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017
尹三没有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
但他对上聂云笙坦荡的眼神, 谦虚的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了。
尹三的年纪二十出头,平时戴着眼镜, 穿着朴素, 哪怕他的个子很高, 长相也很帅,但习惯避开人群, 避开热闹, 渐渐人们开始忘记他的存在。
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孤独让他拥有更多学习的时间。
他家里有四个孩子, 尹三不如大哥成熟, 也不如小弟受宠,久而久之连家人也习惯性忽略他, 后来尹三跟村头王大爷学了琵琶,没有进入正规的学校, 从乡下来到城里之后, 他一边打工一边在图书馆里埋头苦读,后来机缘巧合被秦山捡进了音协,他很感激, 所以比以前更努力。
有时一天只睡三个小时。
所以他很困,脸上总是挂着两个眼袋,精神气很差。
但是努力没有什么特别的, 这个世界,有很多人都在努力。
可是现在忽然听见有人说这样的话, 像是在尹三麻木的心里浇灌了一户温热的水, 整个人忽然醒了过来。
他微微坐直了身体,第一次,前所未有地认真地直视着聂云笙, 却是对陈长思说:“我也觉得你可以。”
聂云笙放开了陈长思的手,睨着她:“你确定不试试看?”
手上仿佛还有别人的温度,陈长思沉默了一会儿,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手,那里的茧子确实很多。
她真的很努力。
顿了顿,她低声说:“我想试试。”
“可以。”聂云笙点点头,这两个小孩的性格还不算太麻烦。
但陈长思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嗫嚅着说:“我听说你以前是弹钢琴的,古筝可能不是你的强项,但其实你可以不用让我们的,如果你觉得做主手不好,我们可以配合你的……”
话音刚落,她便对上聂云笙鄙视的眼神。
“想太多。”
聂云笙随手拨了几下琴弦,思索片刻,说道:“曲子的事情不用担心,我这里有一首比较简单的,陈长思,你在中段加入刚好。”
闻言,两人一愣。
聂云笙瞥了他们一眼,懒得多做解释。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
落地窗澄明而宽大,整座城市似乎活起来了,犹如一条镶着碎钻莹莹生辉的巨龙,缓慢而柔和地游走着。
聂云笙坐在窗边,镜子里的面孔有些漫不经心。
她淡淡地望着这座城市,旁边的尹三和陈长思见状,不知怎么的,忽然难过起来,然而就在下一瞬,随着第一个音符冒出来,两人懵了。
葱白的手指翻飞跳动,和窗外沉静的夜色不同,聂云笙的音乐却非常活泼!
尹三怔怔地张开嘴,刹那间,整个人仿佛置身森林之中,他是走兽,也是飞鸟,欢快地在林木间跳跃,远处甚至能听见河水叮咚的声音!
更重要的是,这段旋律极其简单。
非常适合他们现在这个菜鸡队伍!
片刻,曲子缓了下来,似乎是夜晚降临。
这时,陈长思托起小提琴,缓慢地拉起了琴弓,聂云笙停了下来,接下来只剩下陈长思的独奏。
过了一段,陈长思的音乐消失,尹三回过神,回忆起刚才听过的旋律,拿起了自己的琵琶。
几轮过后,几人才停下来。
陈长思看着聂云笙,一副见鬼的表情,明明聂云笙才是辅助,但是她和尹三两个人加起来都压不住她的古筝!
这家伙不是人!
尹三好奇的是另一件事,“这首曲子……”
他们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玩的。
“这曲子?”聂云笙忽然脸色一黑,“一个路人给我的。”
他们音修祖师爷简直神经病!
一天到晚正事不干,跑到她家门口乞讨要丹药,不给就在门口弹唱拉跳。
干的都是强盗行径!
“对了。”她面无表情地说道,“这曲子叫做上山掏鸟,作者,你就当他变态吧。”
陈长思、尹三:???
第二天。
聂云笙神清气爽从套房里走出来,钟鸣已经在门口候着了,他小心翼翼地瞅了她一眼,想了想,还是不要叫大小姐了,对方这回来得这么低调,想来是不想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聂小姐,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不用了,给他们留着吧。”顿了顿,她微微皱起眉,“给他们准备点补品吧,年纪轻轻怎么这么虚?”
闻言,钟鸣表情古怪,迅速脑补一系列不可描述的事,聂云笙话说完就走了,钟鸣这才打开门,既然是大小姐的朋友,当然也好好好招待。
然而下一秒,钟鸣愣住。
外面阳光灿烂,套房内却用厚重的窗帘遮住了所有的光线。
钟鸣小心翼翼打开灯。
紧接着,便见屋内直直地瘫着两具尸体,根本就是凶案现场!
