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来乍到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此时此景亦如是。
顾舟睁开眼睛,便看到自己坐在一辆黄灰色的马车上,车厢有些晃动,敲了敲之前久睡未醒的脑袋,耳中只听得一阵喧哗叫卖声,
身边再有人在耳边轻轻唤着“少爷?少爷?。
随着车轮嘎吱嘎吱的声响,马车摇摇晃晃的,停了下来。
他抓着衣服抖了抖,让衣服里积蓄许久的热气、酒气都散了出去。
随着几缕料峭春风吹入,顾舟彻底清醒了,掀开帘布瞧了瞧。
晨光洒进车厢,微微有些刺眼。
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衣着严实浑不漏风的汉子匆匆来去。路旁摆着一些小摊。
车厢外,是一片片嘈杂喧闹的人声。
有叫卖声,吆喝声,喝彩声。还有小孩子的嬉闹声。
有人高声叫卖:“卖糖饼喽,上好红糖、白花生、黑芝麻,卖糖饼喽……”
“豆腐脑,热腾腾的豆腐脑,咸的甜的都有咧……”
“葱油烧饼、油条……”
每个人都在努力地生活着。
顾舟深深叹了口气。
他知道他回不去了,从一个在国企里混吃等死的老油子,一次喝醉酒后,醒来就到了这个世界,到现在为止已经有五天了。
他嗅了嗅鼻子,空气里有酒香,烙饼,和油炸果子的气味。
小燕子今年才只有十二岁,长得个头小巧。她一身短打十分利索,听到车内动静,立刻探出扎了俩小辫子的蘑菇头,脸上堆满了笑,问道:“少爷,要不要吃块糖饼醒醒嘴?
“没胃口,苏堤到了吗?”
小燕子摇了摇头,掂起脚尖探着脑袋望了望,有些垂头丧气道:“少爷,今天是去不成了,连日春雨,堤上都是泥水……
要不,咱远远看上两眼,等傍晚的时候去山上看看雷峰塔?”
“那行吧,就先转道去韵和楼。”
昨晚喝得不尽兴,清荷妹子的《思别》唱得虽然差了一点沧桑的韵味,少了一些人生经历。但是她嗓子好,唱什么都好听。”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古人诚不欺我。
一想到原本那个时空的父母,在不得不接受自家孩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现实时,顾舟眼角的泪总是止不住。
就算是锦衣玉食,终日悠闲浪荡,短时间内也调整不过来。
人心,毕竟是肉长的。
顾舟叹了一口气,这些天来,他还没有彻底接受自己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同名同姓之人身上的现实。
这里没有电视,没有手机,更没有网络,他不知道自己能干些什么来消磨这漫长的日夜。
不过这风景大多还是纯天然的,此时的神州大地还没有被数不尽的化学药剂所污染。
这风景一看,又是一阵怀念和没由来的诗意,“春风不解禁杨花,蒙蒙乱扑行人面。”诗是好诗,却是宋朝的诗,却被某人借着思念的由头,顺口而出。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小燕子顿时觉得
“我家少爷,果然是天生要做学问的!”
想到这里,那蘑菇头竟是当场拔高了几分。煞是有趣。
人家是见景怀古,他是看着风景怀念未来。终究是回不去了。
但是好在家里挺有钱的,他这一世的顾家,在这苏杭地界是数一数二的大户,家财万贯那还是说少了。要说放在地球上对比,那至少也是资产数亿的有钱人。生意做得蛮大,倒不会少了他的花用。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如果穿越到……
顾舟扫了一眼马车外面的几个瑟瑟缩缩、面黄肌瘦的乞丐,目光停留在伤痕和脓包密布的沾泥赤脚上,浑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话说回来,自己认为这没有电脑、没有网络、没有游戏的日子简直生不如死。
在别人看来,自己身着绫罗绸缎,脚踏棉鞋……天气微寒的日子,在车厢里烤着红铜小火炉,那就是活在天堂中了。
所以说,人要知足。
重活一世,还活成这般纨绔子弟,已经是上一世祖上不知道烧了多少高香。
……
“哎呀,凝香苑的白桂酒越来越香了。”
车厢里的贴身侍女小燕子娇声道。 小脸吹弹可破,白里透红,小手里还在给顾舟搓着准备下车绑头发的发绳。
这种发绳是用很贵的一种胶树皮制成,会散发出淡淡的自然清香,但唯一的不便之处,就是在天冷时会发硬,需要用手搓热搓软。
顾舟笑了笑,没说话
随着车轮嘎吱嘎吱的声响,马车摇摇晃晃的,停了下来。
他掀开车帘走下车,灰白色的街道上,铺着一块块青石砖,每一块都有脸盆大小。
街道上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顾舟仰头看了眼面前的茶楼
