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山下的人思念着山上的人
泺水村依山傍水,殷正康说的寺庙在一座山的山顶上,习俗使然,这里的人过年都会上山拜佛,求平安求心愿。
山上的路有两条,一条滑坡通达山下,一条数千台阶,路也歪歪扭扭的,可村里的人迷信,为表诚意,便将数千台阶的路称之为上山路。
正值初五,来来往往上山的还有很多人,大多是老人牵着小孩,手里提着篮子,一步一步的落在台阶上。
泺水村里的二月白梅旺盛,开遍了整片山野,落了行人满头。
陆铭弋牵着殷初的手,两人步调一致的走上山。台阶两侧都是未开发的山石与泥土,在一片暗淡下飘来几条类似于彩带的东西。
陆铭弋抬眼往山侧看,零零碎碎的彩带像是落满了整片山。
除去这里,陆铭弋的前半生中去过最偏的地方就是泠江陈慧芝家在的小巷。
所以对此他属实是没见过,也不明白为什么要飘彩带在山上,他偏头问殷初,“这里的彩带是什么意思?”
殷初闻声抬起脑袋,顺着他的问话看向四周。
她一时沉吟不语,半晌才扬起清浅的笑容,她说,“那些不是彩带,是幡。村里人死后都是埋在这里的,过年过节就会有亲人来祭拜。”
陆铭弋有些无法理解般皱起眉,为什么人死后不火化,还没有规整干净的墓园供亲属看望,而是埋在上山的路上。
山下就是他们的家,难道……不会忌讳吗?
殷初像是看出了陆铭弋的想法,她紧了紧握着他的手。
轻声解释,“其实小时候爷爷带我上山跟我说起这些时,我也挺害怕的,有一阵还哭闹了起来,怎么也不愿意再来这里。”
只是后来有一回,殷正康抱起年幼的殷初,用着并不光滑的指尖触碰她软乎的脸颊,轻轻为她擦拭了眼泪。
殷正康看向山头的某一处,微微凹陷下去的眼仿佛蕴着一抹泪,他对着年幼的殷初说,“阿春呐,这里埋着的人啊不是鬼怪,不吓人的,他们都是我们在思念着人。”
山上淤泥遍野,山下灯火通明。
而山下的人却在思念着山上的人。
年幼的殷初情感单纯直白,却莫名懂得了殷正康说的话,她与他共情,便再也不害怕了。
殷初学着那时的殷正康的话对陆铭弋说,“可爷爷说,这里埋藏的都是我们思念着的人,所以并不可怕。”
殷初说完,又突然指向某一个方向,她勾着唇笑,满山白梅都不如她纯粹。
“我奶奶也在这里,不过爷爷说,奶奶不喜欢泺水村的彩带,她喜欢花,也不喜欢过年过节的祭拜这一词。”
她的眼里倒映着一朵白梅,熠熠生辉,“所以爷爷随着她的愿,每年只会在奶奶过生日时,摘取泺水村最漂亮的一朵白梅再来看她。”
陆铭弋的共情能力其实并不强,他不住在这儿,也没有亲人在这里,对于这里的一些陋习始终抱以摒弃的态度。
可当殷初提起这位所谓的奶奶时,陆铭弋心下却莫名豁然,他将她碎发捋至耳后,同她一块弯起眼,“你奶奶应当也是个很温柔的人。”
遗世而独立。
在这个落后陈旧的地方成为最干净透彻的一朵白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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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太阳暴烈无度,殷初和陆铭弋到达山顶用了近三个小时,寺庙里的磬钟声不绝如缕,香火味传至老远。
山顶上的人更多,闹哄哄的一大片,占据着各个可以跪拜的神佛前。
