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逢
酒楼外面的风很凉爽，对面商店的霓虹灯不停闪烁，城市的车马发出鸣笛声，天色渐晚，一种难以抗拒的孤寂感就这样忽然爬上林柚的心头。
也许是因为刚吃完散伙饭，又也许是因为她是独自溜出来透气的。
林柚坐在街边的阶梯上，身后的酒楼内传来喧闹声，她呆呆望着暗蓝的天，总觉得自己的世界被割裂开了。
忽然，一股烟味飘入鼻尖，她扭头看向旁侧，是一个清瘦修长的身影，从远处投来的夜灯勾勒出他的剪影。
他的头发在微风的吹拂下有些凌乱，微驼着背靠在酒店门口的石狮子旁，指缝间夹着的香烟冒出缕缕白烟融入夜色，看不清神情。
林柚一时有些恍惚，她向来不喜欢烟味，但是此刻这一幕，却让她觉得有点入迷，仿佛她能断定那股难以抗拒的孤寂一定也入侵了那人一般，那种奇怪的落寞像是在这一刻被一个陌生人分担了。
那个人不经意间将眼神瞥过来，林柚还呆呆地看向对方，一时来不及避开目光。
在目光相接的刹那间，仿佛在这虚空之中突然断了一根弦，产生的波动在心中荡漾出阵阵涟漪，同时也加快了心率。
与此同时，一种熟悉的感觉从记忆深处窜出来，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张青涩的面庞与眼前的人重合。
“是……祁哥？”她试探性问道。
那人闻言，本要将烟往嘴边送的手停滞在半空，旋即将烟放下，他的目光挪向林柚，脚下一步又一步，慢慢朝她走来，从夜色迈入酒店门口明亮的灯光下，从第一阶踏至她的面前，暖黄明亮的光彻底将他的面孔照亮。
林柚在看清的那一刻，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和记忆力中的那张脸几乎相差无二，只是面庞褪去了稚气，轮廓变得更加消瘦，一双略带倦容的桃花眼，眼神中仍带着那种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你是林柚。”这是一句陈述句，他也认出了她。
“好久不见。”她说。
祁泽峰看着林柚，半笑着道：“好久不见。”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好久不见”这四个字被他说得很慢又婉转，像是衔着一把刀将这四个字刻在了石壁上一般。
林柚还坐在阶梯上，就这么向上看着祁泽峰，相顾无言。想了想，她决定先站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坐太久了，她起身的那一瞬有些眼冒金星。
“小心。”一双纤长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让她踉跄的身体得以站稳。
在她站稳之后，那双手很快就松开了。只是五指的温暖还残留在手腕。
“谢谢。”林柚收回了手背到身后，另一只手偷偷摸捻着那只手腕上的余温。
周围时不时响起汽笛声，两人就这样与彼此相望，夹在指缝的香烟升起的白烟萦绕在身侧。
最终，林柚先开口了。
“好巧啊，祁哥怎么也在a市？”林柚找了个话头，“你也在这里读的大学吗？”
祁泽峰眼神微动，原本圆润的唇被他抿成一条苍白的线。半晌，他开口道：“没有，我……”
“柚柚！”身后忽然传来舍友念念的呼唤，将夜色下的寒暄打断。
“大家都吃完了，要准备开始游戏了，你快回来！”念念喊道。
“来了来了。”林柚只好转身跑上阶梯。
祁泽峰看着林柚蹦跳上去的背影，嘴唇微张，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
忽然，林柚停住了，她又回头看了一眼祁泽峰——他还站在原地看着她，他见她回头，唇角微勾，回了一个微笑。
终于，林柚像是在心里做了个重大决定，不再踌躇，而是蹭蹭地下楼梯又跑回祁泽峰面前。
“加个微信吧。”林柚掏出手机亮出了自己的好友码，“过了这么多年还能偶遇，说明我们很有缘不是吗？”
“对。”祁泽峰答得肯定，他掏出手机，边扫码边笑着重复道：“我们……很有缘。”
要说在所有团建游戏里最无聊的游戏是什么，对一些人来说，那一定是真心话大冒险。
但要问在所有团建游戏里最有趣的是什么，对另一类人来说，那还是真心话大冒险。
对于林柚来说，她是第一种。
当瓶口转到林柚面前的时候，林柚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木着脸说道：“我选真心话，问吧。”
