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要带麦子走
“噗——”一直在屋里偷听外面动静的麦梓笑喷了。
她一听就听出来了，沈文清是北京来的，一口京片子，而曾志贞，绝对是东北来的！
屋外麦芽也笑，赶紧把两个找上门的‘亲伯伯’和站了一院子的领导们往屋里让。
“小麦子在屋里呢，啊，看我！太失礼了！沈伯伯，曾伯伯，王书记，大队长，党队长你们都别在院子里站着了，赶紧先进屋吧！”
苏德良赶紧支使朱玉珍，“快去给领导们准备茶水！”
朱玉珍一脸为难，家里哪有茶叶？
苏德良小声提醒，“没有茶水就准备糖水！”
亏得苏建民身体弱，有低血糖，家里有备着糖。
朱玉珍这才眼前一亮，往厨房去了。
苏德良这个一家之主跟麦芽一起进堂屋陪客。
“诶——我——”苏桂英眼看着自己这一大家子被人家忽略了个彻底，正要喊，被走在最后面的苏育禾狠狠瞪了一眼，又消声了。
一家子面面相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都看苏桂英。
苏桂英脸皮厚，进一步是两百块钱，退一步人财两失，她还真守在院子里不走了。
不仅不走了，还往人群里把一直当鹌鹑的麦老爷子拽了出来，“你快去啊，那是你儿子的战友！”
麦强不肯听她的，反倒打了退堂鼓，“要不这事就算了，回去吧。”
没有外人在，他可以自欺欺人，但今天那么多大人物在里面，没一个好糊弄的，他再陪着苏桂英闹下去，得不了好。
以后更别想在儿子的战友面前抬起头。
但苏桂英不管这个。
他不进去行，他要走？那坚决不行！
来都来了，今天无论如何也要从苏老三家扒下一层皮来！
他这个亲爷爷不在怎么行！
哼，大领导又咋的，还能管到别人家嫁女娃，要彩礼？
把麦芽再嫁给刘秃子她是不敢想了，但找苏老三要两百块钱彩礼，这总行吧？
如此，一家子还真在院子里等着了。
他们不走，知道有热闹看的邻里村民也不走，就趴在刘老三家的土墙头上唠嗑。
院子里，除了刘桂英那一家子和麦老爷子，还有几个没进屋的民兵，苏家堂屋太小了，装不下他们这么多人。
自苏育禾带着一帮子领导进门就越发没了存在感的苏建国，犹豫了一下，抬脚进厨房帮忙去了。
朱玉珍直把他往外推，“你去堂屋陪客去啊，厨房这点事不需要你！”
苏建国赖着不走，只埋头添水烧火。
朱玉珍也拿他没辙。
另一边，把领导们让进堂屋里的麦芽，安排大家坐好后，说，“麦子就在隔壁屋，我去叫她。”
苏老太太看着麦芽从堂屋出来，进了隔壁，又领着麦子出来，进了堂屋，完全对他们一院子人视而不见，也愣是忍着没出声。
麦芽亲奶奶周文慧三年前去世，她紧跟着进了门，这三年里，看起来是她把麦芽当丫鬟使，实则这丫头绝不是吃亏的性子。
要不是想护着那个小的，恐怕早跟她闹翻了。
苏桂英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她有时候也是有些怵前头那位留下的这个孙女的。
麦梓跟着麦芽进了堂屋，等麦芽给她一一介绍过屋里的人后，就甜甜地开口叫一圈人，“沈伯伯好！曾伯伯好！书记伯伯好！大队长舅舅好！解放军叔叔好！苏伯伯好！”
这一下可把众人惊到了。
小丫头跟着姐姐进门的时候，大家看到的是个又瘦又矮又黑还有点蔫的土丫头。
结果一开口，大大方方地喊完所有人，脆生生的嗓子一点不露怯。
尤其是她的那双眼睛，黑黢黢油亮亮，一眨一眨的，放在一张晒得跟煤球比黑的小脸儿上，真是惹人怜极了。
被叫解放军叔叔的民兵队长，那叫一个心花怒放！
麦芽脸上也带着惊喜，妹妹今天表现得不错。
“哎呀呀，这就是小麦子啊，快快快，让曾伯伯抱抱！”
麦梓：“……”
麦梓对着曾志贞张开的熊臂后退两步，乖乖解释，“伯伯，我今年十岁了，不需要大人抱了。”
结果曾志贞张口就来，“哇，小麦子这么厉害！都十岁了！上几年级了？”
麦梓：“……”
都说了十岁了，为什么还这么跟她说话……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身板，无奈了，乖乖回答，“三年级了。”
沈文清看曾志贞跟小丫头一来一往聊起来了，也插进来，“伯伯家有个比小麦子大两岁的小哥哥，叫沈之禾，小麦子想不想去伯伯家，跟之禾哥哥一起玩呀？”
麦梓看看沈文清，又看麦芽，眼睛眨了眨，什么意思，一上来就要带她走吗？
沈文清惊叹她的机敏，越发想收养她了，看着麦芽道，“我和你曾伯伯最近才调到晋省，刚安顿下来。今天来，本来是想把你们姐妹两个都带去省城的，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嫁人了。既然这样的话，让小麦子跟我们走吧。你放心，我会当她是亲闺女养的，你想她了，就随时来省城看她。”
麦芽犹豫了。
首先这两个人是王书记带来的，身份肯定是没有疑问的，不会是拐子。
凭王书记对他们这殷勤的态度，他们在省城公安局的职位应该也不会低。
知道她和妹妹在这里，刚安顿好就来接她们，说明跟她们爸爸的关系，确实像他们说的那样。
他们是带着诚意来的。看穿着谈吐，家里条件一定很好。麦子如果跟他们去了，今后应该能过上好日子。
虽然是寄人篱下……
可跟着她又何尝不是寄人篱下，如今，苏家是看在她不要彩礼的份上欢迎麦子，日子久了，不见得不会生出旁的念头。
而且旁边还有个顶着后奶名分虎视眈眈的苏老太婆，她能卖自己，就能卖小麦子，到时候万一她没防住……
总之，让麦子跟这两个伯伯走，利大于弊，有千种万种好。
可是……
她舍不得麦子。
麦老爷子不算，小麦子就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不用了，妹妹当然要跟着亲姐姐。”
苏建民推门走进来，直截了当地替麦芽拒绝了。
他把放了糖的碗一个个摆到每个客人面前，提着暖壶给所有人倒了水。
然后放下暖壶，走到麦子身边，大掌按在麦子头上，跟拄了个拐棍似的，一点不见外地道，“乡下丫头，就不去祸害几位领导了。”
麦芽脸上的犹豫霎时没了，抹了抹眼泪，略带歉意地看了眼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