两人在寺庙外买了香烛又走了些寺庙外的台阶,才走进庄严沉重的寺门。
对着正门的佛像便是佛祖,佛前有年迈的僧人沉静的敲响木鱼,蒲团跪满了人。
陆铭弋将香烛点燃,递了支给殷初。
两个面貌出众的年轻人在这个民风质朴的地方稍显突兀,他们学着老人家的模样,虔诚叩首。
悲天悯人的神佛浑身镀了层金光,殷初望着望着,就想起了小时候殷正康带着她来时的画面。
小孩儿的好奇心重,她睁着圆滚滚的眼睛直直的跟佛像对视,不会叩首也不会跪拜。
一向宠殷初的殷正康那时却轻按住了殷初的头,对她说,“阿春,要有敬畏之心。”
年轻时的殷正康狂妄自大,不信神佛不信命,从未为想要留住的人求过一次心愿,到后来,便是想也没有机会了。
两人跪拜完便在佛门前的功德箱里投了香火钱,坐在功德箱前较为年轻的僧人递给了两根细长的红绳给他们。
说着千篇一律的话,“祝施主心有所愿,皆有所成。”
佛门外有几根红棕色的柱子矗立着,上面飘飘洒洒挂满了红绳。清风一拂,红绳便犹如杨柳般飘扬。
他们像来来往往的人那般,站在红柱前,双手合着那根红绳,闭着眼祈福。
最后睁眼将红绳高高挂起。
挂完后便就领到了两个平安符,菱形红布被红色流苏串着,握在手中莫名有几分火热。
下山便就比上山简单多了,平稳的滑坡路,走起来也没有上山那般费劲,只用了不到一小时他们就差不多下到了山底。
到家里的时候,差不多五点,冬日夜晚较快来临,晚霞落满了山头,村里提前亮起了红灯笼,一排一排的,像是在指引着回家的路。
殷正康依旧躺在院中那把摇椅上,身上盖着的薄被有些垂落在地。
薄被是殷初来了后就放到摇椅上的,殷正康空闲下来就都会躺在这个摇椅上,殷初怕他再次着凉,就提前放了床被子在上面。
摇椅轻轻晃,殷正康闭着眼睡着了,殷初走前将被子拉高,却把殷正康吵醒了。
他睁开眼,布满褶子的双眼有些迷茫,他怔愣片刻,定了定才彻底看清眼前的人。
他挂上慈和的笑容,轻缓地说,“阿春回来了?”
殷初点头轻嗯,想起什么,把口袋里的平安符拿了出来。
“爷爷,平安符,您收好。”
她把被子掖好,“爷爷我去做饭,好了叫您。”
院落外的树影婆娑,皎月藏于乌云之下,娇羞的只露出了半面娇容。
殷初洗漱完躺在床上正要睡觉时,有人却敲响了她的房门。
她打开门,陆铭弋就站在门外,沉眸看她。
她疑惑,“有什么事吗?”
她刚洗完澡,浑身泛起一股白腻的粉,两颊透红,饱满的唇瓣一开一合。
陆铭弋贪恋的抬手碰上她微烫的一侧脸颊,将她往房间里推,动作突然,殷初完全受他的动作而动作。
他将她推至墙边,有些粗糙的墙体贴上她温软的背部,她不由轻吟。
再抬眼,他薄凉的唇已然附上了她的。
他格外眷恋,一点点的深入,席卷着她口腔里所有的甜。
隔壁房就是殷正康,老旧的房子隔音也差的不行,他们沉浸却又不敢轻易弄出声响。
像是在偷欢。
亲吻落入尾声,陆铭弋与她相隔不过毫厘之间。相互喘息平缓。
陆铭弋终于记起自己来的目的,拿出平安符递给她。
他声音磁哑,“这个给你。”
殷初有些诧异的看他。
泺水村的平安符,一年只求得一次,一次只能为一人所求。
殷初以为他会为自己的亲人求,就像殷初一样。
她不受控的开心,有种被心上人捧在了手心的感觉。
她接过平安符,有些无法言语,她垂眸看着。
最后抬眼,黑白分明的眼眸认真的看着他,像是要把他彻底看进心里。
她说,“谢谢阿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