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章
这一下午，伽楠面见了两个社会病人。
其中一位是还未成年的小姑娘，中度抑郁症以及焦躁症，明年就要中考了，是两个月前来就医的。
小姑娘母亲陪着来的，截至今日也不太能相信自己的女儿生了病。
小姑娘一脸乖巧的坐在沙发上，伽楠和她母亲沟通后面面诊时间的时候，小姑娘就一直在看着她，目光凝视，想不注意到都难。
等她母亲出去之后，伽楠给她倒了杯牛奶，走到沙发边递给她，坐在了对面。
“姐姐，为什么我的主治医生变成了你”小姑娘问她。
伽楠笑了，“因为…卢爷爷觉得，你会喜欢我这个朋友”
洛予是没想到伽楠会这样说的，她沉默了一会，“我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
伽楠也没着急回她，倒是自己先拿起面前的水杯喝了水。
等她放下，洛予依然是之前的模样，手指扣着手指。
“也不一定要做朋友，做任何让你舒服的角色都好。洛予，人这一生不一定要有朋友，自己开心就好。”
洛予抬头看她，这个医生姐姐跟其他的医生都不太一样。
这半年来，妈妈带着她看过很多的医生，每个医生都在问她为什么会这么想，为什么要这么做。
今儿是真的遇见了个不一样的，她本有一套完整怼医生的方式，却发现在穆伽楠这儿截然而止。
“可是，所有人都说，没有朋友的人都有病，你看我现在不就是病了”。声音很小，但是伽楠听到了。
她其实有些心疼，回想她的十四岁，在被保护中，肆无忌惮。
“洛予，每个人的心里其实都有两个自我。当然可能有的人会有更多。而现在呢，你只是比较容易难过的自己变得强大了，但是你本身的那个自己还在啊，无论哪样的你都是你自己。”伽楠其实不确定这番话洛予是否可以理解，她补充到“或者这么说，其实你并没有生病，你只是还没能勇敢的做你自己而已。”
洛予看向穆伽楠，她一直在笑着看她，带着种温暖的力量。
这房间让她感觉到舒适，就比如她喜欢落地窗外射进来的秋日暖阳，就比如她喜欢穆伽楠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好似这一刻穆伽楠的世界里只有一个她。
“所以，你愿意可以选择性的告诉我一些你想说的事情么？”
等待了片刻，洛予还是摇了摇头。
伽楠走到办公桌前，取了两样东西，一样是黑色纸张的笔记本，一个是她曾经给自己装药的兔子药盒上。
她把这两样交给洛予。
“这样好不好，以后在我们不见面的日子里，你就把你想对我说的话，写进这个本子，下一次你拿给我，我也写进去给你回复，好不好”
伽楠蹲在茶几的对面，把本子放在她面前。接着说“还有这个”
她把兔子药盒也放在了本子上，这个角度她仰望着洛予，“曾经有很长的时间，我也遇到了那个难过的自己，我也曾需要吃很多的药，才让你看到了今天的我”
“这是我当年买给自己的药盒，我把它送给你，我希望它带给我的力量也能带给你，而未来，你也能用它传递给更多的人”伽楠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
“我给你写了的东西，妈妈会看”洛予只是冷清了回了一句，说完便低下了头。
伽楠明白了其中的一些原因，心病还需要心药作引，伽楠笑着跟她说“妈妈这次不会看的，我保证。”
洛予抬头看她，眼里的疑虑让人看的清楚，穆伽楠笑了笑，举起了三个手指头“我保证，妈妈不会再看了。”
可能穆伽楠对她的状态真的不一眼，洛予默默的把手放在了笔记本和药盒上。
“洛予，你可以在这里等我一下么，我想，我需要跟你妈妈聊一聊。”伽楠站起来看着她。“比如这个笔记本里只属于我们的秘密，我得告诉她，不可以看”她笑着，却让洛予看到了笑容里的笃定，洛予点头。
“把牛奶喝了，想睡就睡会，无聊的话可以看看我书架上的书都可以，只要你喜欢。”伽楠一边嘱咐一边去办公桌开了洛予下一个疗程的药。
直到她出门，洛予还在抚摸着桌子上的本子。
伽楠出门便看到了洛予的妈妈，衣着考究的女人低头坐在走廊的座椅上，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伽楠出声打断了她“洛予妈妈”，女人抬头。
伽楠笑着看着她“想跟您聊一下可以么”女人点头。
伽楠带着她去了走廊另一边的休息室，正巧路过护士站，就把洛予新的药方给了林护士，并交代她先去拿药。
林护士看了看单子，未缴费拿药这不符合规定，还未等张口告知伽楠，护士长来了。
看了下单子，心下了然，笑着跟伽楠说“一会给你送过去”
伽楠笑着点了点头，带着洛予妈妈往休息室走。
关了房门，伽楠给两个人都倒了杯水，落座。
“洛太太，简单来说，洛予的病可能需要你的帮助”伽楠没有直接的去说她需要怎么做，而是换了一种方式。
当然，这种方式的确有效，这让她看向伽楠的眼神里充满了好奇。
“我不是很了解洛予，而她现在的状态也不愿意跟我多说什么，基于这种情况下，我想先从您这里了解关于她的一些事情。比如，她的喜好，她的日常或者她的习性。”伽楠继续说道。
