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诚邀
巨大的鲸鱼在海面上飞驰，乘风破浪，平稳无比。
梅笙将整个东海上的局势都告诉了悬姬，包括归海妖域的衰落，包括瀛洲台的崛起，三足鼎立的格局，与现今太纯府作为第四股势力突入的搅局。
悬姬一直都面无表情，并没有做出任何明显的反应来。
她曾经是归海妖域的一员，但是她对归海妖域的情感已被经历所磨灭，只剩下了淡漠。
归海妖域走向衰落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归海妖域内部的麻烦太多了，派系众多，他们总是想着就算打不过人类，还有广阔的海域可以任由他们驰骋，所以哪怕分明已经是大厦将倾，他们想的也还是内斗——输给人类，不过是将那些岛屿丢了而已，输给了妖族，丢的就是大片大片的海域了。
她略微有些诧异的是瀛洲台的崛起。
在她的印象中，前朝末年，煌朝建立初年，因为连年的征战和前朝那位厉帝的灭宗并流，不仅是正道宗门消失殆尽，就连邪道传承也寥寥无几了；在煌朝初年，因为太纯府的建立，正道宗门迅速崛起，也由于太纯府极其强势的管制，本就式微的邪道传承更是夹起尾巴做人，几乎听不到邪道传承的消息了。
她没有想到，在自己被镇压沉睡之后不久，竟然就会有一个邪道传承的聚集地，蓦地出现在东海之上，而且占据的还是东海南海之交的那座瀛洲台一台七岛，就这样孤悬海外数百年，都没有被剿灭。
“瀛洲台立派的根基其实是靖海府的一批弟子。”梅笙在悬姬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好奇，所以他为悬姬解释道，“当年因为一些缘故，靖海府的一批弟子，叛出靖海府，建立了瀛洲台。其中甚至还有几位老祖级的高手，导致了靖海府元气大伤，休养了百余年才算是缓过一口气来。当年归海妖域也借着这个机会试图反攻千屿州，迫使煌朝将力量集中在了与归海的战斗之上，也给了瀛洲台招降纳叛，喘息调整的机会。等归海退去之后，瀛洲台已经巩固了形势，凭借当时煌朝能够出海的力量，即便攻下瀛洲台，伤亡也是巨大的，因此太纯府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瀛洲台的人不进入煌朝的势力范围闹事，也就任由他们去了。”
悬姬不屑地嗤笑了一声，靖海府的弟子果然跟齐天赐一般的忘恩负义，而归海那些妖族，也还是一如既往的肤浅短视，本来是看着瀛洲台与煌朝相争，坐收渔利就是了，非要亲自下场，反倒是给瀛洲台送了好处。
“大漩涡那边呢？”悬姬听完了历史，她把话题拉回到了正题上，这才是她现在最关心的问题——按理来说，梅笙的修为是不够资格接触到大漩涡的秘密的，但是梅笙的师尊却是个老怪物，算是东海资历最深的大妖了，许多关于大漩涡的认知都是来自于他，现在他死了，他的许多知识想必也还是传承给了梅笙，梅笙知晓许多内情，也就不足为怪了。
“旋涡尽头，在半年多之前出现了一扇门。”梅笙回答道。
悬姬微微瞑目。
“瀛洲台的人想要打开，归海和煌朝并不愿意，东海散修则一分为二，一部分与瀛洲台合作，一部分与归海联手。才开始的时候，瀛洲台势大，他们控制了大漩涡，但是随着隐居的东海散修高手参战，战局扭转，归海与散修联手进攻瀛洲台，导致瀛洲台高手损失众多，一度差点覆灭瀛洲台。”
“转折？”
“瀛洲台出现了一个叫做问君谁的神秘人。”梅笙抿了抿唇，“听说他只随身带着一名侍女，头戴幂篱，从不以正面目示人，即便交手也是由那名侍女出手，没有人见过他出手；此人就在幕后指挥，布下了一局棋局，以瀛洲台两位太师巅峰的岛主作为诱饵，将东海散修和归海大妖全部诱入局中，一举将自家两位太师境高手，和六名东海散修太师境高手，四名归海太师境大妖全部坑杀，侥幸逃生的高手也都元气大伤，不少人退出战局不能再战。”
“至此，各方势力都无法完全控制大漩涡，各方势力就在大漩涡外周旋，互相拉扯，等待着对方露出破绽，他们再一举咬上去，给予对手致命一击。”
悬姬不语。
“前辈是什么想法？”梅笙问道。
“你太多嘴，小心命丢了。”
“前辈说好的下次见面杀我，只要我不从前辈眼前消失，那就算不得下次。”梅笙带着温和的笑容，却说着极度厚颜无耻的台词。
悬姬没有理会梅笙。
“前辈现在回归海妖域，对于前辈来说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梅笙又说道。
悬姬不说话。
她也知道，现在回归海妖域，说不定就有受了伤的大妖把自己拿去进补了，毕竟这具躯体虽然不堪重用，但是好歹也是被她的血肉果实滋养过的，比寻常的丹药有用——更何况，她与归海的关系并不是那么好。
