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静言思·破碎
雪夜，连天的大雪飘了整整一天，直到深夜都未停歇，洁白清寒的压满京城。我疲倦而焦急的在西首房中来回踱步，不时有小丫鬟来传报里头的情况。子时，辰珩方回府来我这里，叫小厮添了炭火，又取了毛毡子给我，方问道泽景在何处，我本便担忧，只没好气儿得回道：“又不知跟哪个房的下贱坯子厮混呢。”
见我正踱步时，辰珩伸手拉住我的手：“便是忧虑又能如何？只保佑她平安便是，她是福禄深厚之人，总要过个坎儿，才有享不尽的福气啊。你这般，反倒她母子平安，你却上了火惹得身子不好。”他这话瞬时让我心安，我方坐在他身侧，沏了茶来饮。
辰珩语气冷冽，唤来管家：“去叫世子来，他在谁屋子里也一并叫来吧。”
未多时，泽景便与那黄氏一并前来，二人行了礼，但闻辰珩质问道：“嫡妻生子，即便有规矩不得进去，总也该守着。况且我与你母妃尚在此处，你竟在睡大觉况且，今晨见她尚好，还同你母亲说话，小世子尚未足月，这是因何？”辰珩心中明白，从前只是不加言明。
未及泽景回答，只闻辰珩对一旁太医道：“你说。”
太医小心翼翼得回道：“世子妃孕时，便时时忧心忧虑，夜难安寝，食难饱腹，世子妃身子又虚，臣虽多加劝解，又小心调养，方勉强保至今日。”
只见泽景与黄氏一同跪下，但听泽景：“是儿子的不是，因琐事与她生了些口角，儿子也未想到会这般，让父王，母妃担忧了。”
“她若无事便罢，若有事便是王府的大事。”
正是时，侍候的医女急慌慌的跑来：“世子妃血晕，太医快想想办法吧。”太医急忙起身至西侧内室屏风外候命，室内医女由内向太医报称脉象，太医在外指点施针，煎药。泽景与黄氏也一并往西屋外室等候。
猛然间，我都不知从何而来的惊慌和恐惧，瞬时惊了一身冷汗，我连忙握住辰珩的手，他转过头来看我，继而握紧我的手，我低声在他耳边轻语几句，他不假思索，冷静而严厉得令道：“密令府兵，封府严守，王府各角门与外街，一并把守，任何人不得出入，无关人等，不得走动。若有违者，立斩不赦。”
不多时，便闻槿云的陪嫁蕊儿慌慌张张来报：“请王爷王妃做主，世子妃不好了。”
我与辰珩赶忙去西屋，只见候在外的太医伏地道：“世子妃失血昏厥，小世子尚未足七月，以臣之见，应以世子妃之性命为要”
“性命攸关，何必瞻前顾后？”辰珩语气中不乏一丝愤怒。
“可世子的意思”
当是时，只闻泽景怒气冲冲地对那太医喝道：“叫你做什么便做什么！哪来吞吞吐吐！”他显然有些急躁和心虚。
“她是你的结发妻子，你便这么想要了她的性命吗？”我压抑了一整晚，或是说压抑了许久的话，终于说出了口，我几乎强压着怒火对太医道：“务必保世子妃平安无虞。”
“母亲，不可啊！”
我质问他，我一手养大的儿子：“她可是你的结发妻子，你便这么想要了她的性命？”
他似乎还在质问我：“她若不能生子，恬居世子妃之位也不过留人笑柄，一个女子连诞育子嗣尚且不可，又何以守孝悌之义，应三纲五常？”
我反手给了他一个耳光：“混账东西，是谁教给你的道理？”我气得手指颤抖，但闻辰珩喝道：“言辞顶撞，这便是你口中的孝悌伦常吗？越来越没个体统！”
黄氏脸上挂了一丝赔笑：“父王母妃，毕竟是爷的第一个孩子，爷想着子嗣之事，也并无大错”
“拖出去，掌嘴，打到她不能说话为止。”我喝令道。继而起身，瞥了一眼泽景：“从前我不说，偏教小老婆挑唆得你晕头转向，既是后府之事，我也立清楚规矩在这儿，她便不能生育，也是文安王府的世子妃。况且，今日之事，明日之事尚且轮不到你做主。”
辰珩递了茶杯给我，冷冽冽得对泽景道：“滚出去，去祠堂好生反省。”我怒火未消，拿茶盏的手尚有些不稳。
近半个时辰，内室的产婆，随侍的妈妈才出来，怀中擎着一个襁褓，悲不成声地跪在我们面前，我扭过头去，不忍看。须臾，只听辰珩的声音：“是个男胎。”
眼泪忽然间便流了出来，我低声道：“对不住”
“你做得对。若教她以性命相抵，我们又成了什么人呢？这孩子够苦了，有你护着她，想必也是一件幸事吧。他们都还年轻，后嗣总会有的。”他走到我身侧，温柔得将我的脸埋在他怀里，轻轻抚摸我鬓角的头发。
门外的风雪夜，寒冷的冰封了人心。或许泽景只是遵守他心中的三纲五常，至于对与错，在这个时代，说不清。
次日巳时，我去她屋子时她有些苍白的脸上仍存了些许倦意。她见我来，仿佛一时许多话梗在喉咙，虽然微笑着却已是泪流满面。我倒了杯水给她，她双手捧着杯子，泣不成声：“昨日之事，蕊儿与我讲了，父王母妃恩重如山，可孩子没了，槿云万死。”
我伸手抚摸着她被泪水溢满的瘦削脸庞，轻轻拭去她的泪水：“是我未曾教好他，亦是他不懂得珍惜，不怨你。”我方叫浛绛上前，打开她手中的大盒子：“这是今年王爷生辰时皇上下赐的人参，养血补气，今儿一早王爷朝上去时嘱咐我一定送来与你用。”继而打开小盒子：“这是泽昱与合一命人送来的雪莲和燕窝，虽说府里不缺，可到底珍品不易得，也是他们的心意。”
“劳烦父王母妃与公主驸马的心意。”
她的手有些凉，我将她的手掌放在我的手心：“你好生将养，待身子大好了，时常去我那儿坐坐，我很喜欢你的琵琶曲，万不要自伤，这府中便是你的家，一切有王爷与我。”
槿云泪水潸然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