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屈辱
“轰!”
刀光如虹,撕裂黑夜。
两道刀光在葫芦岛的近海附近不断地碰撞着,交击着,将海水向着四面排开,露出了海床来。
一道道刀意顺着空气蔓延,进入海床之中,进入海水之中,使得海床海水都显现出如同干旱许久的大地一样的龟裂痕迹。
马云波与刘驾,祥云与壶中月,流火岛与靖海府。
这是一场牵扯太多的战局,是同宗的师兄弟之间的生死较量,也是死敌之间的浴血搏杀。
对于靖海府弟子而言,那批叛出靖海府,建立流火岛的人毫无疑问是靖海府的耻辱。
神州大地虽然不断会有修士因为种种原因堕入邪修的道路,但是大规模的叛变在煌朝的历史中,却只有这么一次,而且这么一次就让整个靖海府伤筋动骨,沉沦百年,险些连大正的地位都没有保住——如果不是那些年,靖海府的先辈们淤血奋战在与归海对抗的前线,有太多的人壮烈战死,太纯府担心将靖海府从大正名录之中剔除会导致人心动摇,也许靖海府真的就丢掉了大正的名声。
所以在东海的战场上,靖海府的弟子但凡遇到了流火岛的人,那态度会尤其激烈,他们对流火岛的憎恨远甚其他六岛,下手也更加凌厉,更加凶狠——早日杀尽流火岛,才能洗清靖海府这么多年来一直背负的污名。
而对于流火岛来说,靖海府也同样是笼罩在他们头上的乌云——现在的流火岛弟子与靖海府根本没有一丝半毫的干系,但是就因为流火岛的祖师是从靖海府叛变而来的,现在的流火岛弟子依然沿袭着祖师带来的许多功法,这使得他们又成为了其他各岛眼中的“异类”,许多人都会怀疑流火岛的弟子是不是能够凭借着这层关系,随时叛变瀛洲台。
这就使得流火岛的弟子在战场上一旦遭遇靖海府弟子,就不得不用更加凶狠的手段去击杀靖海府弟子,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靖海府的弟子逃走——不然到了那些有心人的口中,就成了顾念同宗之谊,舍不得下杀手,有意放了对方一命了。
双方对彼此都尤其照顾,下手都格外狠辣,这就使得双方的仇恨越来越深,分明是同宗,到了最后,却是不共戴天的死敌。
就像此刻,祥云和壶中月,这两口在六百多年前那场变故之后多年未曾谋面的两口刀,也已经忘却了昔日战友的身份,用着极其相似的轨迹,碰撞向对方,要将对方斩断,摧毁!
靖海刀法,自相残杀。
海面上无人敢靠近这两个人的战场,谁都看得出来,这两个人的战场之中凶险万端,而另外一个凶险万端的战场,则是一名女子与一名壮汉的战场。
游天娇铁青着脸,手中怒龙一刻不停地吞吐着,摆动着,扫出千万条枪的残影。
她的咽喉处有一道很深的抓痕,鲜血淋漓,只差一点,便会撕扯开她的气管。
眼前这个人当时钳住了她的喉咙,拉扯着她,让她无法摆脱,要让她硬生生地挨上那大刀一刀,游天娇是何等样人物,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地就去挨上那么一刀?
所以游天娇索性将心一横,牙一咬,自己猛地向后一仰头,根本就不用等眼前人撕扯开她的喉咙,就自己硬生生地从眼前人的手中挣脱了出去,哪怕咽喉上被撕扯开了一条鲜血淋漓的伤口,她也浑不在意。
她是谁?
她可是堂堂的游天娇,不过就是一条伤口罢了,能有什么影响?
哪怕是蓑衣人也根本都没有料到游天娇的性子竟然如此暴烈,所以他也没有来得及阻止游天娇从自己的手中挣脱——反倒是游天娇挣脱的行为,使得他愣了片刻,动作一时没有跟上,给了游天娇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彻底拉开的机会。
拉开了二人之间距离的游天娇挥动着怒龙,一道道长枪残影伴随着汹涌气劲,劈头盖脸地就向着蓑衣人打压了下来,如同疾风暴雨一般的,力道凶狠,速度敏捷,一波接着一波,根本不给蓑衣人喘息之机。
直到这个时候,蓑衣人才终于猛然醒悟,一边闪身后退,一边挥动着大刀迎接着刺来的枪影。
“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响就仿若是敲响了编钟一般的,此起彼伏,接连不断,二人之间到处都是刀枪残影,一股股碰撞而生的劲意更是不断向外蔓延,将原本靠近二人的一些修者逼得向四周退散而开。
蓑衣人有些焦躁地看向了西方。
怎么还不来?
