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看书小说 > 其他小说 > 空缱绻 > 第50 章 全孝义·泽景

第50 章 全孝义·泽景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安隆七年立夏,杨清湲诞下一子,辰珩给他取名泽缙,然而这一辈的男子皆是从泽从日,杨清湲也为此不太高兴,说若是只从泽而不从日,就不像是正经的宗亲,辰珩却不以为然,只说这缙字意思好,虽不似其他,也总能贴上,况且名字起的太生僻了也不好,又要想着避嫌一类的礼数,意思好的也不多。如此一来,杨清湲也不好再多言。

    且说这日,天色正好,清清朗朗得令人舒畅,冬带着合一在后花园拿了毽子来踢,她穿着嫩粉色的裙子,更在花丛簇拥之中显得可爱。

    &34;冬妈妈好厉害!&34;合一拍着手蹦蹦跳跳得在一旁看着。

    &34;公主快接着!&34;说话之间已经将毽子传给合一,二来回传踢,很是开心。

    杨清湲正带着泽缙散步,恰见合一在那边玩的开心,便也朝那边走去,合一见她来,方走过去想要看看泽缙,杨清湲点点头,乳母才抱着泽缙蹲下来,合一看着这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伸手轻轻戳了戳他的脸:&34;合一好喜欢弟弟,庶母一定要常带出来走走,让我玩玩。&34;

    听她说玩玩的话,杨清湲自然很是不悦,却也不好表露,只得点点头笑笑。合一轻轻掐着他的小脸:&34;弟弟,你要快点长大,姐姐好带你玩啊。你这么好看,以后肯定比旻哥哥还要好看。&34;

    忽然池中飞上来一只水鸭,直向合一扑来,吓得她连忙跑开,因是吓着了,泽缙脸上被合一的指甲划了一道半指长的血印,杨清湲一惊,顿时推开合一,赶忙叫乳母将泽缙抱回去找了太医上药。合一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水鸭之事吓得不知所措,原来无法无天的小霸王也顿时没了气焰,杨清湲到底有些不高兴的样子:&34;公主也该稳重些才是,平日里爷们家爬树掏鸟儿的玩的那般好,今儿却偏偏被一只鸭子吓着了,真不知是叶公好龙还是另有别的缘故。&34;

    合一虽不明白她这话中之意,却也能听出些味道,然而又不会逞口舌之事,什么话也不说便跑走了。

    泽景正背在背《大学》,忽见合一一脸不高兴的跑进来,泪眼汪汪的抱着自己的胳膊便哭起来。泽景见此,便对讲书的师父道:&34;师父,今儿便到这儿吧,功课之事您不必担心,我自己自然不会落下。&34;

    师父却也不多说,便行礼告辞。泽景方才问了合一事情原委。心中思量琢磨许久,用帕子擦了擦她的泪水:&34;有些道理哥哥现在跟你讲恐怕你不明白,我只问你。娘亲那般疼你,你可愿娘亲伤心呢?&34;

    合一不解地摇摇头:&34;当然了。&34;

    &34;那……哥哥跟你说什么你便做什么,你可听?&34;

    她点点头,擦擦眼泪。又听泽景道:&34;父王最是疼你,你便与父王说庶母打了你,父亲必定不会坐视不理。&34;

    听哥哥说完,她极是吃惊的望着他:“哥哥这样是骗人”

    “你我都不愿看到母亲伤心,可自打庶母入府,母亲心境你或许还不能了解。咱们都希望母亲每天能够开开心心的,你说难道不是吗?”

    “可是哥哥爹爹那么聪明,要是看出来可怎么办?”合一还是犹豫的样子。

    “父亲那般疼你,况且依你的性子,父亲不会有所怀疑。”言罢他叹了口气:“平日里你是家里的小霸王,怎的到了要紧的时候就这么蝎蝎螫螫的了?”

