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桃之夭·合一

    春风染翠，杏花时节。

    三月初六是我的生辰，早些日子辰珩便命管家筹办。是日，宫中嫔妃，各府命妇，凡下了帖子的，也尽皆来贺，一年到头冷冷清清的，偶然热闹起来也很是叫人高兴。饮酒听戏直到申时方罢，因借着好日子高兴，我又向来是个贪杯的，席后便觉得晕晕得，已有了七分醉意，恍惚间才想起来合一一早叫我戌时去临风楼的事。我饮了一杯浓茶，又新补了妆，换了一身胭脂色落肩海棠春睡轻罗纱衣。因梳了整天的高髻，压得头疼，便只让人梳了松松的垂柳髻，簪了白玉海棠便往临风楼去，也依着她的意思未带随侍。

    入夜的临风楼在这春夜里似乎多了一种特别的妩媚，从楼梯前便一路亮灯上去，我心中一笑，这架势倒也有趣，便扶着扶手上去。走到屋子前却见屋内只有暗暗的暖光，亏有外头通明的灯火，不然也真是吓人。

    我推门进去，忽见面前一个又宽又高的木架子，背后是织画的布景，整个被罩着暖色烛光，随后两个人偶从两侧来，在架子后，只听到：

    春雨缠绵似酒，落得画楼闺阁浅浅青柳；更漏声声回响，仿如无尽的缱绻心念；湿薄的微风透过茜纱烛光，拂乱了芳心艳艳绵绵。为何春雨醉人如酒，又纵我巧笔画也难就……

    茅屋草舍近有二载，离了那歌台暖响的京城，在这风雨凄迷里不见星斗月移。终难忘金戈铁马男儿豪情，又遇上这似若知己的春天， 看这浮香夜雨，看这灼然桃花，看这温酒清灯，都没有丝毫改变，也不知窗外那轻唤的声音是否曾令我永夜恹恹？

    这位姑娘，何以让大雨湿了你的绣鞋？

    这位公子，纵然是倾盆的雨水也不会弄脏我的裙袂翩翩，你看这晶莹的颜色直落于天，偏是你墙边的泥泞溅得我满身污点，怎么反倒怪罪雨水的错误？

    雨水的错误就是映得你恍若谪仙，你浸湿的长发映满了我的眼帘，看不见满目河山，只是漆黑一片；你明艳的面颊让我思牵，仿佛已是百年。

    我迟迟的苦等，把少女柔情都付了南柯一梦。把它唤醒的却是你的思牵，可这惊天的雷鸣却让我无法心安……

    雷鸣也为这夜的良辰美景流连。看桃花暖酒，看檀香悠悠，只为了诗中那难舍难言的依恋，莫恐它坠入深渊。

    桃花酒水纷忙迷乱，早已是深渊里的容颜，我无法舍弃命中的情缘，便就算天不允这终日的思牵，也且叫我梦一场南柯，走一遭邯郸。

    我看得有些入了神，霎时间的情绪奔涌而起，一时难以抑制。

    这时丫鬟将屋内的灯点亮，小合一与辰珩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人偶，只听合一问道：“娘亲高兴，这词儿这戏可还好？”

    我轻轻摸着她的小脸:“好，合一的词最好。”

    但闻辰珩假意嗔怪道：“唉，咱们苦练了这许久，现下却视而不见。”

    我一笑：“咱们爷何时也这么小家子气，跟自个儿闺女抢功劳了。”继而又道：“这出好戏少了谁都不成个戏，在此谢过了。”说着便作了一礼。

    合一笑嘻嘻得将人偶递到我手中，笑道：“这出好戏我也该谢幕了。”说着便溜走了。

    临风楼的暖阁里淡淡得桃花香，令我趁着薄醉，倒有些迷醉。我轻轻一下打到辰珩肩上：“你坏，跟着她捉弄我。”

    他顺势抱住我，轻声在我耳边道：“那你不也很是受用吗？”

    暖洋洋的烛光透过纱帘洒落在我们身上，顿时温柔而暧昧的气息便充满了整个屋子，淡淡的桃花香从香炉的烟雾中氤氲出一片渐渐消散的香气，浸透了夜的沉寂。

    而我所未曾料及的是，合一这一闺阁之作却被传唱了许久，我自然很是欣慰对她的教导，那个骑在辰珩脖子上手舞足蹈的小丫头在慢慢成为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子。她与我一般，有通明的父亲，让她能够读书识字。可是，却比我有福气，至少，她的父亲不会为了仕途杀了她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