在他身周的东海散修已然开始溃败,死伤已然过半,如果援军还不来的话,等他们这拨诱饵死伤殆尽之后,那就算援军来了,一时之间只怕也根本无法打开局面。
蓑衣人皱了皱眉。
蓑衣人的这个举动使得游天娇尤为恼火——分明还在与自己交手,怎么还分心东张西望,显然是在思虑别的什么事情——这不是赤裸裸地看不起自己么?是觉得自己修为太低,甚至都不愿意拿出全力来与自己一战么?
游天娇心中恼恨,将银牙一咬,眼中一道凶光爆绽,双手猛地一抓怒龙,原本不断吐出形成一片残影的怒龙骤然停滞,连带着残影也一并如同坍塌一般的,收拢到了那杆怒龙之上。
而后下一刻,游天娇猛地将怒龙向前一挺,笔直的怒龙枪身发出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咆哮,从大海之中卷起千万缕水汽,汇聚在枪身身周,如同风暴一般缭绕而起,便向着蓑衣人径直刺去。
这一枪,比游天娇之前递出的每一枪都要快,都要重,更带着凝聚的术法,杀心尤其之强。
蓑衣人发出了一声闷哼,双手一抓大刀,也不闪避,而是选择了最为粗暴的方式——大刀抡起,从海中带起一道海水凝聚而成的刀芒,从他的头顶扫过,犹如一轮明月,呼啸着向着那一枪砸落了下去。
“轰!”
大刀砸落在刺来的长枪之上,游天娇只觉得那一瞬间双手发麻,虎口更是被巨大的力道直接撕裂,鲜血顿时涂满了怒龙——怒龙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是想要从她的手中挣脱而出,但是她却咬紧了牙关,瞪着已经充血的双眼,从喉头深处,发出了一阵沉闷的,如同野兽一样的怒吼,死死地抓着怒龙,任由怒龙将自己的双掌摩擦得一片血肉模糊也不肯放手,保持着怒龙一直向前突进的轨迹,要将眼前这个蓑衣人扎个对穿。
“滋——”
大刀紧贴着怒龙的枪身,向着游天娇滑行过去,刀刃与长枪摩挲着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使得游天娇背心忍不住一阵发毛——那口刀距离她越来越近,刀芒带起的刀劲更是刺得她难受万分,那个人想要逼她撤招闪避,从而化解这次危机。
但是她怎么可能会服软?
大不了,以命换命!
怒龙向前一挺,长兵的优势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大刀都没有能够滑拢至游天娇的跟前,怒龙的枪尖便已经抵达了那蓑衣人的咽喉——那用深海巨蟒的毒牙制成的枪尖之上泛起了一抹幽绿的光芒,但凡被这一枪刺中的,就算不被劲力所杀,那也会身中剧毒。
死!
游天娇眼中寒光爆绽。
蓑衣人眼角余光微微下瞥,而后终于选择了退却。
蓑衣人退。
游天娇向前!
蓑衣人疾退,游天娇穷追不舍!
怒龙摆动,就好像是那条深海巨蟒死而复生了一样的,要将自己的猎物一圈一圈地缠住,不断地收紧,直到将这个猎物活生生勒死才肯罢休。
游天娇本来以为这会是一场追逐战,但是她没有想到的却是蓑衣人只是退后了三尺便猛地停住了脚步,同时原本压在怒龙之上的大刀已经在这个过程中顺着枪身滑落到了怒龙的下方,刀刃向着夜空,强行将怒龙向上抬起了几分,使得怒龙的毒牙刺在了虚空之中。
游天娇刚刚准备摆动怒龙,但是心中却陡然一沉。
不对!
游天娇心中悚然一惊,迅速地调整身形,向着旁侧避让开了一步,几乎是同时,一道刀劲骤然自游天娇脚下的海面之中怒吼而出,劈入了夜色之中。
游天娇的反应极其迅速,但是也晚了三分,她的头盔被那道刀劲所击飞,不知去向,一头秀发顿时便披散了下来,散入夜空之中,如同疯魔乱舞,更显露出了她那张被面具所遮掩的面庞。
那是一张很是清秀的女子面庞,柳眉弯弯的细细的,五官精致小巧,玲珑剔透,煞是可爱,哪怕那一双眼中是如烈焰一般燃烧着的战意,也丝毫不能掩盖这名女子容颜的秀美。
“女人?”蓑衣人一愣,那双眼中显现出了古怪的色彩。
游天娇一愣。
蓑衣人骤然收刀,抽身疾退。
游天娇攥紧了手中怒龙。
什么意思?
发现自己是女人,所以看不起自己吗?
游天娇觉得很屈辱。
那是一种深埋在内心深处的屈辱感。
她将怒龙握得更紧了,鲜血从她的指缝之间,不断地滴落了下来,在海面之上,一朵朵血花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