让林柚来找他，他怕会正好撞上王尧，让她知道他有这么不堪的身世，有那么恶心的生父。
柚子：祁哥，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祁泽峰看着这条最新消息，手指忍不住蜷缩，内心像是有针在扎，麻麻的，难以忍受。
直到手指被烟灼伤，祁泽峰才回过神来。
他将烟掐灭在烟灰缸里，缓缓在聊天框中敲下字符。
他没有办法拒绝林柚，只要她一求，他所有的隐忍与理智都会崩塌，他的心就会无条件偏向她。
祁泽峰：我在c市。
看见回复的那一刻，林柚的眼眸瞬间被点亮了。
她急急忙忙打字。
林柚：我现在就想见你，可以出来吗？
祁泽峰瞥了眼手机右上角的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
他回道——
祁泽峰：太晚了，明天再说好吗？
那一头回得很快，语气斩钉截铁。
柚子：不行！我现在就想见到你！
林柚腾出手来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盯着聊天框的眼神比磐石还要坚定。
她知道已经很迟了，可她不想等到明天。如果没办法及时见到祁泽峰，她一定会失眠到天明。
就像此刻的她，大脑发胀，心心念念只想见到祁泽峰，她无法让自己冷静，无数的杂念飞扑进脑袋，根本无法入睡。
祁泽峰看见消息，不由叹了口气。
他的手指缓慢在键盘上敲下：
好，那就在喷泉广场见面。
喷泉广场是他们上初中路上的必经之地，只要一说地点，谁都知道。
刹那间，林柚原本凝重的双眸被点亮了，她猛地蹦起，跑到卫生间把脸上的泪痕都洗干净，旋即披上一件外套，只揣上钥匙与手机到口袋。
客厅黑漆漆又静悄悄，爸妈已经在睡下，主卧门也已被关上。林柚轻手轻脚也将自己的闺门锁上，装成已经睡下的情景，然后悄咪咪打开客厅大门，人走出去后才缓缓关上。
祁泽峰也走到镜子面前，见到镜子中冒出的碎小胡茬，不由自嘲一笑，拿出镜子旁放着的剃须刀，快快将胡茬刮去，只是动作太急，不小心将下巴刮破一道，他也没时间再管，又接着装了杯水狠狠漱口。
他不希望自己顶着这一副邋遢模样，满身烟味地出现在她面前。
林柚一走出门栋，便快速跑了起来。从她家到喷泉广场，要走十几分钟。
她怕自己太慢，祁哥先到了不愿等她又走了。
林柚从小到大，都不喜欢运动，尤其不喜欢跑步，可是此刻她跑起来却从头到脚地心甘情愿。
新春佳节，夜半无人。周围很寂寥，只有路灯静默站在路旁。
林柚努力跑动着，像是把夜色下无人的街道当成了她一人的田径场。
虽然她是个运动废柴，体力不好，爆发力却难得地惊人。
她这次只花了九分钟，就跑到了目的地。
林柚直直跑到喷泉面前，才气喘吁吁地停下。她累得不行，俯下身双手撑着腿，都直不起身体。
大口呼吸后，眼前就冒起了金星。她脱力地伸手扶住了喷泉沿，听着耳边哗啦啦的水声，喘着气抬眸看向身侧的喷泉。
喷泉广场的喷泉并不是全年开放，常常是以一个干涸的池子的形象，安静地看着上下学的学生经过，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开闸放水。
林柚也难得见到，这下便仔细打量起了喷泉的水花，喘气的声音也渐渐变小。
祁泽峰骑着自行车赶到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她那样呆呆地看着旁边的喷泉，半弯着身子，一只手还撑在喷泉沿壁上，嘴唇发白，看起来身体不舒服的样子。
林柚也在嘈杂的水声之中听到了另一种声音，她抬眸看向前方，一眼便望进了一潭深眸之中。
她下意识站直了身体。
祁泽峰看向林柚，脚在车后一蹬，便将自行车停在原地。
他慢慢朝林柚走近，林柚又感到鼻尖泛酸，喉咙下意识咽了咽。
“你要对我说什么？”他缓缓开口，平静的语气之下，似乎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林柚仔细端详着祁泽峰的眼眸，像是企图从中看出是否还喜欢她的蛛丝马迹，好有底气开口一般。
终于，她唇瓣轻启：“祁哥，我喜欢你。”
身旁的喷泉水声汩汩，似乎要讲女孩告白的话吞噬在水中。
可男孩听得一清二楚，他的眸孔忍不住颤动，像是在他的眼眸中引发了一场海啸。
他其实做好了心理准备，她那么火急火燎地将他叫出来，一定有很重要的话想说。
可他还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干脆利落，一点不拖泥带水，就将这句重若千斤的话说出口。
而他，曾在心里对面前的人说过无数次这样的话，却始终没有这般勇气当面诉说。
相比之下，他真是个懦夫。
可他这样的懦夫，怎么配得上她这么热烈的喜欢呢？
见祁泽峰迟迟没有开口说话，林柚的心底也在不停打鼓。
也许她说出这句话，说得太迟了，也许眼前的祁哥对她早已经没有了那种心思。
可是，她还是要让他知道。
“祁哥，我看到同学录背后藏着的话了。”
祁泽峰的眸光再次颤栗，他深深凝视着林柚，眉头也不自觉地微锁，一副完全没料到的模样。
