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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一水间·脉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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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杨花压枝头,柳色新新着碧青。晚霞柔黯,温情脉脉。泽昱请旨至太庙祭祷,他携了梨花春去,只穿了浅月色的长袍,十分干净明朗,令云峥守在殿外。

    恰是晚霞绮丽时分,霞光透过殿门上的茜纱落在殿内,映着殿中不似那般冷清。他敬香行了拜礼,又将盘中的两个杯子斟满,跪在牌位前将其中一杯祭地。抬头望着牌位:“今日是娘亲芳祭,昱儿不孝,今晨来祭,时至黄昏方来陪娘亲说说话。只是儿子贪恋一时之欢,但若儿子与娘亲细说缘由,相必娘亲可谅解儿之心意。” 言罢便拜了三拜,将杯中酒饮尽,又斟满两个杯子。

    暮色沉沉,早便有宫人添了烛火,空荡荡的殿内也未显得昏暗。他低头拿着酒杯须臾,方轻笑道:“许是娘亲芳魂有感,早便晓得儿子心思。只是儿子想寻一人倾诉,却恐怕只娘亲懂得这个中滋味吧。”

    供桌上的錾金牌位被通明的烛火照映得很亮,泽昱饮了半杯酒:“娘亲,您与先皇的缱绻情深,想必也都有同样的感受吧。幼时儿子不懂,如今懂了才晓得您说过的许多话,您的微笑与叹息,饮这梨花春时微滞的情绪,我如今也都明白了。只是,却不知如何开口?又如何去寻得一个想要的结果。”

    他叹了一声,仰头望了望牌位:“您若尚在,想必儿子也不会如此无所依凭了。”他又将酒倾地:“娘亲可还记得幼时那般喜欢她吗?您说她是有福气的女子,娘亲有知,她如今出落得如今这般。只是儿子不知……她心中又做何想法?我亦不敢言明。”

    “儿子时常在想,儿子虽打心底便当您是生母,可到底宗亲不会承认,儿子若是您亲生,该有多好啊。她是文安王的掌上明珠,亦是大宁至贵的公主,儿子小小郡王,实在”他轻声叹息。

    泽昱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来却是空的:“娘亲,今日是她生辰,我将您的镯子送给了她。儿子儿子想让她做我的妻子”天边渐渐消散的霞光隐匿在靛色叠云的深邃里。

    大殿的门两面而开,三月春夜的风缓缓流入殿内,似带着清清的桃花香。他转头看去,竟是合一提了两壶酒来,他呆望着她走到牌位前放下酒,燃了香,与他齐身跪下,敬香拜礼祭酒。

    泽昱这才开口:“你”

    “敦静昭仪的冥祭,我岂会忘?原是你心中便轻看了我吧。”

    “这话说的叫人好生气恼,我若轻看了你,便叫我不得善终。”

    合一言语中并未带几分好气:“白白的起什么誓啊,若是昭仪芳魂有知,倒觉得我欺负你了。”

    泽昱挠挠头笑道:“怎么会,娘亲必定护着你。”

    “听闻东固王将来朝,我心里很害怕。”合一的声音很轻,却似乎万般情绪皆在其中。

    “你别怕,我必定竭尽全力。”

    合一沉默良久,将怀中的檀木盒子递给泽昱:“你送我的镯子我一直带着,只是,那般好的玉,我却无处寻来送你,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便将它当作贺礼,为你贺寿了。”

    泽昱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有一只鸳鸯的羽毛,一页残破叶脉书签,一对红豆耳环,一支断了的绿檀钗,一盒干了的唇脂,一只干了的草虫。他开朗一笑:“都是珍贵的东西,我必定好好收着。”

    夜风衔开了窗子,偷偷得钻进殿中,轻轻摇晃着明亮的烛光,仿佛将春夜良辰皆付。合一向又行了三拜:“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言罢起身转而离去。

    半月后,十二皇子满月礼,又兼有东固王来京,傍晚时分泽昚设宴南薰殿,各府郡王以上之宗亲皆往至庆贺。宴席摆设恰好合一与泽昱等人坐在我与辰珩桌席斜对面,此时一见,刘容华已位居妃位。席间歌舞笙乐,甚是欢乐。

    泽昱未令陪侍的宫人插手,自行盛了一小碗翡翠豆腐汤,用汤匙舀了点吹了吹后,用嘴唇轻试了试,方递给合一道:“你脾胃弱,吃别的之前先饮了汤才好。”合一笑盈盈得接过来,饮了口。继而又取了蟹八件儿来,将蟹肉与蟹黄一应分取好在壳中,沾了姜醋递给合一,笑言:“这东西寒性大,纵然好吃也只让你吃这一个,待会儿再饮杯黄酒才好。”