    合一一听这话,顿时跳了起来:“哼!谁蝎蝎螫螫的了!你等着瞧!”言罢便回了明珠阁。

    直到申时辰珩回来,刚坐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只见冬急匆匆的过来请了安,眼中还噙着泪:“王爷,可是等着您回来了,公主把自己关了几个时辰了,说是除了王爷谁都不要理她,这可怎么好”

    我一笑,心下想着她也必定没有什么大事儿,便打趣道:“这小丫头,指不定又是爬高摔了,或者是磕磕碰碰的要找你撒娇呢,人家可是说了除了她父王,谁都不顶用,依我看那,王爷还是去看看,我这可怜人儿便在这儿喝喝凉茶吧。”

    辰珩也无奈一笑,起身赶往明珠阁去。刚进屋子,即遣了众人出去,他便开口问道:“又是哪颗树欺负我们合一了?爹爹立刻叫人拔了去。还是那块儿石头绊了咱们小公主了?爹爹叫人扔到池塘里给你解气。”

    合一却也不作声,只闷闷的趴在床上,抱着小老虎抽泣,辰珩走过去坐在床边,声音很是温和:“爹爹这不是来了,说说,怎么了?”

    她仰起头,泪眼汪汪的望着辰珩:“爹爹是不是不喜欢合一了。”

    这话的确不像是出自她之口,他只作一笑,取出帕子擦掉她的眼泪:“怎么这么说?爹爹可是没有惹你啊。”

    她望着辰珩抽泣了许久,一直说不出话来,辰珩便抱着哄着她,一会儿她才哽咽着将今日园中之事一五一十皆与辰珩讲了。辰珩听去不禁皱眉。随后又闻合一道:“哥哥让我与爹爹说姨娘打了我,可是爹爹这么疼我,合一不愿意欺骗爹爹,姨娘只是推倒了我,并未曾打我。”

    合一又揽住他脖颈:“爹爹不会不要合一吧,我不是故意的那只鸭子真的吓到我了,呜呜呜呜”边说便哭得愈发伤心。

    “爹爹怎会不要你,爹爹最疼的就是你。擦擦眼泪,什么事情都有爹爹,再这么哭下去就不好看了。”

    合一趴在他肩上点了点头:“爹爹和哥哥都是疼合一的对吗?”

    辰珩点了点头:“是。”

    又说了一会话,下人拿了热鸡蛋来给她敷了敷眼睛,辰珩又叫了冬出去问了几句话才离开。近半个时辰他来雩轩只说了合一又耍小孩子脾气而已,她这般也不是头一回,我也见怪不怪了。

    “你今日没去宫里或是与别的府的王妃们一处解闷子?”

    “去了宫里头给太后请安,说了好些时候的话,现在嘴还有些干。”

    他笑道:“回回入宫不都带着合一吗?这回不带她,太后怎么轻饶了你?”

    “合一非要等着景儿下了学找他玩儿我怎么说这丫头都不搭理我,我也只能编些借口,说是下次再带过去给太后瞧。”

    言至此,忽然话音一转,辰珩接下来的话,亦或说是命令却让我不得不觉得这些事情之间的纵横牵扯,他看着是神态自若的样子,但见他用盖子屡屡拨弄杯中茶叶又迟迟饮下,我知道他心中有事,还未及我开口问,他便叫了掌府官来道:“打明儿起,泽缙抱过去给贺氏照料,每逢节下再让她亲近,日后泽缙渐渐大了,一应安排皆由贺氏来。”

    我被他这话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然而他既不说明缘由,想必是不愿让我知道,至少暂时不想吐露,我也不好多问,只应了一声,他便去了大书房。原本今日他便留了景儿的师父询问他的功课。

    辰珩至大书房,何忠业已在书房恭候多时,行了礼后,辰珩道:“公主有些小事,绊住了,劳累你在这儿候了许久。”