“我记忆里她小时候挺乖的，后来我和她爸爸工作忙，就把她放在了奶奶家，有那么几年我们一直都不在她身边。等我们终于工作调动回来，再见的时候就发现她变了，说东往西，而且自从上学期开始，原本好好的成绩也突然一落千丈。”洛太太回忆道，伽楠听着，心下也对这段话做了情绪分析，一开始是愧疚，讲到后来是生气和难过，但这些情绪里都带着一些执拗。“肯定都是因为她交的那些朋友，也不知道是哪里认识的，男男女女的都不是好学生。”
“洛太太，我能冒昧的问您一个问题么”伽楠询问的语气并没有引起洛予妈妈的不适，她点了头。“您对于洛予的期待是希望她成为什么样子呢？”
“又或者说，在你十月怀胎的时候，你想象中你的女儿未来要成为什么样子”伽楠看着她补充道。
父母之于子女，在他们还为出生的时候，一定更多想的都是这个孩子要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长大，伽楠相信眼前的母亲也是一样。
只是历尽生活，当年的想法或多或少都不再是当年的初衷了。
洛太太没有说话，她低着头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
“洛予今年才14岁，她在这个世间才刚刚感受了14年。这14年里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你们并不在，她用了自己的方式生长和面对问题。你们回归的时候，我相信她是期待的。可是我猜想，这个过程里，因为种种原因她的期待落空了。可能是你们对她的要求变得执拗，可能因为多次的沟通毫无结果，可能因为用爱的名义强制她按照你们的方式生活，学习，交友。她病的起因可能就是来源于此。”伽楠起身，拿了水壶来给洛太太倒水。她注意者对面人的状态，继续说道。
“在国内，可能青少年抑郁症的病例目前很少，一是因为家长对于孩子的关注度不够，二是更多的家庭都会把这些事情的发生归结于孩子的不懂事或是叛逆。但因为抑郁症自杀的案例在国外有很多。”
“我刚刚给了洛予一个笔记本”伽楠没有再继续说，她一直在看洛太太的反应，提到笔记本的时候，她握着杯子的手有些抖动。“洛予可能还有一些自闭症的倾向，她不愿意与我产生交流，我想他也不愿意跟你们交流。所以我送给她了笔记本，是希望用文字的方式能与她产生沟通。但是她很抗拒”
沉默良久，洛予妈妈才开口，“她一直习惯于写日记，她成绩下滑的第一次，我和她父亲实在是太愤怒了，我们扔了她所有的东西，看了她的日记。”她喝了口水“那是我们和她爆发的第一次也是最严重的一次矛盾，她日记里记录的除了她和朋友的日常还有关于一个男孩的情愫。这哪是她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做的事情啊，就是因为这些，她越来越不听话，成绩越来越差。穆医生，我们只是想让她回归正轨，断了该断的联系，好好学习而已，你说，我们错了么”洛太太看向伽楠的眼神里闪着些许泪光。
伽楠笑着摇摇头“您的初衷没错，但洛予也没错，那是一个青春期少女的隐私，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被你们窥探且公之于众了。你们爱她，我看的出来，否则您也不会选择带她来看心理医生了。”
“回归到我刚才问您的问题，我相信当时您怀胎十月的时候，更多的想的都是我要让这个孩子健康快乐的长大。”伽楠看了看外面的阳光，也不知道洛予在做什么“未来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您和洛先生是没有办法陪伴她走完一生的，而她能跟你们在一起的时光就那么长，别让她用后面所有的时间来治愈现在的经历。”
“我…需要怎么配合你”伽楠给了洛太太很长的时间，她看着窗外的太阳一点点西落，回过头就看到洛太太放下了杯子，问出了这句话。
“其实很简单，您给她一些空间就好了”伽楠再次给她倒了一杯水，“您现在对她的希望是考上哪所高中？”
“四中？”伽楠继续问道，洛予妈妈点头“她的学习成绩真的很好，曾经。”
“能感觉到”伽楠把手放在桌子上，“那您看这样行么，明年六月份我保证她可以考上四中，而在这个过程里，您只需要给她足够的空间和信任就好。”
洛太太看向伽楠，她还是保持着笑容，她的样子看起来比之前看过的医生都年轻太多，但是洛太太看到了她眼里的坚定，这坚定让她信任。
她最终点了头。
“那我们回去看看洛予在做什么吧”伽楠起身，“哦对，我重新给她开了一些配合治疗的药物，您不必每天盯着她吃药，吃或者不吃您都随她就好。还有就是，那个本子，您一定不要看哈”
直到看到洛太太点头，伽楠才动了脚步。
两个人出了休息室，路过护士站的时候，护士长把药递给了伽楠。
伽楠道了谢，拿着药，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