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战意不灭
应远方瞑目。
手中黯月刀芒微微吞吐。
他在竭尽全力地对四周进行着搜寻,捕捉着宣扶鸾的踪迹。
宣扶鸾用某种手法隐匿了自己的行踪,她就算想要拉开与自己的距离,也不敢有太过激烈的行动,那会在第一时间将她暴露——所以宣扶鸾离开的速度不会太快,现在与他之间的距离不会太远,他只要仔细地去寻找,未必就找不到宣扶鸾的踪迹。
听觉,嗅觉,触觉,每一种感觉都被应远方提升到了自己的极致——就连轻微吹拂在他皮肤上的海风,都如同是刀割一般的剧烈疼痛,让人难以忍耐,但是他却不为所动。
应远方没有办法。
他虽然不清楚前线到底是怎样一个局面,但是显然现在的局面对瀛洲台不利,他已经不能再继续潜藏下去了,他只能暴露自己,借着这个机会,斩杀宣扶鸾——如果他不能顺利击杀宣扶鸾,他这次的潜伏就毫无意义,也无法对前线的局势有任何的帮助。
他必须倾尽全力。
“滴答——”
他听到了轻微的,水滴碎裂的声音。
应远方猛地睁眼,看向了西北方漆黑的海面。
黯月暗金色的刀光随着他双臂一转,已然抢先劈落向那片虚空。
“轰!”
刀芒劈落,顿时带起漫天寒霜,一面冰墙抵挡在了黯月刀光之下,强行挡住了这一刀,尽管下一刻冰墙之上便布满了裂痕,巨大的冰墙顿时爆碎为漫天飞霜。
宣扶鸾嘴角溢出了一抹鲜血,她的确没有想到应远方会这么快就找到她的踪迹,但是好在她生性谨慎,虽然局面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但是她也并非就毫无防备,因此也在应远方出手的第一瞬间便出手挡住了应远方的这一刀。
应远方的这一刀震得她气血翻腾,嘴角溢血,但是她却并不慌乱,反倒是借着应远方这一刀的力量,推动着自己向着西北方向加速退却。
宣扶鸾根本就没有一丝要与应远方一战的意思,她修为不如应远方,还有一个立场不明,模棱两可的悬姬,在此一战风险太大,还是保存自身力量才是关键。
所以宣扶鸾将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撤退之上,迅速便拉开了与应远方之间的距离,应远方神色冷冽,提刀便追,只是宣扶鸾不断挥袖,抬起一股股海水,凝聚成为冰墙,阻挡在应远方的身前,哪怕那些冰墙根本架不住应远方一刀,但是每一次冰墙的阻隔,哪怕只是拖延短短的瞬间,都足以拉开两人之间数丈的距离。
顷刻之间,二人之间的距离便已经被拉开了数百丈,应远方咬了咬牙,他扭头看向悬姬:“你还不出手!”
哪怕他吞服下了燃尽丹,强行恢复了一些修为,但是终究重伤在身,又被谢君实锁了经脉,实力还是无法恢复到巅峰,不然他怎么可能让宣扶鸾走得如此轻松!
再这样下去,再过片刻,宣扶鸾就会彻底自由,到了那个时候,他此前所付出的一切牺牲都会便如如同玩笑一般可笑——但是现在他所能寄予期望的,就只剩下了悬姬——只要悬姬出手,在这大海之中,他们围杀一个宣扶鸾还是不成任何问题的。
尽管应远方也搞不清悬姬到底是什么立场,但是他知道,悬姬憎恨着人类,悬姬想要将整个千屿州的人类杀得干干净净,所以她迟早会与太纯府为敌,在这里击杀太纯府的人,其实是在帮悬姬自己。
如果是应远方在悬姬的位置上的话,他不可能抗拒这个提议,但是悬姬却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发出了一声满是嘲讽的嗤笑,而后抬起手,轻抚肩头那只栖息着的水母,说道:“你看,人类都是这样的丑陋,充满了算计和阴谋,令人作呕。”
“你今日不杀她,日后如何杀尽千屿州的人类!”应远方高声嘶喊。
悬姬挑了挑眉,神色愈发嘲讽:“此事轮不到你来提醒。”
她的确想要复仇,但是她还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如果卷入这场战斗,一旦负伤的话……那对她而言不是一件好事。
应远方知道他已经无法指望悬姬了,他必须依靠自己。
他必须依靠自己追上已经到了他视野极限的宣扶鸾。
双刀黯月在应远方手中一转。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只能使用最后的手段了。
他本来打算找个最好的时机,将这个手段留给刘思训或者刀万重或者是照澜,拼上这条命,带走这三个顶尖高手之中的一个,他这条命也算是不亏了。
结果,这个手段却不得不先交给宣扶鸾了。
真是太可惜了。
应远方的身躯微微向前倾斜,一股难以言喻的不祥的气息在应远方的身上缓缓地蔓延开来——有一缕缕漆黑的气息从应远方体内逸散而出,又有一缕缕夜色涌入应远方的体内。