    “微臣职责所在,王爷言重了,公主金枝玉叶,想必是受了什么委屈。”

    “哦?你怎得知?”辰珩疑惑的问道。

    “今儿微臣给世子讲书,快讲完之时公主便哭着跑来了小书房,世子见公主哭的厉害,便说提前停了,微臣见那最后一段论语也是说过的,虽未细讲,世子却已懂得,故便早停了。”

    辰珩听过耳,便再不提此事,只问了何忠业近来讲学泽景听得如何,又嘱咐了几句他才告辞。

    直到酉时泽景做完功课,辰珩方去了小书房,翻看了他近日的功课,泽景站在一旁,只听闻:“功课倒是不错。那父亲便考考你。所谓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你便说说这其中的意思。”

    泽景答道:“这句话语出《礼记》《大学》一篇,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而这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是说要想修养自身的品性,先要端正自己的心思;要想端正自己的心思”言及于此他才忽明辰珩话中之意并非是要考自己的功课,只得低着头小心翼翼的瞥几眼,嘟嘟囔囔的说完最后一句:“先要使自己的意念真诚。”

    他从余光中瞥见辰珩严肃的面孔,手心都渗出汗来,见辰珩一言不发望着自己,泽景提起衣摆跪在桌案前,一直低着头,等候父亲的发落。见泽景的样子,加之冬和何忠业所言,合一说的话必定是他教的无疑。辰珩脸色铁青,冲着门外道:“拿家法来!”

    门外候着的小厮一并都吓住了,谁都不知道其中的原由,王爷是极少动家法的人,更何况是对世子,虽说众人皆知王爷对世子很是严苛,却也从未有过拿家法的时候,然而小厮们却不敢违命。泽景心知父亲这回是动了气,若是母亲得知只怕还能劝住,可这下是凶多吉少了。早已被唬得不知所措,直挺挺的跪着,吓得低着头不敢起来。

    不多时便有小厮来,清夜见那小厮手中拿了一个三指阔三尺长的竹戒尺,虽未拿杖,这戒尺若是打在世子爷身上,也必定是吃不消的,故而提着胆子道:“王爷,世子爷还小,您”刚说了一半,他一见辰珩的神色,便顿时收了话。掌府官亦欲劝,却也不敢多言,只暗自使了眼色让小厮去请王妃。

    辰珩拿了戒尺来便打:“子不教,父之过。你愈发不成体统了,你妹妹不懂事便教她扯谎,打量我不知道吗!”

    泽景生挨了十几下,只觉得疼得厉害,却张口道:“儿子只是不愿看母亲难过,亦不愿妹妹受委屈,并没有其他心思。”

    一干小厮已是看不过,却只得在一旁劝夺。辰珩哪里肯听,又是几下打下去:“今日他嘴里扯谎编排人,明日又该如何?你们说他年纪小,既然今日这般大了又该怎样?”继而又问泽景:“你可知错在何处!”

    “儿子不该教唆妹妹,可是可儿子本心并没错!”泽景从未见父亲这般生气,身上痛得火辣辣得,哭得有些岔气,支支吾吾的回道。

    辰珩一听这话更是怒气上头,喝道:“不知悔改!你那些书读到何处去了?再不给你教训,你还能做出什么事!”

    一下将落,泽景忍着痛喊道:“庶母入府以来,父王可曾见母亲真正高兴过?”辰珩顿时停下手。我见小厮慌慌张张的样子来报,急忙便往书房跑去,刚走到书房正对的廊上,恰好听见这话,方慢下步子走到离门口只有数步的地方,望着屋内的两父子。辰珩抬眼见我走过来,只朝着廊上看了一眼,丢下手中的戒尺,转而从案上拿了本书丢给景儿:“在这儿跪着!好好想想你的诚意正心!”言罢便转身出来,我正在往书房的穿廊上,他便紧扣着我,不让我过去,硬生生将我摁在廊上的柱子旁边边,我试图挣脱他的手,却是徒劳,我只得仰头问他:“景儿哪里不好?竟要你动了家法?”