红色的牌匾呈长方形,中间龙飞凤舞的写着三个大字:韵和楼。
“顾公子来了啊!里面请!甲字号厢房给您留着呢!”一个小厮脸上堆着笑迎了上来。
顾舟点点头,一副富家公子做派,从身边小巧手里接过银边白纸扇,轻轻一抖,扇面展开,上边画着一幅山水烟波图,山水此起彼伏,明暗交叠,还有一看就是大家的题词。
他轻车熟路的随着小厮进了茶楼。
茶楼分三层,一楼大厅正坐了不少人在听人唱曲。
他听到里面传来的二胡声,还有一副天籁般的嗓子轻吟浅唱。
“春季到来绿满窗,大姑娘窗下绣鸳鸯。
忽然一阵无情棒,打得鸳鸯各一方。
夏季到来柳丝长,大姑娘漂泊到长江,江南江北风光好……”
唱曲的小姑娘年纪不大,约莫十六七岁模样,两条乌黑的大辫子垂在胸前,弯出好看的弧度。
她双眼流波,自带落日红妆的面腮上带着丝丝羞涩,唱起曲来就如面对情郎撒娇一般。
茶客们一双双眼睛死死锁定在唱曲小姑娘的身上,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小心谨慎,生怕惊着了她。
至于斜后方那个拉着二胡的花白头发老头,基本上没什么人在意。
……
歌声随风飘荡,二胡呜咽如泉。
见到顾舟推门走了进来,唱曲姑娘稍显迷离的目光突然一亮,嘴角漾出动人心魄的浅笑。
显然是认出了这个时常过来捧场,还不吝惜打赏的熟客。
顾舟眯着眼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径自选了一张座位坐了下来,静静倾听。
不稍片刻,就有茶博士恭恭敬敬地送上一壶雨前龙井、一碟葱包桧儿、一碟条头糕、一碟绿豆糕……
来的次数多了,茶楼也记住了他的喜好。
这也正是小燕子感觉奇怪的地方。
自家少爷这几个月来,去花楼喝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说是嫌弃那里太吵。
倒是上茶楼,变得十分勤快。
品一盅香茗,尝一尝糕点,怎么也能够消磨大半天。
但是,茶楼里也不见得安静到哪里去呀?
不唱曲的时候,这里会有说书先生说一些奇闻怪谈,小道消息。
大家讨论着,争得面红耳赤,喧闹得很。
而且,前来喝茶听曲的客人。
基本是一些大爷大叔大伯大爷们。
属于那种经历了半生奔波,存了一点余钱,想过一过悠闲生活的中老年人。
很少能见到年轻人在这个红尘聚集之地久留,毕竟大多数年轻人是要靠自己挣饭吃的。
因此,少爷来这里消闲,就显得格外惹眼。
‘难道是看中了唱曲的清荷姐姐?’
小燕子取出锦帕,细细的擦抹过桌椅之后,给自家少爷沏好茶水,奉上糕点……
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在清荷胸前的绣花上停留了好一会,又低头不经意的看了看自己胸前,微微有些沮丧。
肯定是如此,少爷还是那个少爷,爱美景美食美色。
身为一个合格的花花公子,来茶馆除了看姑娘,也没什么别的理由。’
顾舟要是知道自家小丫鬟心里这么多戏的话,定会大声喊冤。
他还真没那个意思。
来茶楼听一些小道消息,听听说书,只是想要了解这个时代的新闻旧闻。
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免得日后在哪里跌了跟头都不知道。
至于喜欢听曲,经常打赏,倒不是因为清荷姑娘秀色可餐,而是因为她唱的曲子,能勾起自己的乡愁。
这个年代的所谓流行歌曲,在后世,却是经过时光洗礼,永不褪色的旧日经典。
他曾经听过的,是在另一个世界,老旧的留声机里。
那咿咿吖吖的甜美声调,仿佛泛黄的旧照片……
听着熟悉的音调,怀念着与自己愈行愈远的未来。
词是好词。
可惜在场的酒客都是些粗人,他们囊中羞涩,茶水钱都得斤斤计较,打赏更是没多少。
顾舟停住脚步,看一楼这么热闹,他也索性就在一楼找了个空位坐下。
“这谁点的四季歌?”他随口问了句小厮。
他在这韵和楼地位可不同,如果说这韵和楼相当于地球上的高级娱乐会所,那么他就是这里的至尊vip顾客。一年花费至少几十万的主儿。
“是丁公子。丁远丁公子。”小厮小声回道。那
小厮面色如常,心里却是暗暗紧张,生怕这两位公子彼此看不顺眼。万一生了事端,可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顾舟也不为难他,便挥手放他去了。
他拉着小燕子坐下后,视线在一楼人群里扫了一圈,很快便看到了一个面色苍白的瘦弱公子,穿着一身白衣,手里拿着把骚包的金色荷叶边折扇,轻轻摇着。
“估计又是看上那唱曲的小姑娘了。”顾舟摇头道。
一曲唱罢,众人连声叫好,只见那骚包公子挑着二郎腿,将折扇潇洒甩开,面带微笑。好像大家是在为他喝彩一样。
“可没少在这扇子上下功夫。”小燕子嘴上嘀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