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如有轮回
夜色正浓。
安塞岛的南部海滩上。
梅笙握着玉笛，眺望着南方的海平面。
一袭鲜红血衣站在梅笙的身后，迟疑着。
“公子在看什么？”雪灵轻声问道。
“在等人。”梅笙含笑回答。
雪灵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没有想清楚梅笙到底在等谁。
但是梅笙到底在等谁对于雪灵来说却从来不是一件重要的事情，她迟疑了片刻，蓦地问道：“我可以一直追随公子吗？”
梅笙微微侧过身，他看向雪灵的目光满是温柔，而后他轻轻地摇了摇头道：“姑娘也应该已经察觉了，姑娘的怨念在消解，姑娘迟早会踏上去往另一个世界的道路。”
“我有些害怕。”雪灵抿唇。
“我们都从未见过另外一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梅笙顿了顿，“我曾经听人说起过，说世上所有的生灵，去往另外一个世界之后，会通过一种叫做轮回的方式，以一个新生儿的姿态，重返世间。”
“轮回？”
“如同车轮转动，循环不息。”
雪灵的睫毛微微眨动：“那公子相信吗？”
梅笙迟疑了片刻，才答道：“我并不是很相信这套说辞。”
“为什么？”
“因为如果一个生命总是这样地轮回，太累了。”梅笙答道，他又沉默了片刻，才补充道，“如果有一天我死了，那我希望那是我生命永恒的终点。”
“可是如果真的存在着轮回，那岂不是意味着哪怕经历了生离死别，也迟早有再相遇的一天吗？公子就没有想要希望再次遇到的人吗？”莫名地，雪灵有些感伤。
梅笙瞑目许久：“就算真的有轮回，当你再相遇的时候，遇到的也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人了，他已经是一个与过往截然不同的存在，你要将本来不属于他的记忆与人生强加在这个新生命的身上么？要让他成为一个早已死去的亡魂的居所么？”
雪灵张了张嘴，最后眼帘终于低垂了下来，嗫嚅道：“可是我想要再与公子相遇。”
梅笙一愣，他最终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伸手轻轻地在雪灵的头顶摩挲着：“如果真的有轮回，如果当你轮回之后还希望与我再相遇，那我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雪灵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漆黑的海面上出现了一条小船，向着安塞岛缓缓驶来。
梅笙转过身，看着那站在小船船头的身影，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那就是公子要等的人么？”雪灵问道。
梅笙慢慢地点了点头。
小船很快就来到了靠近滩涂的近海，借着熹微的月光，已经可见站在船头的身影，赫然正是问君谁。
而在问君谁的身后，则站着那名红衣女子。
“师兄啊，久候了。”梅笙握着玉笛，微微拱手。
问君谁微微一笑，四处环顾：“既然师弟知晓我要来，怎的不见伏兵，好让我来个有来无回呢？”
“你我师兄弟情深义重，师兄怎么能如此怀疑师弟呢？”梅笙一脸正色说道，看起来似乎极为委屈。
“那倒也是。”问君谁将折扇在手里一拍，“是师兄多疑了。”
“却也不是。”梅笙嘴角微微一扬，“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师兄隐藏着天师的修为没有显现，我怕他们会成为我的拖累。”
问君谁猛地眯起了眼睛，一道寒光落在了梅笙的身上。
“师兄，现下你我都是明牌对局，你我的底细，你我都一清二楚，你又何必如此故作惊讶呢？”梅笙丝毫不为所动，“你的那两位同伴，都是天师境的修为，都死在了我的手里。现在，该你了。”
“哈哈，师弟既然如此自信，怎么不上来取我性命？”问君谁挑眉问道。
“需要我来取你的性命吗？”梅笙眉眼一低，“师兄以为我为什么要放游天娇回去？我真的没有告诉游天娇什么小秘密吗？”
问君谁猛地握紧了折扇。
“瀛洲台的主宰也好，还是瀛洲台背后的那个巨大阴影也好，师兄也很清楚，他们虽然想要开门，但是他们可不会容许有一个天师境的人，跟他们离心离德，打着自己的算盘哦。”梅笙笑意吟吟，“所以师兄你真的敢暴露自己的修为吗？以天师境修为的高手参战，现在，从这里杀过去——也许，师兄能够抢在那两位到来之前，杀到大漩涡，打开那扇门。”
问君谁的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他看向梅笙的目光多少有些让人不寒而栗。