“不如前辈和我一路同行吧？”梅笙笑眯眯地说道。
悬姬不为所动。
她的目的不是大漩涡，虽然她也对于那扇门感到好奇，但是也就仅此而已了。
她的目的是要灭绝靖海府，将千屿州的那些人类屠杀殆尽，如果还有余力的话，去瀛洲台找齐天赐的另外那一支传承，将他们也杀个干干净净。
除此之外的任何事情，她都并不关心。
不好回归海，那就在东海上随便找个岛屿暂时避避风头，恢复修为，想一想怎么把自己的真身从封印之中拖出来——哪怕她不在巅峰，但是有太师中上的修为，再加上两头海兽的庇护，她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人拿捏得了的。
梅笙见自己劝说无效，也不再纠缠不休，毕竟悬姬没有格杀他也算是给尽了他面子，他不能自寻死路不是？
巨鲸一夜疾行数千里，已然远离了东海大陆，在熹微的晨光之中放眼望去，举目皆是茫茫海水，再没有什么可观之物。
“前辈就送我到此吧。”梅笙抬头看了看北边，他的目的地到了——虽然还有数百里的距离要走，但是总不好让悬姬专程去送自己吧？他又不是一个不识好歹的人。
悬姬微微颔首，巨鲸缓缓下沉，排挤出一片浪潮，向着四面八方推去。片刻之后，巨鲸脊背与海面平齐，梅笙抱拳：“多谢前辈相送，前辈一路顺风。”
梅笙踏波向北而去，悬姬则踩在巨鲸的背上，负手而立，继续一路往东。
巨鲸疾驰出数百里之后，悬姬突然睁开了眼睛，她冷冷地看向了前方的海平面，在海平面上有一个身影。
那是一名看起来三十来岁年纪的男子，瘦高身材，耷拉着肩头，看起来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没精打采的。
“你——”那男子开口，听起来似乎有些木讷，“——好吧，我姑且称呼你为师妹吧。”
“哼，照澜。”悬姬冷哼了一声，态度极其不屑，她肩头的水母已经紧张地立了起来，她脚下的巨鲸更是无比紧张地死死地瞪着那个青年。
“好歹叫我一声师兄吧？”照澜讷讷地说道，“消失了这么久重回大海，不去探望一下师尊吗？”
悬姬没有答话，只是微微抬起手，身后海面，骤然抬起数百丈之高，铺天盖地。
“你还要跟我动手吗？”照澜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放弃吧，从小你就打不过我，哪怕我一直让着你，你也不行——更何况，你不是她。”
悬姬神色骤然一凛，她猛地抬手，那遮天蔽日的水幕便向着照澜当头压落了下去。
照澜双手负在身后，那压落下来的万千水幕就好像是撞击在了无形的墙壁之上一般，纷纷避让开了照澜身周三丈方圆，重新落入大海之中，激起一波又一波的余波。
“就算你装得再像，你终究不是真身，凭什么对我如此嚣张？”照澜慢条斯理地说道，“还是认清自己一些吧，师妹。”
照澜说着，负在身后的手也举了起来，悬姬顿时便浮空而起，就像是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扼住了咽喉一样。
“呜——”
水母有些生气地跃动着，照澜看了它一眼，大袖一挥，便将水母扫落进了大海之中，而那头巨鲸刚刚准备翻涌风浪，就被照澜凌空一巴掌，直接拍入了大海的深处，晕头转向，一时之间只怕是根本醒不过来了。
“你不该唆使它们对我出手的。”照澜叹息了一声，虚握的右手猛地一甩，悬姬的身体也顿时被甩了出去，在海面之上翻滚着滑出去了数里之远才停了下来，悬姬这才抹了抹嘴角的鲜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这就是东海之上潜藏最深的大妖之一，她的师兄，代替她那位潜藏在更深处的黑暗之中的师尊控制着归海妖域。
但是悬姬并不会因此而畏惧照澜，她是他的师妹，所以她才更不会畏惧他。
“啧啧啧，我还以为是谁在这里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原来是你啊。”一个有些懒散的男声响起，满是戏谑和嘲讽，“哎，难怪归海越来越衰弱，原来是因为归海的妖主，也就只有打打修为不济的人这点本事而已了，真是让人失望啊。”
悬姬扭头看去，只见得一名带着幂篱的白衣男子轻摇手中折扇，缓步行来，在他的身边，还跟着红衣女子，眉目清秀，眼中满是木然。
照澜眯起了眼睛。
“悬姬姑娘，初次见面，请容许我自我介绍。”白衣男子向着悬姬抱拳一揖，“在下问君谁，谨代表瀛洲台，诚邀姑娘的加入，不知姑娘，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