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番外：一千年以后
0171x宇宙, 公元3125年。
阿贝尔2029星系群，人类驻外太空基地。
时光监测员戚南星踏入太空基地的大门时, 不太赶巧, 正好遇见一群阿贝尔移民地的小学生，来集体参观这座崭新的太空堡垒。
这群小家伙们叽叽喳喳地挤作一团，散落在整座大厅内, 把通向住宅区的道路都堵住了。
一名模样清俊漂亮的老师，走在最前端，领着一群小学生，就像是鸡妈妈领着一群小鸡崽。
他一边操心地来回维持秩序, 一边还要负责给小学生讲解历史知识。
“注意、注意！”老师在试图吸引这群小鸡崽的目光，“这就是我们今天参观, 需要学习的第一个知识点。”
他指着一个“0172x学院”的石刻雕塑, 问道：“我们这个宇宙编号为0171x，有人知道为什么反而要建立0172x学院吗？”
小学生们拉长声音：“知——道——”
“三岁小孩都知道的简单知识, 整个星系还有谁不知道？”
“那是伊院长为了纪念自己诞生的故乡, 所以建立的0172x学院！从科学到玄学, 这座学院里凝聚了全人类最优秀的智慧和知识，是整个星系…不, 整个宇宙最好的学院！我长大以后也要进入0172x学院读书！”
“得了吧！你先考试及格再说吧……”
大厅里充满了小孩子七嘴八舌的吵闹声。
老师微笑着拍拍手，夸奖道：“对，你们说的没错！我们本宇宙的科学与文化，有很大一部分, 都继承自0172x宇宙。”
“0172x宇宙虽然在很早以前，就在时间风暴中消亡，但是他们的精神永存！他们的文明永远活着，在我们之间传递！”
小学生们听到这里, 又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是时间风暴——无数童话故事里的最大反派，吞噬了无数宇宙，好可怕呀！”
“别担心，我们的宇宙在一千年前，还没有彻底冲出母星地球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筹谋应对时间风暴的威胁。在三百年前，经过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我们的科学家们终于研发出相对应的科技，成功消解了时间风暴对本宇宙的威胁。”
“太好了！不过0172x宇宙在很早之前毁灭了，还是好可惜呀！如果不是他们将灿烂的科学知识传递给我们，我们的科学技术肯定不会这么先进，也许三百年前同样会被时间风暴吞噬……”
“不过我听说一千年前，从0172x宇宙过来的，不止有伊院长，还有一个特别坏的家伙，差点毁灭世界，那个大坏蛋他叫、他叫……叫什来着？”
“他叫x！”
老师提高声音，示意小学生们安静下来：“这就是你们今天要学习的第二个知识点。”
“人类文明史上，曾经遭遇过两次重大危机，每一次都差点酿成灭顶之灾。”
“第二次，就是三百年前的时间风暴，幸运地被我们用科学技术化解过去。”
“而第一次，就是一千年的智能机械系统入侵——史称‘机械之灾’！”
老师转过身，带领众人又来到一座雕像前。
这座雕像是用金属打造的，没有雕刻成别的文字或形象，只有一个大大的字母“x”。
老师讲到这里，颇有些感慨：“一个繁育系统诞生出的自我意识，在暗中筹谋了几十年，差点毁掉了整个地球。”
“如果不是当时的救世主伊祁——也就是现在的伊院长出手，抱着牺牲的决心力挽狂澜，只怕千年前的人类祖先，早就化作宇宙间的一抹尘埃，而现在光辉灿烂的人类文明，自然也不复存在。”
“而当时在记录历史时，史学家们还曾经出现过分歧。”
“有一派人，主张应该彻底抹掉x的存在。他们认为x只是一个发了疯的机器人，程序出错了而已，并不拥有个人意志，不应被当做独立的存在记载。”