对她的底细一清二楚的舍友们对此一言不发，倒是有些总爱起哄的男生问道：“大学四年谈过几段恋爱！”
“零。”
“那你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
“没有。”
“……从小到大谈过几段恋爱！”
“零。”
是的，对林柚来说，就是这么无聊，事实上，无聊的不只是这个游戏，有时候还指她贫瘠的感情经历。不说恋爱了，她连暗恋都不曾有过。
“过吧下一个。”念念在一旁说道，“你们已经问了三个问题了。”
很快，瓶子继续转动，目标换了人。
林柚对别人的隐私不感兴趣，只是低着头随意划着手机界面。
最上面的联系人，是祁泽峰。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聊天框除此之外一片空白。
林柚的手指悬浮在他的头像上，她犹豫了下，最终点开了他的信息。
他的头像是一轮弯月，昵称就是自己的本名。点进朋友圈，明明没看到设置时长多久可见，却连一条动态都没有。
这样的人可真寂寥啊，林柚想，他难道都没有什么值得分享的生活日常么？
她又将他的头像点开大图，照片中除了月亮便是干净的天空，构图很干净。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轮月亮，林柚脑海中总是忍不住浮现出那个夜色中的落寞身影。
似乎在她的记忆中，祁哥便是一副驼着背的模样，也许是因为他太高了。然而正是驼背使他染上了一种颓废的气质，加上他眼神深处似乎总有一抹阴沉，在他们有过交集的青春期内，祁泽峰总是给她一种与同龄人不同的违和感。
忽然，周围又传来一阵哄闹声，林柚下意识抬头，却发现全桌的人都在看她。
林柚：“……怎么了吗？”再稍微低了眼，便看见瓶口再一次对准了她。
明白了。
“真心……”
“不行这样一点意思也没有！”有人打断道，“林柚什么故事也没有，不能选真心话，换大冒险！”
“我同意！”
“同意！”
附和的声音一个接一个。
“我选择喝酒。”林柚死也不想大冒险，谁知道他们这群人会想出什么令人社死的行为。
“咳咳咳！”念念一边假装咳嗽一边拦下了林柚举酒的手，“我们家柚柚有酒精过敏，不能喝酒。”
林柚看向念念，一脸困惑。
念念一边捂嘴佯装咳嗽，一边凑到林柚耳边小声道：“你忘了你的酒精过敏人设了么？都快毕业了可不能崩了。”
林柚其实没有酒精过敏，但她也不喜欢喝酒，所以她一直都对外宣传酒精过敏以此来躲酒。整个大学期间只有她的舍友知道真相。
但林柚此刻觉得，念念分明更希望看她大冒险才这么说的。
不过她还是把酒杯放了下来：“大冒险可以，但如果过线了，我有权拒绝。”
他们用的是一个app随机抽选大冒险题目。
“％＆￥+&……”
“不行。”林柚面无表情地拒绝。
“￥＆％——……”
“不行。”
“：％＆……￥+……”
“不行。”
……
终于，那位抽取问题的男同学受不了了：“什么都拒绝，我说林柚你到底能接受哪种的啊？”
“我也不知道。”林柚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那些确实都……不合适。没有那种吃半勺芥末的大冒险么？”
众人：“……”
“不能再挑了！”那个同学暴起，“下一个是什么就是什么了！”
“对对对……”其他人附和，他们听起来不希望宝贵的游戏时间再耗在林柚身上了。
“好吧。”林柚妥协。
那个同学念出抽取的新问题：“给列表第一的异性发‘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不行！”林柚脑海中一下就浮现出那轮月亮，立马大叫反对。
“怎么又不行了？”有人哀嚎。
“就是，这个问题太夸张了，可不可以就说一句……你好？”林柚弱弱问道。
众人：“……”
“这样好了，”有人提议，“你只要发两分钟，两分钟快结束的时候立马撤回，这样总可以了吧。”
天平已经很倾向她了，林柚不好再拒绝。
“你要是自己怂了，就把手机给我，我帮你发。”念念在一旁说道。其他人也没再关注大冒险后续，紧接着继续转瓶子去了。
林柚摇头：“没事，我自己来吧。”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林柚快速打字快速发出快速锁屏闭眼深呼吸——
“呼……”
现在就等一分多钟就可以撤回了，希望祁哥这会儿没看手机……
林柚的祈祷落空了。
“嗡嗡嗡。”一分钟都还没到，手机突然震动。
锁屏亮起，上面显示：
【微信消息】祁泽峰：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