梅笙满是嘲讽地一笑：“悬姬也输了，她甚至可能带着钥匙逃走了，现在的你只剩下最后一招可以挽回局面，至少不会输得那么难看，那就是跟我们拼命。损耗本来就严重的瀛洲台再赌上性命一搏，无论胜负，都无法改变瀛洲台式微的趋势，归海为了自保，就不得不保你们，归海一旦保了你们，与太纯府之间本就岌岌可危的和平就会彻底土崩瓦解。在那之后，归海只怕就不得不退出这场棋局了——通过这样的手段，逼得一方势力离场，达到再平衡局势的目的，我都会，师兄作为深耕多年的老阴谋家不可能想不到。”
“既然师弟猜到了，那不知师弟为我们准备了什么大礼？”问君谁慢条斯理地问道。
在他身后的黑暗的海面上，的确有他带来的瀛洲台的残兵，在等待着他的信号。
归海现在还不想与各方撕破脸，没关系，他来推归海一把。
“如果我说，将安塞岛原物奉还呢？”梅笙微笑道。
问君谁落在掌心之中的折扇猛地一顿，他慢慢地皱起了眉头，他能想到梅笙会有应对，但是却没有想到梅笙的应对竟然如此简单直接，粗暴万分。
“怎么，师兄有些意外？”梅笙微微摇头，“还是说，师兄想要追着我们，一定要逼着我们与师兄一战？”
问君谁瞑目沉吟。
“如果我们为了避免与归海翻脸而一直避战，甚至直接退出大漩涡，那当然是最好的局面，但是师兄啊，你也别忘了，归海也不愿意你们打开那扇门，我们退出大漩涡，归海就要自己与你们对抗，以现在的归海，他们有那样的实力么？所以，归海真的会容忍我们一直退让吗？”梅笙摇头叹息，“所以师兄还是不要太得寸进尺了，安塞岛还给你们，然后我们就该静听来自南方的讯息了。”
问君谁默然不语。
他在衡量是否真的要等，是否要在现在就暴露自己藏着的那张底牌。
现在那两只隐藏在幕后的怪物仍然没有暴露，他们之间还没有能够交手，一旦他暴露自己的底牌，从而成为那两只怪物的目标的话，他的目的根本就无法达到，所以在有着十足的把握之前，他并不愿意暴露。
但是如果拖延下去，南方太纯府与瀛洲台之间的战斗什么时候结束是一个未知数，胜负也同样是一个未知数，虽然明面上看，瀛洲台那边还有着主宰和四岛主这五个顶尖战力，其中萧明月修为破入天师，主宰的修为也在天师境，怎么想都处于优势。
但是既然太纯府此次敢出兵，那就意味着他们至少也凑齐了五个太师顶实力的高手，不然他们哪里来的自信？
“师兄，等一等，绝对不是什么坏事。”梅笙倒是很淡定地说道，“师兄为了今日这个局面，已经等了这么久了，又何必在乎区区几日呢？想必，要不了多少时日，我们就会得到一个答案了。”
“如果我现在就想要试一试呢？”问君谁身周杀意渐渐地变得强烈了起来。
“既然我敢在这里等着师兄，难道师兄以为我会没有提前做一些准备？”梅笙猛地将手中的玉笛握紧，笑意更甚。
“哈。”问君谁干笑了两声，“按理来说，师弟也该是天师境的高手，师弟怎么又迟迟不肯出手呢？”
“师兄不出手，我怎么会出手呢？”梅笙横笛，“要不然，师兄现在就来试一试师弟我的修为？”
问君谁眼中寒光愈发凛冽。
“说起来，师兄身边那位姑娘真是从不离身，也根本不消师兄吩咐，就能按照师兄意愿行动，还真是与师兄心意相通呢。”梅笙微笑。
问君谁眼中亮起了一道寒光。
“不知道师兄有没有听说过驱驭之道曾有被放逐的一支，他人与驱驭之物签订契约，付出代价方能驱驭，而这一支则将他们要驱驭的对象炼制成为傀儡，以心意操控，甚至为了找到更强大的傀儡，挖掘开了不少强者墓穴，引发了一场大祸，所以这一支被列为异端禁术。这门禁术，便被称为——悬丝控傀。”
问君谁挑眉，身后红袖猛地抬头，那一双冰冷的眼眸之中杀机尽显，几乎是同时，她的身影便已经来到了梅笙的身前，右手握紧了拳头，猛地一拳便向着梅笙砸落而下。
梅笙早有防备，右手手中玉笛一转，同样以拳相接，两拳相撞，梅笙脚下地面骤然下陷三分，但是梅笙却面色不改，反倒是左手猛地倒负在了身后，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红袖右拳之上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压得梅笙脚下地面又骤然下沉了三分。
梅笙嘴角微微一扬，笑道：“不过是谈论一桩趣闻轶事而已，师兄的反应，是不是有些过激了？”
梅笙言讫，口中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一直倒负在身后的左手猛地划出一道弧线，带起了一条如同翡翠一般明亮的雄浑气劲，便向着红衣女子的胸口拍落了下去。
红袖左手猛地抬起，要去接梅笙那一掌。
梅笙脸上笑意更甚。
问君谁猛地一皱眉，心陡然一沉，方才想要召回红袖，几乎是在同时，安塞岛下，一道凶悍至极的剑意，如同刺破黑夜的第一缕阳光一样，径直劈入了这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