“而另一派人，则认为x虽然仍受限于程序的桎梏，但他还是发展出了自由意志的苗头，所以应该被当做一个邪恶的智能生物来记录。”
“两派争执不休，一直到最后，还是伊院长拍板定论，决定在历史书上，将x记录为拥有自我意识存在的生物，并保留了他的名字。”
有小学生听到这里，不禁好奇地举手发问：“老师，伊院长为什么要做出这个决定？”
老师微笑着摇摇头：“也许，这是伊院长对于那名和他来自同一故乡的同胞，最后的怜悯吧！”
“被历史记住，无论是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总归比被人彻底遗忘要来得好，至少证明他曾经存在过。”
老师唏嘘了片刻，像是在怀念过往的时光，然后又继续领着小学生向前走：“接下来你们看到的雕像和名字，都是在一千年前的机械之灾中，为拯救世界做出贡献的英雄。”
“女巫陶希、胖子约翰、小布朗、托德指挥官、司九六、罗卜道长、戴北河道长、青云子道长……”
他挨个走过那些栩栩如生的英雄雕像，一一介绍英雄们的名字。
又有小学生举手发言：“可是我读过的历史书告诉我，最后那名道长明明叫苟富贵！”
老师：“咳咳……这个，也对！青云子道长当时身份证上的名字，确实叫苟富贵……这两个都是他的名字，考试的时候无论你填哪个答案，都正确。”
还有小学生提问：“这些英雄里为什么没有伊院长？风烛副院长又在哪里？还有凤主任呢？”
“对呀！伊院长才是最该被竖立雕像的救世主吧！”
老师朝众人挥挥手，解释道：“伊院长的雕像最初也被立在这里，但是伊院长本人面皮薄，不好意思看自己的雕像受到来来往往人群的狂热崇拜，于是在很久之前，就让人撤走了。”
“风烛副院长不想让自己的雕像孤零零地立在这里，他觉得单身的雕像好可怜，于是干脆直接动手将自己的雕像打破。”
“至于凤主任的雕像……他也不喜欢被人群来来往往的参观，于是跟随两位老朋友的脚步，也把雕像撤走了。”
在瞻仰过这些千年前的英雄后，老师便拍了拍手，放这群小学生自由参观。
临散开前，老师还不忘补充一句：“自由活动时间为半个小时，半个小时之后来这里集合。我们之后会去太空基地的观星台，去参观阿贝尔星系百年不遇的陨石流星雨。”
“千万不要忘了，不然错过了流星雨你们就哭鼻子去吧！”
小家伙们应了一声，然后闹哄哄地散开了。
而通向住宅区的过道，终于通顺了。
戚南星路过此处，正巧看到那名带队的老师，于是便微微躬身行礼：“凤主任好。”
凤青桐带孩子正带得心累抹汗，此时一抬眼看见戚南星，顿时不禁微笑着招呼道：“原来是南星啊！你是来找你的老师吗？”
戚南星是0172x学院里的优秀学生，曾经被院长伊祁和副院长风烛看重，还被调到这两位院长手底下，细心教导过两年。
去年，戚南星以优异的成绩毕业，离开学院，被调回了人类的母星地球任职。
今天他特意来到这里，想必是要拜访自己的两位导师。
戚南星微微颔首：“我被选为第一批时光监测员，即将动身出发。临行前，有些问题想要请教两位导师。”
“第一批时光监测员？恭喜恭喜！祝贺你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凤青桐听到这个消息，顿时连声道贺。
戚南星低头还礼，然后他略顿了顿，又疑惑道：“您这是……”
“没事，假期间闲着没事干，于是假装成普通小学老师，来带一下小学生……”凤青桐又喘了口气，痛苦地龇牙咧嘴，“我还真是没事给自己找罪受！这群小崽子为什么这么吵闹，还这么麻烦？”
他自嘲地叹了口气，然后又指点戚南星：“你的两位老师，他们之前在猎户座旋臂考察，昨天刚回来。你现在去找他们，正巧可以赶上。”
戚南星当即告辞，临走前他将自己带来的礼物拿出来：“凤主任，这是我从地球那边带回来的土特产。”