他怎么才会料到呢。都已经过了那么多年，连他自己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儿。
他都忘记了自己当初写下了什么，大概都是些稚嫩又可笑的话吧。
他曾以为，林柚这辈子都不会发现这个秘密。毕竟他暗示她送她激光笔的时候，她都没有联想到同学录，又怎么会在这么多年后突然想起这么一茬呢。所以在那个暑假过去之后，他没有收到关于林柚的只言片语，他就知道她当时没有发现，以后也不可能再发现了。
林柚不再看向祁泽峰那双惊愣的眼睛，而是低下了头，开始自说自话道：“我确实很笨，我居然才发现。我知道已经过了太久，可能你也已经不喜欢我了。”
没有……现在还是很喜欢。祁泽峰在心里默默回复，可他喉结咽了又咽，几次唇瓣翕动，却始终说不出口。
林柚似是又鼓起勇气，抬头目光直直射进祁泽峰的双眼，郑重道：“可我还是想来告诉你，就算你现在不喜欢我了，我至少要给七年前的祁泽峰一个答复。是我当初太迟钝，什么都不懂，辜负了他的心意。
“当初的我，确实不喜欢他。我只是觉得他人很好，学习也很好，给了我很多帮助，我很喜欢和他一起相处，但也仅仅是当做很好的同学。我也不知道，如果那时的我就发现了同学录背后藏着的话，会是怎样一副反应。也许会慌乱无措地避开他吧，恐怕那样又要让七年前的祁泽峰伤心了。所以，我也庆幸，还好那时的我没有发现，没有用那样不成熟的回应让心意被发现又落空。
“可我要说的是，七年后的林柚，喜欢祁泽峰，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脑海中总是出现他的身影，总是想见到他，总想找他说话……也许这份喜欢来迟了，可我希望七年前的祁泽峰能够听见，让他知道，林柚有一天也会喜欢上他，这不是一件痴心妄想才会发生的事……是因为他本来就值得被喜欢。”
说到后面，林柚忍不住有些哽咽。
祁泽峰看着她，她的眼眶红红的，鼻头红红的，唇也红红的，不知道是因为冬日的晚风太凉，还是因为染上了哭腔。
他所有的克制好像都开始变得岌岌可危，无力抵抗她温柔的入侵。
终于，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滚落，祁泽峰下意识便伸手抚上她的面庞，拂去了那滴泪。
林柚也被他突如其来的亲密一惊，像是发愣的小鹿。
半晌后，他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道：“祁泽峰也很喜欢林柚，不管是七年前的祁泽峰，还是现在的祁泽峰，他一直都很喜欢林柚，从来没有变过。”
听到回复，原本呆愣的林柚眉毛渐渐锁紧，兔牙紧紧咬住下唇，鼻翼急促翕动，像是在努力忍受着什么。
“呜……”哪怕她再努力地控制，还是忍不住从嗓子眼里哼出了声。
祁泽峰看着她泪眼婆娑，终是在心里叹出一口气，徐徐朝她伸出了双臂，将她慢慢搂进怀中。
怀里的人在微微颤动，他不紧不慢地伸手在她背上轻拍抚慰。
林柚哭得一塌糊涂，却又强制自己冷静下来。深呼吸一口之后，她推开祁泽峰，盯着他的眼睛。
祁泽峰看着林柚，她满脸的泪痕，在路灯的照射下，反着出莹莹暖光，像是易碎精致的玻璃娃娃。眼睛像琉璃珠一般，饱含泪水的眼眶，如同一滩活泉，眼中仿佛藏着一个小漩涡，要将他的魂魄都吸进去。他的心被她深深揪住。
林柚又开口了。
她问——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又一次，她又一次向他主动进攻。
他早已丢兵弃甲，退无可退，连他的心都已奔向她成为叛徒。
他的心被策反得彻底，反过头来到他的脑袋中，拽起那不堪一击的理智，一拳又一拳，一问又一问。
他的心问，你难道不喜欢她吗？
它问，你忍心拒绝她吗？
它又问，你舍得放过她吗？
它还问，这不正是你一直以来所渴望的吗？
终于，他的理智彻底溃败，带着剩余的残兵蟹将隐入脑海深处。他的心占据了上风。
“好。”
剪短，却有力的一个字。
林柚看着祁泽峰总是隐忍，难以看出真实情绪的面容，不可置信地听到了那个字。
她的眼睛瞬间发出了摄人心魂的光，像是绽放出了绚烂的烟花。
“真的吗？！”
林柚难以相信，祁哥真的会这么轻易地答应。即使他说出喜欢她的话，可是他总是一副隐忍沉郁的模样，仿佛心里装了一卡车的心事。她以为他会有太多顾虑，她以为简简单单的喜欢不会让他就此接受她。
可是，事实就这样发生了。
“嗯。”祁泽峰轻轻应道，眼尾也终于漾起了一抹笑意，十分难得。
两人对视的刹那间，心灵感应一触即连。
他们彼此之间谁也没开口，却心有灵犀，同时向对方展开怀抱，将对方拥入怀中，紧紧相拥。
“是你偏要来招惹我的，以后你就算想放手，也甩不掉我了。”他难得放纵又嚣张地说出这样的话。
林柚一时有些恍惚，好像真的见到了七年前的祁泽峰。
她将眼前人又搂得更紧了，“不要放手，抓紧我，我们都不要再退缩了。”
她背上的那双手也将她圈梏得更牢了。
暖黄的灯光笼罩着这对恋人，喷泉还在汩汩出水，默默见证了这一晚的心意袒露。
夜空上，半圆的月芽，正如夜色下的男女微笑时的眼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