    他望着我的眸子,神情严肃到骇人:“他小小年纪便学着玩那些小伎俩,还教唆他妹妹,难道不该打吗!”

    “王爷是教训景儿,还是袒护他人呢?是教训他教唆妹妹呢?还是疑心妾教唆了他呢?”我亦不甘示弱。

    他手上力道松了松,依旧望着我,却并不置我问:“砚儿,自雅颂居入府,你可曾真的高兴过?”我并不回答他,并非不想,只是连自己心中都没有一个肯定的答案。只觉他顿时又扣住我的手腕,越发逼近。他突然这么问,想必是景儿所言了。

    “孩子的话你也当真吗?”手腕被他攥得生疼,我眉头微蹙,却不想迎上他的目光。

    “别的话我许是不会当真,可这话我不得不当真!”

    “既然你心中都有了答案,为何还要再问?”不知为何,耳边顿时涌出父亲与他那日的话,像针一样能刺透耳膜一般,难受得令我落泪。

    他眸中的神色,被廊上的微弱灯火,映衬着一丝寂寥与歉疚:“砚儿,连孩子都看出来了,是吗?”

    “他虽懂事听话,功课礼仪都不差,却也只不过是个孩子。王爷今日实在没必要动那么大的气。我高兴与否,如人饮水。”

    “我知道杨清湲的事太过唐突仓促,只是我亦说过我有我的无奈”

    话音未落,我便道:“我总想让自己轻松些,却从来没有这样的机会,柳砚并非碎了牙还要下咽之人,可我又要堵住悠悠之口不让人说文安王妃是个犯了七出之条的恶妇。你有无奈,那无奈我必定是要一并承受的。况且不单单是无奈,我心里的事,恐怕一辈子都抹不干净了。”

    他抬头望着我:“你我夫妻,什么事不能同我讲?”

    我低着头,忍着泪水落进茶盏里,和茶水融在一处,并不愿提及他与父亲的事情,继而抬头望着他:“家事。”

    “你便那般在意杨清湲吗?”

    “她?”我当即站起,泪水充盈的道:“我是太过在意原本是欺骗的人,在意到难以忍受太多的人!吕氏是、杨清湲是、别的人更是!卧榻之侧,尚且难容他人酣睡,更何况卧榻之侧是我的夫君!”

    夜风凉得紧,不知不觉间衔开了窗子闯入屋中,冷的令人浑身颤栗。他微微一愣,之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拭了拭泪,推开他的手,转身便往书房去。远远的便望见景儿的小身影,在书房中并非十分明亮的烛光之中很是令人心疼,我走进去,他仍旧十分规矩得行了礼。他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哭了许久,我倒希望他好好的哭一哭,无论是出于什么缘由。他手中依旧紧紧握着那本《礼记》,方听闻:“对不起,母亲。”

    我只摇摇头,拉着他的手让他站起身,他因是跪久了,强忍着膝盖和身上的疼痛,我不禁泪水满眶:“疼吗?”

    他摇了摇头,很是淡然的笑道:“不是妹妹就好,儿子是男儿,忍忍便过了。”

    我握着他有些冰凉的手,边走边道:“景儿,大人的事太过复杂,你还小,只要好好读书便好。”

    他望了望我,方才点头答应。我将他送回房中,待他换下衣裳,只剩下一件中衣,尽管他不愿让我看,却依旧拗不过,我方才见他臀部以下的深浅不一的紫红色印子,又让人拿了药来,给他涂上,心疼的我泪水怎么也收不住。却听景儿安慰道:“母亲别伤心,儿子确实有错,况且小杖受,大杖走,没什么。只是儿子瞧着母亲终日锁眉,总想让您高兴些”

