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离家
暴雨滂沱，狂风大作。
雨珠穿林打叶而过，在树干上汇聚成一股股水流。紫色的闪电自无极处延伸而来，似一把开天力斧，劈开这厚重的黑沉。惊鸿一瞬之后，暗色依旧，波澜不惊。
此刻姜沅正缩在一处宽敞的山洞口，抱膝而坐。
她已入山十日有余。
这些日子，她靠着驱兽盒，果真所到之处，兽类皆退避不及。
可这片原始山林遮天蔽日，杂草丛生，她进山没多久便迷失了方向。这十几日来兜兜转转，绕来绕去始终在林中徘徊。
豆豆给她的干粮又早已食荆幸而山中偶能摘得野果，勉强可果腹。
今日下了她入山以来的第一场雨。
彼时姜沅恰好行至一座山洞前。见暴雨倾盆，顺势便躲了进去。
山洞口的杂草皆被踏平，洞里也有许多粪便。不用说，定是山洞的主子感受到她的接近，早早逃走。
不禁感慨，这男主的东西果真好用。
一想到魏书，她气就不打一处来。自己如今被困山中，迷失方向，皆是拜他所赐；他却正拿着藏宝图寻找神丹。按他的主角光环，说不定早已找到。
她撇撇嘴，随意将包裹往地上一扔，贴着山壁坐下。也不顾身边臭气熏天、不知什么动物的排遗物。
有滑落的书页被吹得哗哗作响，斜飞的雨点恰好打落在一张精细工笔画之上，那俊俏的仙人面孔被雨水晕开，显得有几分滑稽。
豆豆一向不识字，说是拿了她最喜欢的书，却多半只是在那乱糟糟的姜家小院中随意捡了一两本。竟然恰好有她随藏宝图一起带出来的那本书。
姜沅随手将书拎起，毫不在意地塞回包裹。
又是一道闪电携雷声而来。
她将头靠在膝盖上，感受着这惶惶天地之威。
多日奔波，她鲜少休息；再加上连日少食，她已虚弱疲惫至极。以至于在这响彻九天的雷声中，微微打起了盹。
四周渐渐安静了下来，风停雨歇。只见皓月当空，星河灿烂。山林染上了一层以银色的光辉，柔和美丽。
一道身影渐行渐近，走到姜沅身前停下。
姜沅若有所感。她微微睁眼，入眼便是一件宝蓝色绣花长衫，针脚细密，熟悉至极。
她霍然抬头，看见了那一张自己这些天来朝思暮想的面容。
姜婶站在她跟前，面色红润，双眸含神，一如往常。
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姜沅的发顶，怜惜道：“我的儿，你受苦了。”
“娘？”姜沅声音极轻，怕惊扰了这场梦。
姜婶将她拥入怀中。怀抱温暖，全然不似那日她所触到的冰冷身躯。
她闻到了姜婶身上那熟悉的味道，不禁泪如雨下。
“娘，你回来了是不是，之前那一切都是噩梦对不对？”她哽咽着，将头埋入姜婶胸前。
“我的阿沅，娘从未离开过。娘一直在你身边，还要看着你长大。”姜婶轻拍着她的肩。
姜沅只觉欢喜异常。一切似乎都没变，姜婶也还好好活着。
冷不防听姜婶道：“孩子，前路凶险，困难重重，今后就要你一个人走了。我的阿沅聪明坚强，娘相信你，一个人定也能好好活下去。”
“不，我不要，不要一个人，我要娘活着”
她匆忙抬头，望入姜婶温柔眉目。漫天月色星辉下，姜婶的脸色几乎透明。
她的身躯逐渐变淡，一条条裂纹自做后脑勺蔓延而出，瞬间遍布全身。黑红之光从裂缝中溢出，沿着缝隙不断延伸。
姜婶的脸已模糊不堪，可眼神依旧温柔，又仿佛含着无尽的悲伤。
下一刻，红光迸射，姜婶消散。
“蔼———”姜沅大叫着醒来。
天光已大亮。
她依然维持着入睡时双手环膝的姿态，脖子僵硬疼痛。
环顾一周，没有月夜，没有红光，没有姜婶。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满头大汗，衣衫尽湿。
原来是梦。
姜沅长出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蓦地心头又是一闷。
尽管梦境诡异至极，可她竟然渴望梦境成真。至少，姜婶没有被她害死。
虽说她不信“灾星”之说——就算真是如此，那也应是她穿进来之前的那个姜沅，但姜婶毕竟还是因自己而死——若不是自己彻夜未归，姜婶又怎会趁夜寻自己时失足落水？
她叹了口气。
肚子突然发出巨响，抗议着近日极差的待遇。
姜沅甩甩头，不管怎样，得先填饱肚子再说。她一定要走出这山脉，好好活下去。
十几日没有正经地吃过一顿饭，她感觉自己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若再只是吃一些山果，怕是会出师未捷身先死。
自己得吃肉。她在心里盘算。
掏出随身的驱兽盒，姜沅无奈摇了摇头。驱兽盒虽能赶跑野兽，可那些可供猎食的小动物也一并躲她远远的。这十几天来，她连猎物的影子都没看到。