应远方的身前,莫名地出现了第二个应远方,看起来极其虚淡,就像是镜子里的倒影——他的身形像是烛光一样明灭着,闪烁着,难以捉摸,只存在了短短的瞬间,便又骤然破灭了。
下一刻,整个夜色里,到处都是应远方,每一个都是一般的虚淡,都一般地如同烛火一样闪烁,而后明灭。
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个的应远方就在夜色之中闪烁着,就像是忽略了时空的阻隔一样,来到了宣扶鸾的身边。
宣扶鸾扫了一眼四处闪烁着的应远方,她知道自己不破了应远方这一招想要走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所以也将心猛地一横,脚下一踩海面,顿时便踩出了可以容身的一块冰面,而后身周,更有万千霜息缭绕,如同有白龙缠身一般。
宣扶鸾的双眼随着应远方的闪烁移动不断地高速转动着。
感知告诉她,每一个应远方都是虚无的存在,而每一个应远方,也都是真实的存在。
宣扶鸾虽然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但是多年征战经验却使得她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想:应远方撕碎了自己的魂魄,残缺的魂魄气息微弱虚幻而又真实,所以才使得人的感知是如此矛盾——应远方将会在他这些不断闪烁的魂魄中的某一个或者某几个的身上寄托全力的一击——那代价将会极其巨大,威力只怕也必然不俗。
所以宣扶鸾也没有敢有任何的怠慢,已然将自身功法催发到了极致,甚至已经超过了自身的界限——高速运转的真气撕裂开她的血肉经脉,使得她本就已经有些翻涌的气血变得更加汹涌,一缕缕热气混杂在霜息之中不断地蒸腾起来,使得宣扶鸾身周的气息也变得极度混乱——灼热与寒冷形成了去向根本无法捉摸的乱流,使得那纠缠着宣扶鸾的白龙也变得愈发狂暴。
到底会是哪一个?
从哪个角度?
什么时候?
宣扶鸾的大脑高速地运转着,她的身体支撑不起太久,如果再拖延下去的话,很可能她会先因为真气过载而率先崩溃。
应远方的身体又能够支撑多久?
他的魂魄这样长久撕裂的话,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伤及根本吧?
怎么办?
要抢攻吗?
在这个距离,抢先去攻击应远方的肉身,自己来得及吗?
宣扶鸾思绪飞转,而后终于下定了主意。
她决定赌一场。
赌应远方比她更拖不起。
赌应远方会在她崩溃之前崩溃,所以应远方只能抢攻。
她全力防守。
主意拿定,宣扶鸾再也不做多想,甚至根本就不去关注那些应远方的虚影到底如何——她自顾自地在自己的身周升腾起一道道海水的屏障,利用强力的霜冷劲意将其冻结为冰墙,为自己营造一个更便于发挥的战场。
她在那片寒冷的霜原征战过太漫长的岁月,她三十岁之前所有的记忆都停留在那片永远化不开的冻土之上。
霜雪的世界,才是她的主场。
可惜,她最后还是离开了自己的家园,离开了那个伤心地,来到了东海上。
她本来以为自己来到新的环境可以摆脱掉过去的阴影,但是却发现到了最后,自己的身上早已刻满了霜原冻土的痕迹。
那爽利的作风。
那慷慨的酒量。
还有对冰雪的依恋与期待。
与常年飘雪的风雪关不同,自从她来到东海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一场大雪,就连偶尔的一场短暂的小雪,对于东海上的人来说,都好似是北地的艳阳天一样的稀罕。
她也始终没有能够再在一个最适合自己的环境里,将自己的实力发挥到极致。
但是现在,她仿佛又找回了当年的感觉。
被冰雪冻结的世界,冰冷的霜息侵入骨髓,让人禁不住战栗。
在这样一片银白的世界里,将自己的热血沸腾,带着决然的勇气,踏入战场。
胜负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活下去,从那残酷的战场上活下去。
活到下一个风和日丽。
宣扶鸾修长的十指微微虚握。
寒霜在她的手中冻结为战锤。
她的那对战锤碎霜太过招摇,所以没有随身携带,她只能凝聚霜意为自己的战锤。
烈焰在战锤之上燃起,熊熊燃烧着,跃动着。
那是在她心底燃烧着的,从来都不曾磨灭过的战意。
从风雪关走出来的每个战士,战意都永远不会被磨灭。
宣扶鸾攥紧战锤,双眼之中,满是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