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珍惜眼前人
“爸爸一直觉得爷爷在怨他,所以从泺水村出去后便一直不敢回来见他。他总觉得若是爷爷能猜中结局的话,当初便不会劝着奶奶留下他了。”
殷初靠在陆铭弋的肩头,细数黑夜里闪烁的星星,缓声道。
泺水村很少能够引起外界的注意,而那次大型的山体滑坡却上了社会新闻。
幸运的是,坍塌的山坡底下都是一些废弃掉的老房子,并没有人住,因此也成了泺水村幼儿玩乐的天堂。
可谁也不会知道,偏偏就那一次,屹立那么多年的山坡却塌了。
死去的人很少,只有三个小孩一个大人。
殷正康拼了命把洛梅挖出来时,她依旧用着自己的身躯紧紧的环抱着幼时的殷海峰。
殷海峰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损伤,只是有些轻微休克,得到及时的救治便脱离了危险。
而洛梅,所有人都摇了头。
殷正康颤着手为她擦尽脸上的泥土,她那么爱美,那么漂亮,黄泥却让她变得面目全非。
周围死去的小孩父母也都在或大或小的哭泣与喊叫,村里人纷纷劝慰,殷正康看着看着便开始失声痛哭。
她好瘦啊,他快抱不紧她了。
怎么办呐。
谁能来救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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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正康一直都是个别扭且傲娇的人,年轻时在巷子里当小霸王当惯了,即便七年过去,他再疼洛梅,哪怕疼到了心眼里去,也从来不敢当着洛梅的面说一句情话。
而是总会偷偷的把她耳边的助听器拿下,随后伏在她耳朵里说。
耳边铺散开一阵温热的呼吸,洛梅却听不见,扭过头来就只能看到他笑得一脸狡黠。
她问他,他眉眼得意,怎么也不说。
可是送走洛梅的那天,殷海峰当着她的面说了好多好多的情话。
可洛梅却始终一点儿回应都没有。
村里的阿婆看着,觉得他像是疯了。
而就在第二天,殷海峰便病倒了。他向来身强力壮,按村里的人话说便是牛都熬倒了,他也不会倒下。
可那次的他病的很严重很严重,昏迷不醒近一周,怎么叫也都醒不过来。
医生说,“他求生意志太低,如果还是醒不过来就……”他没讲完话,只是惋惜的摇了摇头。
可就在当晚,他还是醒了过来。
他顾自的坐了起来,望着窗外的那轮月亮,一动不动的。照例晚上来看望的殷海峰看到他终于醒了,瞬间就哭出了声。
殷正康闻声转过头来,看到了他,随后却转了回去。
他的眼底无喜无悲,许久却很轻的说了话,“我做了个梦,梦到阿梅了,她让我回来,好好活着。”
“我怕她生气,不愿再来我梦里,所以我就回来了。”
又是几十年的初春季,殷初出生。
许是上天的垂怜,不论是幼时的殷初还是后来逐渐长开的殷初,都与洛梅有六七成的相像。
殷初自出生起便被殷海峰送到了殷正康的身边,一直带到要上小学的年纪,才不得不送回到父母的身边。
殷正康看管她看的比命都重,不论去哪里都要带上她。
就牵着她的手,走在泺水村的大街小巷里。
他总会对着殷初提起洛梅,说她的温柔善良,说她的美丽动人。
他最常说的话便是:“你奶奶哟,是像水一样的人物哦,温柔清甜,笑起来时人心都会化掉,就是啊……流的太快、太干脆了些。”
说到最后他却总是黯然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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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殷海峰便把殷初的取名权交给了殷正康。
殷正康没读过什么书,取名向来取的简单直白,就像当年殷海峰的名字,殷正康觉得有山有海,作为男孩子,十分彰显大气。
殷初生于初春,殷正康与洛梅相识于初春。殷正康对初春季有很深的情怀。
他为殷初取得名便是殷春。
殷春,殷春,像迎春。
那会儿孟云玫还在坐月子,听到消息立马就爬起来了。她性子里天生带了点强势,却因为明白自己丈夫的愧疚,同意了让他把刚出生没几个月的女儿带走,给殷正康一点念想。
可名字终究是一辈子的事情,她不想这般随意的对待。最后做出了让步,以初为名,春为小名。
自此,取为殷初。
刚开始,殷海峰和孟云玫也常叫殷初为阿春,只是后来殷梓出生了,他们便跟着殷梓一块叫她姐姐。
只有殷正康会一直叫她阿春。
因为他的每一句阿春,都隐含着对洛梅深深的思念。
殷初转过头看向陆铭弋,声音多了些歉疚,“爷爷其实知道我们的关系了,所以才总会对着你格外的不耐烦。爷爷没有恶意,他只是怕我受伤。”
陆铭弋闻声不由轻笑。
他看着她正经乖软的面容,心口仿若有一块塌陷下来,他伸出手臂揽过她清瘦的肩颈,有些依恋。
这世道好像总是要出现这样或那样大大小小的缺憾,局外人作为旁观者,也总忍不住为故事里的人感到怅惘可惜。
好像只有这样,局外人才终于能懂得要珍惜眼前人。
他轻声应,“谢谢阿春,我知道的。”
殷初应是殷正康这一生留下的唯一执念了。
陆铭弋突然便想起第一次在小诊所里时,殷正康同他说的话,
“如果有一天你的存在终究会伤害到阿春呢?”
那会儿小诊所锈迹斑驳的铁窗被风吹的沙沙作响,春风轻嗅,却不知不觉地吹落了易碎的白梅花瓣。
花瓣摇摇欲坠,最后却溜进了破旧的小诊所中,下一刻便就传来了少年坚定的声音——
“我会离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