姜沅思索良久，最后下定决心般地呼出一口气。
她跳出山洞，回头细细打量。洞口很大，约莫两米高。洞里的每一处粪便分量都很足，看来住这儿的是个大个儿。若是在捕猎时遇到，断断不是自己能对付的了的。
得先把它引回来！
这般想着，她收拾好包裹向外走去。选好离山洞约十丈的一处草丛。十丈——魏书曾说这是驱兽盒的作用距离。她趴下，掩盖好身形。
调整好呼吸，摒弃杂念，姜沅整个人仿佛与草丛融为一体，一动不动。她努力回想前几次那种玄之又玄的状态，慢慢地，附近的景物开始在她脑海中呈现。她全神贯注，将神识聚在山洞附近。
正是烈日当空，姜沅只觉自己快被烤成了肉干。汗水不断从额头顺着鼻尖低落而下，浑身衣物早已湿透。
她的嗓子已干得冒烟，头脑也昏昏沉沉。
姜沅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得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那山洞里真的住着生物吗？它真的会回来吗？
她心里出现一丝焦躁，可身体仍是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有东西靠近山洞！
她精神为之一振，神识朝之探去。
那物四掌着地，走得慢慢吞吞。约莫有成年人高，体型壮硕，肩背隆起。浑身覆满棕毛，面容与狗有几分相似。
竟然是一只棕熊！她吸了一口冷气。
姜沅听村民们说过，这东西力大无穷，速度极快，非常人能敌。
棕熊进了山洞。
姜沅抚着心口，还好还好，自己等到了现在。之前若是按耐不住，早早行动，万一中途遇上了，那才是小命休矣。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远遁而去。
大约行了二三里，姜沅将包裹放在地上。又取出随身携带的驱兽盒和包裹放在一起。自己只带了豆豆给的那把匕首，便向附近走去。
她随手捡了根树枝，用匕首削出锋利的尖头，接着便再一次展开了神识。
神识一寸一寸扫过大地，不放过每一处角落。
今日接连动用两次神识，她感觉自己头痛欲裂。
汗流顺着鬓角汇聚到下巴，凝成豆大的珠子滴落而下。她脸色苍白，以至于盖过了脸上常年的蜡黄。嘴唇也白而泛青。明明是炎炎夏日，她却感觉到了数九寒天的冰冷。
将附近一两百米的范围扫了个遍，依然一无所获。
姜沅的双腿开始打颤，她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极限。她甚至感觉到了生命的流逝，再不停止使用神识，自己一定会丧命。
她沮丧万分，颇有些心灰意冷。真是陪了夫人又折兵。肉没捞着，体力又消耗了大半。
她慢慢收回神识。掠过一处草丛时，一只兔子从掩盖着的洞里探出了头。
姜沅狂喜。同时又觉得好笑，自己居然如此糊涂，只在地面上扩大范围搜寻，竟忘了搜地下。
她定了定神，尽力将神识集中在兔子身上，右手举起树叉，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兔子慢慢地探出身子，头不断地转动观察着。
姜沅越走越近，手心冒汗，心里也越来越紧张。
兔子向前跑了两步，开始吃草，嘴不断地咀嚼着。
姜沅全神贯注，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踩到树枝等惊扰了兔子。
近了，近了
她咽了口唾沫，将手中的树叉举高，正要动作。
说时迟，那时快，那兔子不知道感觉到了什么，拔腿便回身向洞口跑去。
姜沅一惊，超人的反应速度已让她预判出兔子的行径，她右手聚力，只见残影一闪，末草而入。姜沅跑过去，举起树叉。树杈尖端上那只兔子已被扎了个对穿，右脚还微微抽搐着。
姜沅骤然松懈，只觉一阵眩晕袭来。她扶着头，脚步错乱，微微后退了几步，一下跌坐在地。
饿太久了。她自嘲一笑。
刚刚对于她来说不异于一场大战。她索性坐着不动，闭目养神，先休息一会再说。
闻着兔子的血腥味，她撇了撇嘴。这兔子的感觉还真敏锐，她自问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如何最后兔子就受惊了。
她突然觉得不对。
虽不能再动用神识，可强烈的不安在她心里蔓延。
姜沅睁开眼。
太阳依旧火辣，阳光从侧后方投射而来，她的影子小小地，缩成一团。
而这，更凸显出身后那个黑影的无比巨大！
那黑影人立而起，一只前爪向自己的肩头伸来，只下一瞬便要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