    我摸了摸他的头:“母亲看着你们便是高兴的。等你长大成家立业”我沉思了片刻,却迟迟未说出口那句“也许会同你父亲一般面对同样的事”,迟疑许久方道:“你们快些长大才好。”给他上好药我又道:“若是身上疼,明儿便打发小厮去和师父说停一天的课,也不是什么大事。”

    “母亲不必担心,课不能随意停的,儿子还有许多不懂的要向师父讨教”言及此,他有些沉默,迟疑道:“其实儿子只是想要什么事都做得好一些,儿子儿子很少听到过父亲的表扬,对儿子来说,弥足珍贵”

    “他都看在眼里,并非什么事情都要溢于言表。快些睡吧。”他点点头,未让他送方回去。坐在雩轩的围栏边,望着眼前的长明灯,心绪就像满天星斗一样繁杂凌乱。

    望着远处零星的微光,是城里人家的灯火,就像多年前我每晚在御林中见到的茅檐草舍之中的灯火一般,仿佛也是点了长明灯一样,令人心中温暖。我不禁笑笑。再望去雅颂居那边也依旧是明亮的,我问浛绛:“王爷可是又去那边儿了?”

    浛绛并不应我,许是不愿让我伤心吧,自苦笑一声:“去便去了,你什么时候也这么蝎蝎螫螫的了?”

    她这才低声应道:“王爷未去雅颂居。”

    玉壶光转,月下颜色映照得杯中桃花酒颜色极美,我饮下一杯酒顿觉身上暖了许多:“我倒希望他去,至少不是骗我。其实也好”说着说着泪水便似决堤一般落入酒中。

    “终是靠不住的,我那么努力地想要做他贤良淑德的妻子,却做不到。”

    又是一个冬至。

    这日我带着合一在花园中玩闹,她很喜欢雪,每每下雪时分她都兴奋的停不住,直到被揪回屋子后闹一阵子才作罢,我牵着她的小手在雪地里,她得手心很暖和,让人觉得很舒服。她在我身边蹦蹦跳跳的,语气却很是正经:“娘亲,为什么我不能跟哥哥一起读书呢?”

    被她这么一问我有些惊讶,又闻她继续道:“哥哥都有师父教书,我却只有娘亲教我。”

    我笑问道:“难道娘亲教的不好吗?”

    “倒也不是不好,只是我一个人实在是没意思,哪里像哥哥们每天在一起,那样多开心。虽然景哥哥不在府里,可也有南书房的许多人一处。”

    听着她的话,我不禁想起多年前自己趴在书房外的窗上,看着哥哥在里头读书,父亲拉着我的手进去让我坐在哥哥身后,当时教书师父都是满脸惊诧之色“娘亲?”被她的声音一惊,思绪戛然而止。我道:“你若是喜欢跟哥哥们一处也未尝不可,只不过你这耐不住的性子,只怕过去也是捣乱。”

    她瘪了瘪嘴,哼了一声,很是不以为然得道:“娘亲怎么知道我耐不住性子?我可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边说着边低头似乎是专心致志地踩着脚印。

    我摇摇头,笑道:“也罢,你既愿意便去吧,只一点不许吵嚷着你哥哥们分心。”她很是坚定的点了点头,然而我已料到,纵然我千叮万嘱,她必定是当了耳边风的。

    正说着恰见杨清湲抱着泽缙走来,她穿得很是素雅,也只着了淡妆。她微笑着走过来向我行了礼,我只是语气淡然的道:“孩子太小,这么冷的天儿再得了风寒。”

    “劳姐姐挂心,妹妹都留意着,无碍。”正说着,合一便兴冲冲的要看泽缙,杨清湲便蹲下身来让她瞧,何以刚要伸手去摸泽缙的脸蛋,我微微一蹙眉,对冬道:“带公主回明珠阁。”合一不解其意,却也不多嘴,便跟着冬去了。我瞥了一眼杨清湲:“许久未说话了,去我屋子里坐坐吧。”