钟鸣脸色骤变,立即掏出手机,110的号码已经摁下了,但就在拨出前想起这是他们家大小姐干的好事,动作又停了停,正在思想挣扎间,忽然,其中一具尸体颤了颤,然后慢吞吞地,僵硬地爬了起来,然后抬起一张白惨惨的脸,猛地伸手扣住他的脚。
“你他妈……”
“给老子……关灯!”
他开着灯睡不着觉!
紧接着,另一具尸体动了动,翻了个身,面朝上躺着,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熊猫眼。
陈长思生无可恋地回忆着这一个夜晚,长长地叹了口气:“她真是个魔鬼。”
每当他们想休息的时候,聂云笙总会笑眯眯地说:“你们这样怎么行?不及格哦,还要继续努力,加油,我们再来。”
一直操练到早上才结束。
努力?
呵呵。
陈长思脸上挂着一丝冷笑。
她不想努力了!
从今以后,她就是一条咸鱼!
回到聂家。
聂云笙的目光在门口定了定,那里多了两双陌生的鞋。
迟疑片刻才想起,今天是周末,大哥会带着他家的两个孩子回来吃饭。
聂爸爸和聂妈妈似乎不在,大概是去外面买菜了,两口子最近最大的乐趣就是在菜市场跟人杀价,要么就是爸爸在回来的路上跟树根下的阿伯下棋,聂妈妈在旁边给他喊加油。
屋内的灯开着,却十分寂静。
空气里的温度似乎跌了十几度,冰冷得有些异常。
聂云笙脚步一顿,脸上没什么表情,她回自个儿房间里转了一圈,见镜子里没有什么异常,这才出来。
其实辛劳了一晚说不饿是不可能的。
冰箱里还有一些吃的,聂云笙翻了翻,找了几个昨晚剩下的肉包子出来,然后走进厨房里放锅炉上蒸。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聂云笙回头看了一眼,并不急着去开门,只听见敲门声响了三下,又停了下来,大概停了几秒钟,又重新响起,而后这声音敲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
咚咚咚!
嘭嘭!
嘭嘭嘭、嘭嘭嘭!
“谁啊?”她这才懒洋洋地走过去,打开门一看,外面什么也没有。
“什么玩意儿……”聂云笙咕哝一句回到厨房,紧接着,忽然听见沙沙沙、沙沙沙的声音……下一瞬,屋里的灯骤然暗了下去。
整个厨房里只有灶上还亮着一丝光芒。
窗外黑压压的一片,恍如夜晚。
紧接着,黑暗中沙沙沙的声音越来越近,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人正在拖着脚走路。
“停电了?”聂云笙微微抿起唇,旁边哪里似乎有蜡烛。
摸索了一阵,她终于想起那玩意儿应该是放在橱柜上,顿了顿,循着记忆里的方向摸到了橱柜,然后慢慢地打开了柜门。
只听见嘎吱一声——
声音拉得很长,有些尖锐。
“我记得蜡烛是在这里。”她喃喃道,伸手往里一探,下一秒,忽然摸到了湿湿的,黏黏的东西。
这东西一缕缕地缠在她手上,空气里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腐臭,像是尸体上的头发。聂云笙表情变了变,被这种感觉给恶心到了,下意识地收回手,但那湿漉漉的触感始终缠绕在她手上,于是她勾起手指,不停地将那东西往外揪。
然而它越来越多。
似乎有数不尽的湿湿黏黏的头发黏着。
她揪了很久,表情渐渐地从恶心到麻木,眼看这头发揪不完了,聂云笙一手拿起旁边的蜡烛放到灶边点燃,另一手狠狠地拽住那团恶心的头发,然后面无表情地,睨着自己从橱柜里抠出来的女人头颅,用火点燃。
女鬼阴森惨白地盯着她,眼睛血红,唇边露出诡异的笑。
然后她的表情僵住了。
聂云笙轻蔑鄙夷地嗤笑一声。
“有病?烧一烧就好了。”
这时,书房里。
温鳞捧着书,面无表情地提醒道:“温麒,不要太过分,奶奶会伤心。”
面色苍白的少年神经质地回过头,阴森森地瞪着她,“少多管闲事!”然后他又笑了起来,漂亮的面孔显得极其邪恶,下一瞬,他死死地掐住温鳞的脖子,眼神凶狠。
“闭嘴!”
温鳞脸色发白,但她只是眼神麻木地看着这张几乎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并不挣扎。
忽然,啪一声。
书房里的灯熄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咸鱼瘫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