“泡椒凤爪！”
凤青桐的眼神一下子亮了：“我之前还盘算着，为了它特意回一趟地球……还是地球的泡椒味最正宗，阿贝尔这边星系的凤爪难吃死了！”
他一边啃着凤爪，一边开开心心地朝戚南星挥手，目送他走向住宅区。
……
院长伊祁和副院长风烛，向来住在一处。
两人都不喜欢被闲人打扰，所以他们的住处，自然也最为安静清幽。
戚南星手上有导师们给他的入户密码，才有幸顺利地进入两人的住所。
一入户，他便看见自己的导师之一，风烛副院长坐在沙发上，面前立着一面超大的蓝光游戏屏幕。
再看屏幕上的游戏积分榜，毫无疑问，热爱电子游戏的风烛再次取得了荣耀的胜利。他又一次成为积分榜榜首，蝉联了本游戏的第二十九届冠军。
谁都知道，风烛副院长就是游戏界当之无愧的王者，在虚拟游戏里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游戏技巧炫酷到没朋友。
万一在游戏里遇见他，要赶快避开，绝对不可与之争锋！
此时，风烛刚刚赢了游戏，显然心情正好，见到自己登门拜访的优秀学生时，也不吝于露出一个微笑：“原来是小南星来了！遇到什么问题了？”
戚南星恪守礼仪，在入户门口站定，面色严肃地问：“老师，母星那边终于批准时光监测勘探计划，我是第一批时光监测员。”
“但是我心里有些迷茫，需要伊祁导师为我解惑。”
“咳咳……你找小伊呀！”风烛突然轻咳一声，“小伊现在…不太方便接见客人，他还在休息，你且等一会儿。”
戚南星略有些疑惑：“可是伊祁导师，他向来严苛遵守时间表计划，这个时间点他从未在床上休息过……”
“你这小顽固，刨根问底做什么？小伊昨天晚上很累，你先等着就是。”风烛挥挥手，打断他的话。
于是戚南星恍然大悟。
“原来伊祁导师昨晚在猎户座工作劳累过度，所以急需休息，难怪会晚些起身……”他深深地低下头，“学生之前竟然还在怀疑导师的时间规划，甚是感到羞愧。”
风烛：“……”
“老顽固教出来的小顽固，俩师徒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本正经到家了！”他小声嘟囔道。
所幸，戚南星并未等待很长时间，伊祁很快便起身，并亲自来接待自己最喜欢的学生。
唯一令戚南星感到有些疑惑不解的是，伊祁导师刚刚在他对面坐下时，白皙的脖颈上好像有一块模糊的红痕，甚是显眼。
导师去猎户座工作时，不小心受伤了吗？
可是以导师的体质，自我修复能力极强，无论任何伤口疤痕，都不应该在他身上久留才是。
眼下这块红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刚刚才留下的吗？
戚南星疑惑地再次看去，却发现导师脖颈光洁干净，再也寻不到那点扎眼的红痕。
果然，刚才还是自己分心，所以看走眼了。
他立即释怀，并在心里对自己的猜测点点头。
“你是为了时光监测员一事来找我的……”伊祁突然开口，清冽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伊祁坐在对面，安静地看着他，一双银色眼眸温和中又带了些许鼓励：“成为时光监测员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吗？为什么如今又心存犹豫？”
戚南星沉默地握了握手掌，犹豫片刻，他最终还是在导师鼓励的目光中，迟疑地问道：“时光监测员，主要是负责监测并勘察另外的平行空间。”
“三百年前人类用科技战胜了时间风暴，但时间风暴的阴霾却仍未远去，它也许就潜藏在别的世界，时刻准备对人类文明再次露出狰狞的爪牙。”
“可是冒然去探索陌生的宇宙，真的好吗？”