    合一微微低眸,有些羞涩的道:“你只管吃自己的,让别人看着,好嚼舌根了。”言罢便将蟹肉吃了,又饮了酒。

    这时只听泽昚道:“东固王此来京中,路途遥远,可尽情宴饮,以消舟车劳顿。况且我大宁端王亦曾是东固王之子,如此一来,本是家宴,东固王更无需拘谨了。”

    那东固王笑着回了酒:“多谢陛下体恤,说起鄙臣之幼子,倒有数载未见,不知今日可在席间。”

    泽昱全然不曾理会这东固王说了些什么,直至泽昚叫了他两回,他方转而施礼。

    东固王笑着看过去,方对泽昚道:“承蒙陛下自幼教导抚育,他方得出落得这般人中龙凤。臣下万分感戴。然而,这孩子自幼离家,他母亲亦思念甚笃,望此行请旨陛下,况世子之位空悬已久,臣请陛下旨意,令端郡王回返东固,继世子位,亦聊解父母思子之情。此外,臣自去岁以来,屡次愿与大宁结秦晋之好,可陛下一直未曾答复,今日来京,还望陛下明示。”

    在座众人无不议论纷纷,辰珩握着我的手,示意先且听泽昚的意思作何。方见泽昚放下手中酒杯:“东固王与王妃之心意朕尽能体悟”

    恰是泽昚不知如何言语之时,却见合一起身至席中,下了礼,泽昱亦随在身旁,方听合一从容不迫:“皇兄容秉,端王自幼时起便由敦静昭仪抚养长大,在京二十余载,所行大小诸事,上承皇恩,下顺人伦。虽生身父母念子,然未行抚养之事,未尽父母之能,虽血脉相连,到底恩情不比血浓。端王如今受封王爵,礼仪大雅皆行我大宁之法,而东固为属国,东固王位同我大宁郡王,端王亦为郡王,如此一来,乱了章法,其他藩国恐怕视东固为蛮夷之地,不懂礼仪。皇兄不允东固王所求,东固必定颇多微辞。皇兄若允了东固王所求,其余藩国亦会耻笑。如此一来,只怕东固之地,端王回不得。”

    东固王一听这番言论,一时语塞,却不得不笑道:“这般伶俐的嘴,不知这位是”

    合一笑答:“东固王见笑,我乃安和公主。”

    “这是端王妃。”泽昚淡然一句,在座无不惊诧。合一与泽昱更是愣在一旁,不知作何计较。

    东固王却道:“陛下,大宁为礼仪之邦,陛下何以如此唐突行事,再者,无论是公主还是王妃,如此巧言令色,实非女子所应有,我东固女子尚且知礼守行,竟不知大宁公主却如此不懂礼数。”

    却见泽昱起身朗声道:“东固所言差矣,安和乃大宁公主,自当以国为家,既涉及与诸国之邦交,她自然可为一家之事所作计较。寻常女子尚且为一家之柴米油盐生计,更何况安和公主以举国之荣辱为重?东固属国女子不懂此理,难道东固王也不懂此理吗?”未及东固王言语,又问泽昱接着道:“昱,去国离乡二十载,早已视大宁为生身之地,视敦静昭仪为母,视陛下为兄。诚如安和所言,东固王族,未行抚养之事,未尽父母之能,何以现在说思念甚笃?依小王看,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而东固王与王妃,所行相悖吧。”

    柔妃起身,盈盈然拜礼:“內宫之事东固王有所不知,皇上旨意怎会唐突,本宫协理六宫,皇上为择吉日宣旨,方令礼部上呈的拟旨于本宫宫中,命本宫与钦天监择良辰。东固王不知,何以埋怨皇上唐突呢?”

    忽见辰珩道:“启奏陛下,东固王思念甚切,倒不如皇上厚加赏赐。曾经东固允诺,每年予我大宁之朝贡数十万,臣以为如今大宁连年丰收,皇上大可行仁政之举,减免些许。”

    泽昚笑道:“叔王此法甚好甚好,如此,朕便下赐米粮千石,金银万贯,再令礼部按往年之成例着意增添,免东固三年税赋,东固王以为如何?”

    那东固王听闻这许多赏赐,亦不好再过多言语。只得笑着答应了。只是,令我惊诧的并非是皇上以重金留泽昱在京,而是合一那一番言论,说是令我刮目相看也不为过,她在我心中一直都是需要所有人保护的小公主,那般勇敢而有条理得令东固王都不知如何对答的话语实在是头一次。说到底,她是太过在意泽昱吧。

    终究好事多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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