    她思忖片刻,方让乳娘抱着泽缙回去,同我一齐往雩轩去。她很是有礼得随我进了屋子,但随即眼中便压抑着一种十分的羡慕,目光轻转打量屋内的陈设。自她入府,还是头一回进我的卧房。

    丫鬟沏了茶来,我方淡淡一笑:“自你入府也未来我这里坐坐,原是府里上下需要打点我也忙着,又赶上你的福气,再有世子公主几个孩子要照应着,各个府宅,宫里宫外有些事皆是要打点齐全的,一来二去的也便生疏了,说来是我的不是了。”

    她微微颔首,唇畔微染起清浅笑意:“该是我来与您请安的,只是生泽缙之前身子沉得紧,也多谢有您照料免了省安礼。妾身未出阁之时便听闻您最是勤谨安贴之人,饶是妹妹愚笨不懂这些人情往来,大小买卖之事,日后不能替您分忧,您可莫要怪罪。”她这一番话说得很是淡然,却不得不令我揣度其中之意。

    我复笑道:“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你这身子尚未恢复,单说王府得弄璋之喜,你这做母亲的也该是享享清福的。倒要我这闲不下的人来管这些那些个千头万绪的事了。只是王爷平日忙,看孩子的时日本就不多,你既得了泽缙,我也少不得啰嗦几句。孩子小还好,待渐渐大了,饮食起居,读书习武都要照顾到,内里不能做纨绔子弟,外头不能叫人说文安王府的人就是描金箱子白铜锁,外头好看里头空。虽不是世子,终究也不能失了体面。”我刻意将世子二字说得顿挫。

    果不其然她听后片刻才勉强笑道:“您说的是,妾身记下了。”继而,她擎起茶盏饮了几口:“妾身听下人们说雅颂居曾有人住,姐姐将故人的住处给我,倒要多谢您了。”她忽地望向我,眼神中丝毫不像她平日里那般温和柔弱。

    屋内的香炉升起屡屡轻烟,檀香香气弥漫这个屋子,顿觉呛人。她忽然提及旧事,莫非口无遮拦便是借着这由头牵扯点什么来。而以她的智慧,必不会是前者。她这一句话正压中了我心里避讳不提的事,我既不能沉默也不能发火,不然便会被她拿住,这陈年旧事一经重翻,必定会闹得满城风雨。

    淡淡一笑。我又道:“算不得故人,只是即说到这儿了,我曾与她讲过一个典故,今日也不妨讲给你听听。”继而说道:“当年宋太祖围攻金陵,后主李煜派徐铉求和。宋太祖赵匡胤却说:‘不须多言,江南有何罪,但天下一家,卧榻之侧,岂可许他人鼾睡。’”我望了望她的神色笑道:“倒也不是什么生僻的典故,妹妹多才想必也是知道的。”

    她神色从容道:“妹妹受教了,今日妹妹看了汉代的《大戴礼记》,虽不比戏文好看,却也是极有道理的,姐姐闲了也可寻来看看,妹妹以为其中‘七去’一处才是咱们做女子该看的。”论谁听去这话都明白她的意思,我心中自然有些愠怒。

    “妹妹这话说的倒是提醒我了,当日吕氏亦与我说过这话,虽不尽相同,大体意思却是不差。可说来说去也不过嘴皮子的功夫,只愿妹妹千万莫要重蹈覆辙啊。”我将茶盏置于案上,抬眼望着她。

    “多谢您提醒,往后日子还长,还要姐姐多多指教才是。”

    “你也仔细些有些被我瞧见的东西可万万别被王爷瞧见了。”言罢便让小丫鬟送客,不再多留她怄气。待她走后,浛绛又在我杯中添了水:“您作何打算呢?”她最懂我的性子,故而话也说得毫无遮掩。

    “无妨。”

    我只望了浛绛一眼,不再多言。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