戚南星紧锁眉头，向自己信赖的导师吐露出自己的心声：“探索一个未知的领域，注定伴随着未知的危险……以及牺牲。”
“我和同行的队友们已经结下深厚的友谊，我并不怕自己牺牲在求取真理的探索之路上。但有时我也会犹豫，如果探索路上的牺牲者不是我，而是我的战友、我的同伴……”
“你很难接受？”伊祁问他。
戚南星沉默地点点头。
伊祁却微微摇头：“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傲慢了吗？”
戚南星讶然抬头：“导师，我……”
“为了探索自己未知的领域和真理，你情愿牺牲。但你又怎么知道，你的同伴们不是这样想的？”
“你为什么理所当然地将自己放在保护者的位置上，又将你的战友放在被保护者的位置上，在内心深处剥夺了他们宁愿为探索而牺牲的决心？”
戚南星略怔了怔，随后立刻深思起来。
然后，他又问道：“导师，您对人类未来的道路，怎么看？”
伊祁摇摇头：“我不是无所不知的神，也不是永远的指路明灯，我只是做到自己应尽的职责。”
“人类未来的道路，应该由人类自己探索才对。”
戚南星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导师，紧锁的眉头逐渐舒展。
他站起身，神色间的忧郁已然散去，只余下一片决然坚定。
“老师，感谢您的指导。”他先向伊祁躬身致谢，“我明白了，探索之路必然会伴随着牺牲和痛苦，但也有成功之后的喜悦与满足。”
“人类自从三百年前，战胜时间风暴以后，已然探索完宇宙的空间之谜。现在，人类必须要进行时间上的探索。”
“失去一颗探索之心，人类的科学发展会停滞不前，文明也会逐渐衰落。”
“而这，是我们年轻一代的职责！”
这位年轻的科学家，再次向两位人生导师郑重致谢，然后带着一颗不再迷惘的心，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走向他自己的道路。
伊祁看着这名年轻人逐渐离去的背影，不禁轻声叹了口气：“我希望他们的探索之旅一帆风顺，最好能够平平安安地归来。”
探索未知的牺牲是难免的，但每当一个年轻人牺牲时，他们亲人朋友的痛苦也是真实的。
他略微皱紧眉头，随后便又释然地合上眼帘：“算了！”
只要不断有这样的年轻人出现，人类便始终一步一个脚印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在无垠宇宙中孤独、且坚定地前行。
而风烛则环抱着手臂，慢悠悠地晃过来，斜倚在门边，看着自己慢慢消失的得意门生：“我倒是觉得这个孩子，有几分你以前的风范。”
伊祁微微勾起嘴角：“什么风范，老顽固带出来的小顽固风范？”
风烛嘻嘻哈哈地凑过去：“哎呀不妙，背后说人坏话被正主听见了！小伊今天晚上可千万莫要把我踢下床！”
伊祁：“……老不正经的金眼小贼，脸皮还是一如既往的厚实。”
已是携手多年的伴侣，但两人仍是喜欢在言语间，时不时便耍笑逗弄一番。
嬉闹间，风烛便捉住伊祁的肩膀，将他推倒在住所的窗前。
恰逢此时，阿贝尔星系百年一遇的陨石集群不期而遇，划过太空站的人造大气层，在大气中燃烧成一场华美壮丽的流星雨。
眼前美人如玉、白发似雪，窗外就是飒沓流星，在这幅震撼人心的绝美画卷中，风烛只觉得心痒难耐，禁不住诱惑，低下头向伊祁靠过去。
“小伊，亲我一下。”
他在伊祁耳边低声道。
伊祁抬头望着风烛，他那双银色的眼眸比窗外的流星更加绚丽。
他向前靠去，淡色的唇轻轻贴上风烛的唇角。
这是个一触即分的吻，却比任何亲密都要来得缠\\绵。
当两只猫碰鼻子的时候，一个宇宙就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